干燥的地牢之中,暗无天日。
即使开有气窗,那面阴暗无一丝光线,显然处于地底之下。
马应龙双手被锁链锁于墙壁之上,坐不得站不直唯有身体前倾,赤脚赤身只剩一条破裤,阴寒的地牢里,冷得瑟瑟发抖唇色发白干裂。
缓缓醒来却见一熟人,正在给自己施药,只是不知涂在身上的那些药是何物。
“王行?你怎会在此?这里是哪……”
王行放下手中的瓶子,神态复杂忧郁的说道:“唉!那位言而无信,咱们完了……马祖师也救不了咱们。木杰兄啊!我们不该……受他胁迫啊。”
恍惚了半响的马应龙环顾四周,呐呐回应道:“你说的莫非是?”
“当然是那人!若不是他我怎会受制于此,木杰兄你最清楚!这次袭击金陵本就是必死无疑的任务啊!如今咱们没了用处,别人就下杀手……”王行指了指自己的脚链,有指了指对方身上的锁链。
马应龙似乎回想起了某些重要的事情,说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接应我的。只要这事办好了,我就会是第二个马祖师!”
王行摇摇头,沉默不语。
呆了片刻才恍然问道:“你说是他把你我囚禁的?袭击我的人是修罗门?!”
眼睛放亮的王行抬头脱口问道:“修罗门?你说胁迫我的是修罗门的人?”
看着对方炽热的眼神,这位被称作木杰的人才缓缓说道:“没错,王行啊!咱交情虽不深可毕竟是生死与共过,不瞒你说,这次提前发动是那人所指使的。哎呀!不是我不义啊!马应龙就不是个东西!我要活着有出路就只能靠姓邱的小子,姓邱的主子是修罗门的执事!”
“你是说,咱们做的这些事,都不是马祖师的旨意?”
木杰叹息道:“这也是姓邱的那位主子出的主意,本该三日后再动手的。那混账……真想杀人灭口啊!他说了……会让我坐上祖师之位的……”
“所以你就冒充祖师名义,冒如此大的危险?木杰兄啊!即使在蒲村起事,缓缓图之也好过在金陵这必死之地冒险啊!”
“反正是死!马应龙要我死,修罗门的人要我死,杀进南京还是死,横死竖死都是死!他们都疯了……我总得找个活路啊!你说我能咋办?”木杰激动之处,挣扎了一下立即被锁链带动伤势,疼得颤颠了起来。
“我说呐……马应龙怎会亲自跑来送死,还真以为他有分身之术。呵呵!”牢笼之外,走来一人,面带黑脸谱笑呵呵的盯着牢内说道。
木杰警惕的说道:“你是谁?姓邱的那小子呢?他说过,会让老子活着当上祖师的!”
“哦?敢在封华盟的地盘上闹事,原来有这个胆……是修罗门给你的。”对方笑得很是鬼魅,意味深长似在讥讽他。
“你,你不是修罗门的人?”木杰说完,惊愕的将目光转向王行,可他却施施然的走出牢笼,一脸漠然的站在牢外,以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
“是的,木杰兄……如你所说,某也是为了活着。奉告你一句,想活着就招了吧!修罗门某不清楚,但是红莲社注定是要灭亡的,某真的累了这次过后这世间不会再有王行此人。”说完,便离开了地牢。
“骗子,都是骗子啊……”木杰懊悔的悲嚎起来。
“够了!你才是个骗子!木杰是吧?看来……你没什么用处了!”牢外的人刚说罢,木杰突然感觉身上被烈火灼伤似的,异常炙热过后又疼痒万分,就像无数的虫子爬满全身在血管里、内脏里、脑袋里吞噬自己的血肉脑髓……
“啊!啊……”
木杰发狂的嘶喊,全身抽搐脑袋摇晃得像捣鼓一般,极度想抓挠因禁锢的四肢无法触及,癫狂之下咬破嘴唇,鼻涕眼泪汗水四溅,吐舌翻白眼像个疯狗是的乱喊乱叫。
“啊……我好痛苦啊!让我死……啊!我招……招啊!让我做什么都行!啊!求你了……”
……
……
泞园,藏书阁。
一张长长的供词置于案上,秦风俊冷的眼神由此移开,看着前方两排属僚。毫无情绪的淡然说道:“果不其然,幕后推手真是修罗门。”
话语落下,左右坐席之上的人,并未急于发表意见。
秦风舒展了下双臂,轻轻拍着案面道:“不稀奇、那就不稀奇了。马应龙由神棍骤变枭雄,乌合之众变身成神兵神将,这就不稀奇了。奇的是,这马应龙从哪找来这些人?竟有九分相像之貌,世间的确有太多神奇之事。唔,分身之术……还不如易容之术来的方便!
这个老狐狸,都是惯用的手段……故技重施,看来真是迂朽了跟不上时代的脚步,终究是要没落下去的。只是不知,章恕全到底参与到了哪个程度,他这么一推一挪……马应龙与红莲社等同被逼到悬崖边,不想反都得反了。”
“回宗主,红莲社的老巢的确有异动的迹象,根据分堂回报这次不像是佯动!由分布的势力所看,虽还未足够火候但要发动一场起义,以他现时的实力绰绰有余。”刘定中首先发言自己的看法,他所属的义安堂就处于苏州府,专门监视红莲社有绝对的说话份量。
秦风点头道:“太湖周边几个府的流民多达数万人,再加上一些暗藏的绿林,怎么说也是一股巨大的人力资源。就看他怎么用法了,前些时期吸纳了那么多流民难民总该消化了不少吧?章恕全不光是想逼死他,简直就是想毁了红莲社!”
冯渝笑道:“我等又何尝不想呢?”
一语既出,众人纷纷晒然笑起。
秦风摇头一笑:“既然是大家所期盼的事,那也只能成全他了。也不枉我卖了个人情给他,想当日许给他一个方便,却不料竟给南京带来一场不小的浩劫。唉,看来我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
“此言差矣,人生在世做大事免不了沾上一些世俗的血腥味,若事事都以罪孽加身作以自责,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再说,若不是通州事变碍了宗主一程。那小小神棍早被宗主您吃掉了,哪还有今日给他养成火候逞凶的机会。反正都是碗里的肉,管它是生吃熟吃早吃晚吃都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不过是分了个先后罢了。”
“少丘兄啊,我怎么发觉你口才越发伶俐,这话说的幽默极了!哈哈……”赵凯不禁感慨大笑。
藏书阁里的笑声彼起彼落,充满了洋洋得意的趣味。
不时,胡管家由外通报,送上了一张请帖。
秦风接过一看,竟有些动容。这是一张家宴私贴,下方的落款名为:张文邦。
这正是当朝南京第一文臣大员,吏部尚书张治的名字。
陪都南京城,留守重臣的第一人当属张治无疑。正是他的存在,才镇得住南直隶各方官僚派系与皇室宗亲之间的恶性竞争,才不至于将彼此之间的恶斗变成灾难。
如此一位官风清正,秉性贞烈,声望响当当的大人物,终究是移下高傲的目光,开始关注秦风这么一个在士大夫眼里,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的所谓江湖浪荡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张治,竟动了心思想要与这么一位江湖人士共度晚餐?两人的身份地位可是差之万里,纵使秦风在江湖中如何呼风唤雨,如传闻中那般厉害,终究是个商贾而已。
两人第一次会面,竟会是这样一种方式。在秦风眼中,张治是他十分敬佩的一位老人,但是在心里,对此人了解的越多,以往的一些美好憧憬似乎变得单薄了,期望也没那么高了。剩下的也只有敬仰而已,终究是世俗中人……人无完人啊!
好官不意味着就是好人,这年代好人难当更难活得长久。
“张文邦……你是动了哪种心思?如此示好……难不成你也开始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