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总兵衙署的大火经已扑灭,石头城的卫军控制住局势。
残余的两名刺客异常凶狠,硬是让卫军死伤十余人才被生擒。在郝林来到之时,看见的却是两具尸体。
“蠢货!人都绑住了,还能让其自杀?”郝林指着尸体喝斥道。
一百户悻悻回道:“贼人腔中藏囊,乃是吞毒身亡,卑职疏忽请总兵大人治罪!”
顾不得发飙的郝林,急忙走入房内,一片狼藉之下只见张元春背靠墙壁,却已是被刺身亡死不合眼。刺客落刀狠毒,颈部与胸前溢出的鲜血已然染红上身。
他脚下四周横竖卧着几个侍卫和刺客,身旁的椅子上有一柄把柄加长的朴刀,直直刺穿椅腹陷了进去,那正是张元春最喜爱的佩刀。
郝林无奈摇头叹息,为他合上双眼。突然想起红脸谱黑衣人最后说的一句话,立即走出园子召集军官。
“传本官指令,立即通报五城兵马司协同封锁全城搜捕贼人。将此道消息告知张尚书张大人,通令百官严防刺客。带着本官的手令前往都督府禀告以及北大营,集结全军等候军令。”
就在郝林下达军令之时,城北西面飘起一团浓浓烟雾,火光由一柱逐渐增至五六柱几乎印红了南京半片天际!
郝林心中一惊,脑后似乎像是被人猛击一锤,险些晕厥过去。那个可是西安门粮仓与军储仓所在的方向!
恍惚中喃喃自语:千万别是这两地出了祸事!
石头城总兵府闹起的祸事还未来得及蔓延,城西的商业区城南的豪门之地相继也闹起了火灾,不到半个时辰遭受火灾波及之处达十三处。前些天受到打压的黑暗势力,纷纷抬头乘乱闹事,这一股散乱的底层势力一旦结群闹事,造成的动荡形同一场兵变。
城东区,百官衙署遭到一股武装力量的冲击,王公大臣所在的府邸也连夜遭受冲杀。凶徒打起“红莲济世,替天行道”的旗号,公然展开反抗大明的旗帜,凶性毕露一路杀戮推进。这两股凶徒虽然只有两百余人,但目标准确准备充分,出手又极为果断迅速,突袭之下让官府措手不及,皇室宗亲与百官大臣死伤不少。
最为凶狠的还是城外一支破城而入的马队,只有八十余人依靠战马的冲击下,硬是一路沿着城东外掠杀入城内,守城军士一触即溃,转而杀向城南!
这几股凶徒杀过即走,绝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时而分散时而聚集所到之地,所杀之人均有目的性的掠杀。不到两个时辰,竟然绕着整个南京城杀了一遍!
典型的倭寇侵扰战术,把倭寇惯用的机动性极强的野战搬到了城市巷战之中。
……
……
卯时,天刚放亮。
整座南京城上空弥漫着一层灰霾,形同乌云盖顶笼罩着全城。火势已经渐渐消逝,剩下的只有火灾过后的满目疮痍之惨像,被烧毁破坏的官邸民居仓房大概有上百间,死伤官兵百姓几千人。
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均有损失,即使北大营卫军也伤亡八百多人,只因列阵出营之时在各处道路上遭遇了火雷袭击,显然是凶徒预先埋伏好的火雷,当场炸死炸伤数百人,而引起城中如此大动荡的火灾,也是这威力强大的火雷!
“军械局的震天雷,怎么跑到反贼的手里?!”
“那些军储仓大使、吏目都是干什么吃的?”
“牧马场的那帮“弼马温”都是反贼的内鬼吧?!竟然让一群叛逆骑着大明骑兵的铁骑冲杀大明的城池和子民!”
“死的好啊!让该死之人……都死去吧!老天爷啊……”
张治最后一句的怒吼,显然带着很大的情绪,怨气冲天。
他不得不怒,不得不吼。
张府也被袭击了,刺客不多依然的凶狠,手臂的一处刀伤几乎和郝林、潘闵、安德乐、狄晖等人如出一撤,只是各人的伤势和方向不同罢了。
曹海、赵文华等人躲起来装死去了,据说吸了过多的毒雾引起了肺疾,罗龙文命大躲过了一劫,早在通州就前往北京的路上,向朝廷述职。
红莲叛逆暂时是剿灭了,找得到的尸体无论完整残缺,都算是功劳有银钱赏赐!
这就有了超过七百多具,难以分辨是否全都是反贼的身份。全然不顾了,即使不是红莲叛逆,也是勾结叛逆的凶徒,这百官之内还指不定谁是叛逆的内鬼……
最后一支十七八人的反贼队伍,被围困在西城一家酿酒作坊之内,有消息传出……那位红莲社祖师马应龙就身在其中!
此时,沈琨亲自带队将酒坊前后左右,围成了五层防御圈,各类弩箭、虎蹲炮都架了起来,即使会飞……看那架势也要把它轰下来!
只是,他却忘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那酒坊之下有一处下水通道,正是酒坊用来排泄污水的污道,直通外滩。不远处,就是江流岔口……
“兄弟们!时候到了!听见了嘛……弥勒大佛正在召唤咱们!杀身成仁,立地成佛!我等……肉身虽亡,魂魄不息!极乐天堂……重获新生,随本座杀啊!!”
“杀身成仁,立地成佛!杀!”
“肉身虽亡,魂魄不息!”
“极乐天堂……红莲济世……杀!杀!”
残存的十七名红莲叛逆高举刀剑,睁着血红双眼陷入癫疯状态,已毫无理智可言。在马应龙的狂热带动下冲出酒坊大门!
迎着作坊内疯狂的嘶喊,沈琨低哼一声:“狂徒!找死!”
大手向前一挥,几支小旗列队相继冲向酒坊大门,双方在大门下激烈对撞后,开始来回拉锯厮杀。红莲凶徒人数虽少却凶狠,死死堵住门口借助狭窄的出口,拼着死命也要多带几条罪孽的魂魄去当弥勒佛尊的跟班。
此时,高呼伸张正义济世救人的马祖师,却萌生私心暗自退却。
混乱之际,早已遁入泄污道顺着肮脏狭小的水道逃之夭夭。
接近两刻钟后,马应龙才从泄污道的出口处狼狈的挣脱出来,浑身腥臭污迹斑斑哪里还有一派祖师的高大形象,倒像是个见不得光明,躲藏于地底下苟且的污烂人。
由于空间狭窄,脱了外袍丢了大刀,撞破残旧的铁栏栅挣扎半天才滚落污水潭内,冒着被沼气熏晕淹死的危险才游出外滩,从污黑的沼泽地里艰难走出,这才爬上一处泥泞厚实的芦苇地大口喘气。
“红莲祖师,不过一小人而已……”
身后上方突然响起一声嘲笑!
仰躺着的马应龙犹如弹簧一跃而起,随着声音之处抬起右臂就是几下晃动!
只听见“叮叮当当”几声清脆锐利的金属格挡,芦苇侧方跃出一人,飞起一腿便把马应龙踹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体三周半,才摔倒在泥泽里。
“呜……咳咳……”这一脚,几乎把他脖子都给踢断,眼鼻口耳血流不止。
“娘的!险些被他阴了!好在老子这些年没偷懒!喂,你出手也太狠了,不小心把他给搞死,怎么向三爷交待!”黑脸谱男子收剑入鞘,拍拍鞋上的污泥笑着说道。
“出的不是手是腿,留着劲死不了。”红脸谱男子偏偏头,身边走出两名脸谱黑衣人,从马应龙袖笼里搜出一把暗器弩机,一棍子敲晕拿起麻袋把他给罩了进去。
……
……
“大人,尸首中并无马应龙!”
“大人,搜遍了还是少了一人。”
“胡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难道想告诉本官……他真会妖术?!都是废物!废物!!”
几百名锦衣卫围捕十几个叛逆,围成铁桶一般竟然还走漏了一人?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让自己成了个大笑话!沈琨随即暴起,抡着皮鞭挨个抽了一顿下去。
皮鞭即将抽到某个总旗身上时,这位总旗突然跪了下去喊道:“卑职有话要说!”
沈琨举着皮鞭僵住,沉默片刻说道:“起身说话!”
那总旗笑吟吟的搓着双手,极为恭敬的靠过去说道:“这酿酒坊有个污水道,大小如酒桶。卑职以为反贼就从那遁走的!”
不说则矣,沈琨一闻额头上立即皱出了一个“王”字形,暴喝:“蠢……蛋!你以为?你不如等老死了再说!!带人去找啊!”
“啪啪!”
脸上多了两道交叉鞭痕的总旗,捂脸弯腰呜呜哀嚎,连滚带爬夺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