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一筹莫展
黄昏已至，残阳如血。
寂静的陵园里，隐隐传来喁喁细语，给这份幽静，又增添了些许飘渺。
这处陵园里埋葬的都是虢国历代皇妃，龙傲天的容妃邓书蕾也长眠于此。此刻，她的墓碑前，正坐着一个半醉的年轻男人。男人的脑袋靠在冰冷的石碑上，呆滞着一双眼，持起手中的酒坛对着自己又是一顿猛灌。
那酒漏进脖子里，激得人一个哆嗦，好像清醒过来，可清醒之后换来的，却是失声恸哭。
“书蕾……我现在该怎么做？母后执意认为她死之后，他会将我赶尽杀绝……可我却觉得，他不至于冷酷到这般地步……如果你还在人世，我去争来这个皇位，就可以和你双宿双栖，可你却已经不在了……我再强求这个位置，又有什么意义？但我却不能忤逆我的母亲……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你在天有灵，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龙傲天和慕离歌正躲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龙傲骨。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时辰了。见到他这般模样，慕离歌心中亦十分不好过。她几次想现身，好对他稍做安慰，却都被龙傲天拦了回去。
龙傲天冲她轻轻摇头，她只好作罢。
龙傲骨哭了一阵，眼见天色渐沉，他不得不准备离开。临行前，他用衣袖将石碑仔细擦拭了一遍，又恭谨地摆好果品和鲜花，对着墓碑拜了又拜，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慕离歌看得心痛，眼睛涨涨的，又怕哭出来被他听到，只好紧咬牙关，强忍酸楚。
待他走远，她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郑王其实也挺可怜的。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永远失去心爱之人更伤心的。天人两隔，伤的最重的却是活着的那一个。”
龙傲天默然不语。
她吸了吸鼻子，好奇地问：“陛下如何知道他会来这儿的？”
龙傲天垂着眼睑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只想希望他能来。他来，说明他还有救。”
慕离歌禁不住追问：“若是他不来呢？”
龙傲天看了她一眼，说：“那我们可又得一阵忙活了。”
第二日一大早，龙傲天便领着文武百官为龙傲骨壮行。
太后强撑病体，也匆匆赶来。
昨夜，她同龙傲骨谈到很晚，却好像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跟他交待清楚。此次虽然没有争取到大元帅之职，不过能出任个一官半职，也算是亲王之中难能可贵的了。
不管怎样，这第一步总得先迈出去。也不是所有的帝王都需要有军事才能的。
望月轩的倾覆充分说明，靠财色堆砌起来的同盟完全靠不住，只有在人群中建立威信，才是正道。
若是这次龙傲骨能完成任务，相信很多人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龙傲天神情庄重，接过内侍端来的酒，同龙傲骨对饮一杯，两人均是一饮而尽。
龙傲天说：“郑王此去，山高路险，出门在外，自要多加小心。粮草乃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妥善管理，切勿大意。古达木向来喜欢搞声东击西，暗夜偷袭，郑王千万不可轻敌，更不可贸然出兵。朕这次调给你的这五千人马，只能用在保护粮草上，切记！”
龙傲骨领了令牌，向他行礼道：“臣弟定不辱使命。”
一行人送至城门，不得不止步。
龙傲骨最后向太后跪地叩头道：“母后，儿臣就此拜别，望母后保重身体，静待儿臣凯旋佳音。”
太后眼中噙着热泪，只说了声“去吧”，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西戎这次出兵八十万，可以说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出征。就算龙傲骨只是负责粮草，也难免不会遭遇袭击。
在龙傲骨转身的那一刻，她心中突然后悔了。她好像一下子领悟到了先帝的良苦用心。要不是为了那皇位，她现在就不必承受这样的煎熬。
她突然想到，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现在龙傲天便将龙椅交付于傲骨，以他的能力，他在这个位置，又能坐多久？
但现在，一切的醒悟都为时已晚。
她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母后……”
龙傲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太后泪眼朦胧地望向他，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抽噎着道：“天儿……陛下！骨儿从来没有独自一人承担这么大的重任，哀家怕他……”
龙傲天和气地道：“母后放心，朕已安排得力人手相辅佐。郑王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能力做好这件事。母后多给他点信心吧。”
他的话仿佛一缕和煦的春风吹来，太后心中稍适安慰。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迎上的，正是他那双含笑的双眸，一如往昔般温暖。
如果龙傲天一直只是汉王，那该有多好！
可惜，世事无常，人心难测。龙承铉落得怎样的下场，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太后的心渐渐又硬了起来。
她将手从龙傲天手中硬生生抽出来，深提了一口气，止住哭泣，随即默然转身，径自走掉了。
龙傲天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冷竣起来。
太后同龙傲骨又哪里知道，就在昨天夜里，小圆已乔装出宫，马不停蹄地向着郑地赶去。
现在已是刻不容缓，他也顾不上再为小圆营造什么借口了。
慕离歌上前一步，牵住了龙傲天的手。
龙傲天略略低头看了看她，她对他嫣然而笑。这笑容一扫心中雾霾，他释然回望于她，心中渐渐平静。
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妥当，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了。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站在龙傲天身边的人换成了慕离歌。鉴于这样的情形曾经出现过，臣工们也是见怪不怪了。
西关时不时会送来新的呈报，无非是西戎又换了阵形，或者我军又抵御住了一小股敌兵的偷袭；拖了这么久，大规模的战事迟迟未有发生。
龙傲天不禁为古达木的举动而深感忧虑。自古以来，讲究的都是兵贵神速，他古达木并非君子，又怎么可能会等待他将兵力调齐再来同他决一死战呢？如此反常，难道其中另有玄机？又或者，古达木并非在等待虢国的大军，而是在等别的什么？
那又是什么呢？
慕离歌在墙上挂了一副月历，每过一天，她便在月历上销上一日，积累到现在，小圆离京已经整整二十八天了。
以她的速度，去郑地十天足矣。她在那里待了十八天，却一直杳无音讯。就算是什么也没查到，也应该回个话才对，怎么会迟迟没有她的消息？
两人的心就这样悬着，又不敢多问多说，以免让对方愈发紧张。一日之中，他们在一起说的话几乎不超过十句，生怕说多错多。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一天，龙傲天正在东暖阁里批着奏章，慕离歌陪侍一旁，亦是无精打采。忽然有内侍进来报道：“陛下，圆公公的密信到了。”
终于等来了！
龙傲天按捺着心头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道：“放下吧。”
“是。”那内侍放下竹管，径自退下。
慕离歌抢先一步执起竹管，细细查看，封在竹管接口的那层蜡上果然印了一个小小的图案，正是小圆特有。她将蜡在烛火下烤融了，这才将竹管拧开，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来。
“陛下！”她来不及先看，直接将纸卷递到了龙傲天面前。
龙傲天展开来一瞧，不由脸色大变。
“怎么啦？”慕离歌紧张得捏紧拳头，龙傲天将纸卷复递给她，她竟摇摇头，不敢接来细读。
龙傲天便将纸卷烧掉了。
“陛下……”慕离歌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龙傲天沉着声道：“小圆已经查明，郑王并没有使用过阿芙蓉。”
慕离歌不解地道：“那……那这岂不是件好事？”
龙傲天却双眉紧蹙：“他没用，可有人用了。”
慕离歌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大惊失色：“龙承铉？”
龙傲天略一点头：“小圆说，她怀疑龙承铉利用阿芙蓉控制了铁血十三鹰的部分头领，所以她只能找到确信无误的途径，才能把消息传递回来。”他说着，一只手撑在额头上，已是一筹莫展。
慕离歌惊恐万分。
铁血十三鹰，这个让龙傲天引以为豪的组织，竟然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策反，这简直就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原来最为可信之人，却是如此轻易就背叛了他。铁血十三鹰手中有那么多的消息情报，哪怕只让龙承铉掌握一小部分，都足以对龙傲天造成致命打击。
龙傲天接着道：“小圆说，她现在有了一些眉目，还需要一一落实。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叫我多加留意，追踪龙承铉下落的事，最好交给秦雪峰。”
慕离歌禁不住反问：“秦雪峰当真可靠吗？”
龙傲天略一沉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秦雪峰与我幼时交好，又是同我一道出生入死的弟兄，大家都是以性命相托付的。如果他都反我，那我真真无话可说。”
短短几句话，却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悲凉。
慕离歌哽咽道：“可惜臣妾没有小圆那样的本事，不能替陛下分忧……”
龙傲天拥她入怀，柔声安慰道：“傻瓜……我娶你是要你享福的，怎么会反倒要你替我劳心劳力。放心吧，一切有我。”
慕离歌紧紧抱住他，不再说话。
龙傲天听取了小圆的建议，转由秦雪峰着手追查龙承铉的下落。
之前派出去的那班人一直没有消息，只怕是因他们早已为龙承铉所收买，才会让他在如此严密的防控之下逃之夭夭。
接受到这个任务，秦雪峰深感责任重大。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他走后，龙傲天身边就再没有比他武艺更高强的勇士来保护他的安全了。
238. 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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