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据实相告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登时噤若寒蝉。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龙傲天，气氛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
龙傲天威严地环视一周，嘴角边噙着一抹轻蔑的笑意。他故意顿了顿，这才道：“不是朕有意相瞒，只是正值春节，这点小事，朕不想扫了诸位的兴。朕已经查实，西戎号称八十万大军压境，实际兵力只有十万余人。西关秦太尉手中可调配的大军就有三十万之众，现在已陆续到位。这二十余天，西戎也不过是摆摆样子，并没有真正发起进攻。他们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朕已着礼部派出使节前往斡旋，不日将会有结果。就算西戎真敢进犯，秦太尉那边绝对足以应付。再加上朕已着兵部调派各路大军前往增援，相信古达木得到消息后，亦不敢轻举妄动。这一仗若打不起来最好，就算真打起来，朕也决不怕他！诸位还有谏言吗？”
龙傲骨的脸一片铁青。
想不到龙傲天居然一声不响，就把所有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这等临危不乱的从容，他们这些亲王之中，可以说，除了龙傲天，几乎没有人能做得到。
但太后的期望也是不能辜负的。
龙傲骨昂了昂头，说：“既然陛下已有安排，臣弟恳请陛下封臣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各路人马，迎战西戎。臣弟定将为国尽忠，不赶走强敌，誓不归还！”
龙傲天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啼笑皆非的神态，若不是碍着众人在场，只怕他要笑出声来。
“郑王何以认为自己有能力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呢？”
听他语中带讽，龙傲骨强忍心中不快，振振有辞：“陛下文武双全，一直都是臣弟心目中的榜样。臣弟从小饱读兵书，一心也想像陛下当年那样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只可惜身不逢时，臣弟没有这样的机遇。所谓时事造英雄，臣弟希望陛下能给臣弟一个展现自我的机会。到了西关，臣弟定会虚心向秦老将军学习请教，定不辱使命！”
龙傲天不由看了小圆一眼。
小圆会意，偷偷运气，指间已捏住了一枚青豆，正要向龙傲骨弹射出去，龙傲天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小圆只好暂且收敛，听他下一步指示。
龙傲天缓了缓语气，说：“危难之时，郑王能挺身而出，一心报国，朕十分欣慰。郑王想去历练，朕也十分支持。只是，郑王你来迟一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朕已经封于秦太尉。若现在改封于你，必将乱了军心。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丝毫差错。郑王既然慷慨赴敌，朕就派你负责粮草后勤，为秦太尉当好管家吧。”
听他说得有理有节，龙傲骨倒反应不过来了。他向太后发誓，如若龙傲天不允他的请求，他将以死相谏。可依现在的情形看来，龙傲天心中是早有主意，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为所动；更何况，倘若真如他所说，临阵换帅，军心必定大动，到时候他安抚不住，那可就麻烦了。
可去做粮草后勤，是不是太失面子了？堂堂郑王，居然要为一个小小的太尉鞍前马后地辛劳，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呢。
见他面露犹豫，龙傲天顺水推舟道：“后勤自不比领兵，琐事众多。如果郑王不屑于此，朕也不勉强。”
龙傲骨暗想，这次机会若不能把握，只怕以后再无建功立业的机会了。他咬牙道：“臣弟愿接受陛下安排。”
龙傲天略一点头，又问：“诸位还有何异议？”
台下噤声一片。
龙傲天便朗声道：“如此，郑王明日即刻汇同户部、兵部，协调后勤。”
从承乾殿出来，龙傲骨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他明明壮志凌云，要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到头来，却揽上了一身吃力不讨好的苦差，现在，他还有何颜面去向太后交待？
之前的信誓旦旦，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太后若是知道了，只怕会被他气得半死。
可这件事她迟早都会知道的啊。
他犹犹豫豫，向着内廷走着，却下意识地向着慈宁宫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知不觉，走到蔚然湖边，他停下了脚步。
这蔚然湖的湖水原本是靠人力一车一车运来填满的。北方缺水，龙傲天又不喜铺张，自他登基后，就免去了这项工程。湖水经过地下渗透和日晒蒸发，已经所剩无几，之前的蔚然湖已变成了一个大泥塘。如此大煞风景的地方，来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龙傲骨站在湖边，默默望着几近干涸的湖水，心中百感交集。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悉簌的脚步声。他回头一望，来的却是和妃。碍于君臣之礼，他不得不转身向她行礼。
“臣弟参见和妃娘娘。”
慕离歌不卑不亢地抬了抬手：“免礼。郑王殿下，殿下明日就要离京了，有些话，陛下不方便同殿下面对面说，所以才让本宫代为转达。还望殿下能静下心来，听本宫详说。”
她身旁连个陪侍的宫女都没有，看来她对接下来的谈话是相当的慎重。龙傲骨只好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臣弟愿闻其详。”
慕离歌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拎在手中，对他道：“殿下应该认得这个物什吧。”
龙傲骨脸色骤然一变。
她手中所执，正是当初被他拍碎的那块玉佩中的一块。辨其形状，应是曹公公所有无疑。
他不禁追悔莫及。
早知那曹国祥靠不住，当初真不该拉他入伙。可当时若没有他出面，其余的那些人也不敢同他结交。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已是冷汗涔涔，不知该如何作答。
慕离歌不动声色，又从怀里陆续拿出了几枚相似的玉佩残片，一一摆在他面前，说：“如果本宫没猜错的话，这几块残片拼起来，还差一块就成形了，而那缺失的一块，就在殿下手中。”
龙傲骨自知大祸临头，不禁扑通跪了下去，向慕离歌叩头道：“娘娘！臣弟也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臣弟对陛下并无二心！臣弟只是想效仿陛下，多了解时事罢了！”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至于听者肯信还是不肯信，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离歌轻轻叹了口气，说：“陛下曾不止一次地对本宫说过，郑王殿下和齐王殿下是不一样的。若论血缘，齐王是侄，郑王是弟，亲疏即分；陛下又是太后一手抚养，陛下对镇国公主和郑王殿下自是比别的亲王公主要亲近。齐王狡诈残暴，郑王却深受先帝教诲，心怀仁厚。”
龙傲骨不知她这话有何深意，惶恐之下，他已不敢再多应一句。
慕离歌将那些玉佩残片收起，接着道：“可是人与人的际遇，是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当初陛下能登上这皇位，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也有天时与地利相合，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才造就了今日的局面。所谓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是命中注定，无论怎样努力或逃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强求也没有用。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龙傲骨的胸膛鼓得厉害。
他忿忿不平地道：“这些话，不过是说给弱者听的！强者从来都信人定胜天！”
“那殿下以为，殿下是弱者还是强者？”慕离歌步步紧逼。
龙傲骨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站在他面前的和妃，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只怀着满腔同情的小姑娘了。
如今的和妃，眼神犀利如电，头脑反应奇快，口齿伶俐，信心满满，几乎活脱脱成了另一个龙傲天。
他不得不佩服龙傲天的影响力与感召力。但凡与他亲近之人，无不对他忠心耿耿，亦无不傲气冲天，比如秦雪峰，比如小圆，比如秋荷，比如，和妃。
龙傲骨瘪了瘪嘴，说：“是与不是，不是臣弟说了算的，也不是和妃说了算的，更不是陛下说了算的。”
“呵，那殿下认为谁说了才算呢？”慕离歌被他的回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龙傲骨昂然抬起头，说：“事实会证明一切。”
“事实……”慕离歌轻轻重复着他的话，似有所犹豫。但很快，她便做出了决定。
“事实是，陛下刚才在朝堂上说了谎。”
“你说什么？”龙傲骨恍然一惊。他一时难以判断，龙傲天的谎言，是不是并未真正答应要他去主持粮草后勤。
慕离歌面色凝重，一字一句地道：“西戎八十万大军，乃是实报。军营连绵数十里，远远看过去，像一片灰白色的长河。光是看到营帐，就已经令到西关的将士胆寒了。”
“那陛下为什么……”龙傲骨突然想到了原因，不禁气急败坏道，“陛下是让臣弟去送死的吗！”
慕离歌死死盯着他的眼，正色道：“陛下已经给了殿下机会劝殿下放弃了，是殿下紧咬不放。陛下若真答应了殿下做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请求，才真是要殿下去送死呢！”
龙傲骨被她奚落得满脸通红，双唇张开又合上，如此几番，最终闭上了嘴。
慕离歌觉得时机已到，趁热打铁道：“殿下总是以最坏的一面猜度陛下的心意，却不知处在陛下的位置，想要做到要所有人都满意，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满足大多数人的需求，而这需求，也是虢国的需求。身为国君，只能将国家利益放在最高。这一点，殿下能理解吗？”
龙傲骨心中矛盾之极。他不想承认自己就快被这个女子说服，可事实的确如此。
“殿下此次随军出征，亦算得上是一次历练。陛下已吩咐下去，礼部和户部都会派出精干人等前去协助殿下。粮草乃是重中之重，希望殿下不付陛下重托。”慕离歌说完，向他款款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望着她的背影，龙傲骨陷入了深深的惆怅之中。
237. 据实相告
0.1秒记住本站域名 [18ys.net]
点击下载小刀阅读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