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毅然决然
严峻山把收到的军情呈给龙傲天，龙傲天匆匆看完，神情愈发严峻。
他将严竣山招入偏殿，闭门密谈，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慕离歌和小圆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在这冷冽的冬日里，阳光看似灿烂依旧，可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是不是进了宫，寒意就不自觉从心底涌出了？
慕离歌很是感伤地叹了口气。两名内侍已备好了软轿，扶她坐好。
远远看到有人正朝她迎面而来。走近一瞧，却是宁贵妃。
大概是共同经历了太多的是非，深感世事无常，宁贵妃难得对她露出了笑颜：“和姐姐，你……这是去了哪里呀？”
她那一身朴素的衣着，着实令人浮想连连。
慕离歌垂着眼，正想说：“我已不是和妃了”，小圆却抢先回答道：“回贵妃娘娘，和妃娘娘去了齐王侧妃以前在京城置的宅子，打算把那宅子卖掉。”
“哦，也对。”宁贵妃略一点头，“也免得姐姐睹物思人。”
慕离歌勉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宁贵妃便知趣地告退了。
慕离歌奇怪极了。
小圆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其实陛下那天说什么撤销和妃封号，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并没有下旨撤封。其他娘娘们都还不知道娘娘出宫的事呢。”
慕离歌听了，更觉羞愧难当。
小圆劝道：“娘娘，不如先回明颐宫吧。彩云彩月都在那边，奴才这就差人去把绮翘接回来。”
慕离歌欣然点头。
抬轿子的两名内侍将她径自送进了寝室。
才坐了一会儿，彩云彩月几个闻讯赶来，嘘寒问暖了一阵，很是亲热。
慕离歌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至少比龙傲天晚了一个时辰才到宫里，可到现在他都没有回寝宫。看来情况非同一般啊。
彩云似看出她的不安，打了个圆场，其他人便先散了。她这才拢近她，关切地问：“娘娘既已回宫，却为何仍是心事重重的？”
慕离歌将今日在集市所见大略讲了一遍，彩云听了，面色不由一沉。
她含泪道：“娘娘……奴婢的父亲就是战死的。父亲死后，奴婢家中失去了顶梁柱，为寻生计，奴婢才会被送进宫中为奴。所幸遇到陛下这样的明君，奴婢才没有受到什么虐待。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而今突然听说要打仗，奴婢就心痛！”
慕离歌安慰道：“陛下又何尝不对战事深恶痛绝。不到万不得以，陛下是不会动武的。战事也不过是我的猜想，也许事情还不到那样严重。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你我姐妹也唯有替他们呐喊助威了。”
“嗯，奴婢还要做好多鞋子送给那些兵士们！”
两人说了会儿话，有内侍进来传话，龙傲天说，他今天晚上不能回来陪她吃晚餐了。
失望之余，慕离歌不禁更加担心。
夜色迷蒙，一切都在静悄悄的夜色中。慕离歌独自站在庭院里，向着大门的方向不时张望着。寒风吹过，她不由裹紧了斗篷。
已近三更天了，龙傲天还没有回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令到他这般如临大敌？
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再胡乱猜想，以免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这样，还得抽出精力来安慰她。可没见到他的人，她的心又如何能平静下来。
遥远的夜空隐隐传来了一阵幽雅的笛声。她禁不住屏气凝神，细细聆听。
笛声悠远绵长，仿佛在召唤着她，去探索一个未知的世界。她情不自禁循声而去，兜兜转转，最后竟来到了灵溪亭。
亭中早已立着一个人。那身影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她刚发力跑了几步，却又怕惊扰到他的兴致，只好蹑手蹑脚向前行。
笛声骤然停住，龙傲天将笛子收进怀里，纵身从亭中跃出来，转眼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陛下……”慕离歌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儿？”
同他相识这么久，她还从来没听到他吹过笛子。
龙傲天扶住她，略带责备地说：“你腿脚不方便，怎么还跑这么远。”
“不妨事。陛下这么晚还没回寝宫，臣妾实在放心不下。”她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却还是让他听出了泪声。
龙傲天理了理她斗篷边上的貂毛，对她微微一笑：“我不过出来透透气，怕吵到你休息，才躲到这里。想不到反倒让你担心了。”
他越是表现出镇定自若，她的心就越紧张。
“真的要打仗了吗？”
他托起了她的脸，长长叹了口气。
慕离歌黯然神伤：“如此，生灵又要遭受涂炭了。”
龙傲天凛然道：“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西戎这次主动挑衅，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是西戎？”慕离歌心中猛地一沉，木托那张令人厌恶的脸骤然浮现于脑海之中，“西戎不是早就同虢国订下和亲之盟了么？”
龙傲天道：“云曦早逝，昔日之盟早就不复存在了。”
西戎东接虢国，南接瑞国，他今天敢对虢国挑起战争，难保明日不会威胁到瑞国的安危。
虢国虽有金矿诱惑，可瑞国农业发达，物产丰饶；金子虽好，却是不能吃的。从长远来看，占据了瑞国的富饶土地，才能有更长足的发展。
想到这里，慕离歌不禁心急如焚。
“陛下！如果西戎趁机进犯瑞国，陛下会坐视不理吗？”
龙傲天直直望向她，摁在她脸上的手缓缓滑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她便知道，他要给的答案，必定是她不愿听到的。
她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他的谅解，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给他的心里添堵呢。
她垂下眼睑，轻轻说：“陛下，就当臣妾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吧。”
龙傲天沉默了一阵，这才道：“故土难离，故人难忘，你惦记着瑞国，亦是人之常情。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弄清楚，虢国才是你的祖国。你出生在这儿，生长在这儿，现在又嫁到了这儿，瑞国于你来说，不过空有一个虚名。你何苦还要为了一个虚名和一个视你为无物的人而牵肠挂肚呢？”
“我……出生在这儿？”慕离歌吃惊极了，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龙傲天郑重地点点头，说：“还记得在那个山洞，龙承铉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慕离歌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龙傲天正色道：“那些话里，只有你是在虢国出生这一段是真的。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对你，你却始终对我心怀异念。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那是你深藏在心底的回忆在作祟。那些回忆只能幻化成一些虚无飘渺的梦境，虚虚实实，让你愈发迷惑不解，真假难辨，才会对我将信将疑。现在我告诉你，你出生没几天，我就当着文武群臣的面立下重誓，将来一定要娶你做我的王妃。我现在对你做的一切，都是在兑现当年的承诺。”
“你说什么？……”慕离歌越听越迷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已经决定要娶她为妻，那云曦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离歌，你必须要明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你要相信，有的事我不告诉你，正是为了要保护你。”
龙傲天站在她面前，眼中又流露出那种期待：“我要你从此以后，心里只得我一个。你做得到吗？”
“我……”
这一刻的犹豫，就像一桶冰水从头泼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怔怔望着她，眼中迅速噙满了泪水。但他却不肯在她面前流泪，努力转动着眼珠，想把泪水逼回去。
见他眼中泛起泪光，慕离歌慌忙抱住他，急急地道：“陛下！我能！臣妾能！”
龙傲天凄然而笑，轻轻捧住了她的脸，说：“是我太强人所难了。”
“不！”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定然道，“从今往后，陛下不说，臣妾就不问。臣妾也不会再去胡思乱想了。陛下怎么说，臣妾就怎么听！臣妾不会再有任何怀疑！臣妾方才只是还没回过神来。陛下陡然说出了这么多臣妾从未听过的事，陛下总得给臣妾点时间理顺思路呀！对吗？”
龙傲天注视着她，面部终于有所松动。他低低地道：“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欣慰。骨肉亲情，何尝不是我所向往的人间至爱。可身在皇族，每天面对的都是永无止境的争斗与杀戮，高处不胜寒。人站得越高，便越孤独。不然为何自古以来，王者都自称孤家寡人？你的父亲慕元成，根本就是个十足的卑鄙小人！他从来没打算放弃我国的金矿，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这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招兵买马，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你还怕他会遭受侵犯？”
面对他的质问，慕离歌有口难辩。
龙傲天打开了话匣子，压抑在内心多年的愤懑终是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他接着道：“若论单打独斗，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是我的对手！可倘若两国甚至多国夹攻，我在兵力上就力不从心了。相信我，离歌，这次你要担心的，并非是西戎会趁机强占瑞国疆土，而是西戎会与瑞国联手夹攻我们啊！到那时，你会阻止我反击吗？！”
他星目含威，直说得义正辞严。
慕离歌的胸膛大起大落。
龙傲天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斥责她的父亲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了。
她突然间意识到，他同父亲之间的仇怨，也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结下。她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她相信，龙傲天是不会轻易用如此严重的词汇来形容一个人的。
既然他与父亲早已势不两立，那么，虢瑞两国之间，是一定会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争的。
既然避不开，那她还有什么可怨的？
男人生来就是为权利而战的。站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他们都没有错。
但龙傲天却误会了她。
232. 毅然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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