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设身处地
这……这是……
慕离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她直直瞪着绮翘的嘴，想看看她说话的嘴型和她听到的声音是否一致。
答案是肯定的。
她的眼睛真的复明了！
她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正要喊出来，绮翘已取来一支点燃的香，将她手中的摇花点燃。
摇花滋滋响着，迅速绽放出璀璨的光亮。这光亮太过耀眼，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了双眼。
待眼睛有所适应，她便像小时候那样，快乐地用双手在空中划着圈圈，火光随即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在这个圆圈里，赫然呈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一刹那，她的心几乎已停止跳动。
龙傲天就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烟火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不过几日不见，他已清减了许多。他的眼神不再如刀锋般凌厉，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柔情万缕，怜爱绵绵，就这样脉脉凝视。那是她永远都无法抗拒的宠溺。
他只穿了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袍，头发高束于脑顶，用了一块土布头巾简单包起——他就是阿九。
慕离歌强忍住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摇着手中的焰火，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她痴痴望着他，他却以为那不过是她碰巧将眼珠转到了他的眼睛所在的方向。他更不会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他不想见她……他只是因为她失明了，心中怀有同情罢了。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但他却过不了他自己这一关。不然，他为什么不直接表明身份？如果她好了，他就可以悄然离开，从此两不相见，两不相欠。
如果是这样，她宁愿这一世都活在黑暗之中，如此，也许他就会永远留在她身边了。
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
但她却无法面对，谎言揭穿的那一刻，他又会有怎么样的表现。
一支摇花灭了，龙傲天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绮翘用香点燃下一支，送到她的手上。她将自己包围在这片绚烂之中，他要让他看到她最美的模样。
“如果得不到你的心，我情愿放你走。”
“那陛下为何……”
“因为我舍不得你走。”
现在她终于明白，他说出那句“舍不得”时，心中是有多么的不舍。
她也舍不得他走啊！
世事轮回，莫过于此。
强烈的伤感自心底喷涌而出，她痛苦地抽吸着，却又不敢让他看到，只得不断地强抑住呼吸，把那股悲伤压回胸腔。
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龙傲天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打量着她，眼中已现出一丝怀疑。
慕离歌僵直着双眼，定定望向那个地方，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扑簌而下。
摇花很快熄灭了。
龙傲天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他那高大英挺的身影定然而立，突然向她走了过来。
见她又落泪，绮翘掏出手帕，正要替她擦拭，龙傲天的大手却抢先伸过来，拭去了她的泪。
慕离歌飞快地眨着眼，想让泪水快些干去。
龙傲天在她手心写道：华先生说，你看不见只是暂时的。不要再难过了。
慕离歌喉头一哽，泪水又汹涌而下。
如此，他是不会在她身边久待的。那她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龙傲天叹了口气，继续写道：我明白，对一个原本健康的人来说，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心中会有多恐惧，多无助。我自己也曾失明过。但最后我还是挺了过来。
“什么？”慕离歌禁不住惊叫出声，“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龙傲天顿了顿，接着写道：当时我也以为自己从此失去了一切，但后来，是华先生医好了我。你要相信，华先生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乱说的。
慕离歌心乱如麻。
她想起龙承铉说过的那些“过去”，尽管他的话可信度几乎为零，但有一点他一定没有撒谎，那就是，她与龙傲天，原本就是相识的。只是他正好存在于她失去的那段记忆之中。
他也曾失明过。这又说明了什么？是他也遭遇了重大的变故，还是，他的失明，根本是与她有关的？他与她既早有交集，他又对失明之事闭口不提，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当年的夺嫡之争，伤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龙承铉的太子父亲，而她却放走了龙承铉……
悔恨的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
龙傲天索性收了手。他的双手已被她的泪水湿透，面对这样的无言泪流，他亦无能为力。
绮翘担心地唤了声：“姑娘……”
慕离歌哽咽着说：“绮翘，我累了，扶我回去吧。”
龙傲天还想背她，却被她坚决拒绝。
目送着她一瘸一拐走进房里，龙傲天紧蹙双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圆拢近他，低声提醒道：“陛下，明日诸王就全到齐了，陛下是不是……”
龙傲天打断她：“朕自有分数。”
小圆便闭了嘴。
龙傲天最后向着慕离歌的房间看了一眼，怅然道：“回去吧！”
第二日早朝，群臣齐集，各地的龙氏王族也聚于一堂。但今年，因着龙承铉的获罪，每个人的脸上都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颇有种大难临头的惶恐。
龙傲天端坐于高台，身姿依然挺拔，却难掩一脸倦意。
听完朝政要事及各地封王的政绩报告，龙傲天便迫不及待地要宣布散朝。
郑王龙傲骨急忙给一名叫周正兴的大臣递了个眼色。
周正兴会意，立即出列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龙傲天很是不习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允了他：“讲。”
周正兴道：“启禀陛下，关于齐王龙承铉脱逃一案，陛下可有追责？”
龙傲天倏地眯起双眼，直截了当地问：“周卿何意，不妨直言。”
周正兴一脸大义凛然：“众所周知，齐王龙承铉是从凌瑶宫逃走的。臣等想知道，龙承铉如何能在戒备森严的禁宫里如入无人之地，来去从容？龙承铉的脱逃，侍卫长秦雪峰难辞其咎！陛下若不对其严加处罚，只怕难以服众啊！”
龙傲天冷眼扫过龙傲骨的脸，龙傲骨不自觉就垂下了眼皮。
他想借此机会让秦家获罪，好让秋荷脱离龙傲天的掌控，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可他这点小伎俩，又怎么逃得过龙傲天的眼睛。
龙傲天定然道：“龙承铉阴险狡诈，利用和妃顾念亲情的弱点才得此逃脱，与秦雪峰有何相关？朕已经派人在追缉了。若有人再敢对此事妄议，朕，决不轻饶！”
龙傲骨撇了撇嘴，满脸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周正兴也不敢再多嘴。
龙傲天威严地环视一周，那些亲王们与之对视之时，均不自觉垂下双目，不敢多看他一眼。
只听到他正色道：“今年的家宴已经少了一员，朕不希望这样的事还会发生。龙承铉之乱，下不为例。若还有胆敢以身试法之人，朕决不姑息！在坐的各位，已经没有人再与和妃有瓜葛了。望诸位亲王认清形势，恪守本份，好自为之。”
他不再理会他人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大袖一挥，提步而去。
身后传来大臣们的声音：“恭送陛下回宫！”
小圆早已在偏殿准备好了便装。
龙傲天迅速换上粗布长袍，匆匆忙忙就要往外赶。刚走出两步，他却又停了下来。
小圆奇怪地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龙傲天略一沉吟，道：“朕怎么觉得，和妃她好像对阿九起了疑心……”
小圆安慰道：“和妃娘娘看不见陛下，就算起了疑心，也不会发现真相的。”
龙傲天却摇了摇头，说：“不是，朕觉得，她好像看到朕了。”
小圆不禁欣喜万分：“和妃娘娘的眼睛好了？奴才先恭喜陛下了！”
龙傲天却依旧愁容锁面：“她既好了，为什么不与朕相认？”
小圆却道：“那陛下又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真是一语唤醒梦中人。
龙傲天先是一怔，随即释然而笑。
到底是女人最懂女人。
他不以真面目接近她，只是怕她那高傲的自尊心会将他拒之千里，到那时，他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想不到这点良苦用心，又成了她胡思乱想的起因。
他想了想，对小圆如此这般一番交待，小圆听罢，惊呼道：“那怎么行！”
龙傲天却自信满满：“朕有分寸，你照办吧！”
小圆无法，只得领命而出。
华太医的医馆里，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慕离歌呆坐在小院子里，望着蔚蓝的天空怔怔出神。耳边的喧嚣于她而言，都是虚空。
龙傲天一上午都没有出现，是不是他已觉察到什么，才会就此止步？
身后传来悉簌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辨认，一个水杯已然递到了她面前。
那是他的手，白晰修长而又清瘦有力，指尖纤细却又不失圆润，竟是比女人的手还要美。但这样的美，并不显娇柔造作，只会让人从心底里涌出艳羡与赞叹。
她的心不自觉一阵狂跳。
“阿九……”她接过水杯，强抑心头的激动，故作淡然道，“你来啦。”
龙傲天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正要解释，她却抢着道：“他们说你上午去买药材了。累了吧？这杯水你喝了吧。我不渴。”
龙傲天看了看绮翘，绮翘一个劲地点头，他便将水杯接过来，一饮而尽。
慕离歌脸上已有了淡淡的笑意。
绮翘问：“姑娘今天还想出去逛逛吗？”
慕离歌说：“阿九累了，今天就不出去了吧。”
龙傲天将水杯交到绮翘手中，对她写道：我不累。我这就去牵驴子过来。
听到毛驴的咴咴叫声，慕离歌站起身来，说：“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想，龙傲天特意领她出门，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也许就是为了同她摊牌。
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既然无法再续前缘，那就，各自珍重吧。
230. 设身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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