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如沐春风
她哽咽着道：“时候未到……我却不知，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那你爱他吗？
阿九在她掌心轻轻划着。
“爱啊……怎么会不爱……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娘，就是他对我最好，最亲。也许就是因为他对我太好，让我过度自信，以为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他都可以容忍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为所欲为，才会一次又一次伤了他的心……”
泪水从纱布下缓缓而出。她慌忙擦掉了泪水，吸着鼻子说：“对不起，失礼了……”
阿九沉默片刻，突然写道：不要想那么多，我背你出去走走吧。
她只觉迎面有个身影向她靠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她试着抬手向前抚，果然触到了他宽阔的脊背。
她迟疑着，他已发出含糊的声音催促了。
他身上仿佛有种不可言说的魔力，深深影响着她的心智，让她对他的说话，几乎无法抗拒。
她欣然扑上去，被他稳稳驼起，向着大门外大步而去。
一个哑巴背着一个瞎子逛街，呵，想想都觉得荒唐啊。
慕离歌不自觉笑了起来。
阿九将她向上托了托，似乎并不在意。
他的身上充斥着草药的味道，想是之前在药房也帮过手。那药味十分浓烈，但她闻起来，却一点也不反感。
他并不像其他虢国男人，喜欢披着头发，只在额前系个发带；他将头发全梳了上去，在头顶盘成一个髻，也不知是特意还是无意。伏在他肩上，没有头发的困扰，她倒安心了许多。
两人在大街上走了一阵。街道上充斥着各种香气，有包子，有烤鸭，有火锅，完完全全将他身上那股药味压了下去，只馋得人垂涎欲滴。
慕离歌说：“不如我们今天就在外面吃吧。我请你。”
阿九似乎很开心，“唔唔”地连声应着。
“不过我身上没有带钱，你先帮我垫着，回去了我叫绮翘给你。”她有些不好意思。
阿九“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她便说：“那你选一家你觉得好的。”
阿九站在街头张望了一阵，选定了一家酒楼，信步走了进去。
见到一个男人背着一个眼睛系着纱布的女人进来，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小二拦住了他们，盛气凌人地道：“这里是酒楼，不是善堂！要饭的，你不识字，也得看看这里的环境，这是你们来的地方吗？”
想来，定是阿九的衣着太过寒酸，才会遭来这要的白眼。
慕离歌不想让他同人发生冲突，更不想让他扫兴，于是低低地道：“不如我们换一家吧。”
“换一家？”那小二听到她的话，冷笑道，“这条街上就没你们去的地！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阿九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就算她看不到，她也能想像得到，此刻的他，心中一定充满了愤怒。
但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
她急忙对他说：“阿九，算了。”
阿九深提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了小二的谩骂与嘲笑。
阿九一步一步，走得很是沉重。
慕离歌安慰说：“等我眼睛好了，就去给你选一块上好的料子，到时候焕然一新再过来，看我不把他这店买下来！”
阿九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得很是憨厚。
慕离歌忍不住发出感叹：“像你这样简简单单的，多好，这么容易就满足。有些人就是贪心不知足，结果却……”
阿九将她放了下来，扶她坐下。
“你要去哪儿？”陡然失去了他的那份温暖，慕离歌莫名地不安起来。
去去就回。
阿九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转身离开。再回来的时候，他手中已捧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
他特意拿了手帕将包子包好，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就不那么烫了。
慕离歌捧着包子，鼻尖酸酸的，又想流泪。
阿九将她的手往嘴边送。
她仰了仰头，好让渗出的泪水被眼上的纱布吸收去，这才咧嘴冲他一笑。
一股包子肉香扑鼻而来，想是他已经在大快朵颐了。
慕离歌也跟着咬了一口，冲着她想像的他所在的方向感激地笑了笑。
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他收到了她的微笑。
两人坐在路边，默默地吃完包子，阿九又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汤。热乎乎的汤下了肚，就好像用水和了泥一样，整个胃里的缝缝隙隙都被填满，饱饱得感觉让人很是满足。
慕离歌笑道：“阿九，你把我喂得这么饱，一会儿可怎么背我呀。”
阿九二话不说，将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慕离歌惊叫道：“快放我下来！”
阿九执意不允，兀自抱着她朝前走。
慕离歌幽幽叹了口气，说：“阿九，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的相公才可以这样抱我。”
阿九猛然停下了步子，双臂微微颤动着，犹豫再三，终是缓缓将她放下了地。
他的衣袖从她的肩头划过，他就像陡然消失了般，不见了。
慕离歌呆呆站在路边，不知所措。面前人来人往，耳边喧嚣不断，却全都是陌生的感觉。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
是不是刚才那句话说得过份了，伤了他的心？
但除了龙傲天，她又怎么可能再接受这样的亲昵。
什么东西突然嗅了嗅她的手，热热的，潮潮的。她惊得猛一缩手，突然听到了驴子咴咴的叫声。
“阿九？”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阿九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写：我弄来了一头毛驴。
她欣然而笑，在他的搀扶下坐上了驴子。
“阿九，这下花了你不少钱吧？”她有些于心不忍。
阿九没有答话。
她垂下头去，喃喃着道：“那你手上的钱，还够买烟花吗？”
驴子停了下来。
慕离歌有种感觉，觉得他的回答是，够。
果不其然，阿九在她手心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烟花？
她不加思索地说：“就是那种可以拿在手上的摇花。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还能感到一些光亮。要过年啦。他的叔伯兄弟也该进城和他团聚了。他那里，一定很热闹了吧……我也热闹一场，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又低沉下去。
她以为有阿九作伴，她可以暂时忘掉那些过去，却没想到，她对过去的追忆却比任何时候更加浓烈。
阿九含糊着发出一声“唔”，将毛驴栓在路边的树干上，不一会儿，他便捧了一大包摇花回来。
慕离歌欢喜地说：“阿九，多谢你啦。”
两人在集市上转了一下午，天色渐暗，小巷子里不时传来爆竹的声响，噼里啪啦的，伴着孩童的大声欢叫，节日的气氛更浓了。
慕离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阿九，你怎么没给你妻子买些小礼物回去？”
阿九答：老夫老妻，不会计较这些事。钱还是留着盖房子的好。
慕离歌怅然道：“可是女人嘴上说不计较，心里还是非常渴望得到礼物的。”
可我不知道该买什么礼物送给她。
慕离歌咧嘴笑道：“随便啦。只要是你送的，她一定都喜欢。”
我知道了。
阿九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应该是买了什么东西，这才又牵着毛驴继续向前。
回到医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绮翘早已守在大门张望。远远听到有蹄声，她急急迎上去，看到果真是她，她不由大松一口气：“姑娘这是去哪儿了？”
慕离歌将捧着的摇花交给她，说：“一会儿把买驴子和摇花的钱都给阿九，今天他可为我垫付了不少银子呢。”
“哦……”绮翘的声音有些古怪。
慕离歌也不知道阿九现在在什么位置，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将头向某处望去，说：“阿九，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去休息吧。有绮翘在，我没事。”
阿九唔了几声。
绮翘急忙说：“华太医吩咐阿九要等姑娘就寝才算完工呢。”
慕离歌笑了笑，说：“华太医也不能太强人所难了。人家还要回去陪娘子呢。”
绮翘低声解释道：“陈大嫂去了葛老爷家，照顾葛夫人去了，他们夫妻一个月只能见一面。”
慕离歌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为什么华太医和绮翘对这个阿九的态度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她想了好半天，才想到这个词，算是能比较贴切地形容这种感觉的。
她猛然想起，龙傲天当初曾用过“埜九”这个化名。难道陈崇九就是龙傲天？！他们故意说阿九是个哑巴，就是不让她听出他的声音！
不不不……
她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他赶她走的时候，是如此决绝；就算他听说了自己失明的消息，也不可能抛下朝政不理，跑来伺候她啊。
再说，就算他有办法处理好这两头的事，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是他来了？
她更害怕一旦是自己猜错，那种失望带来的伤痛，会让她从此一蹶不振，从而丧失所有的希望。
人要是没有希望，就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吃过晚膳，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华太医家里收留的十几位老乡中，有不少是孩子。孩子们吵着要放焰火，大人们便忙活开来。
一时间，烟花发出的各种喧嚣声此起彼伏。
慕离歌解下了眼上的纱布。戴了一天，纱布上的清凉感早已褪尽，捂得眼睛热热的，解开来，眼睛接触到清冷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她眨了眨眼，突然看到面前有人影晃动，虽然画面还是模模糊糊的，但相比之前已是大有改善。她不禁大喜过望。
绮翘捧来了她带回来的摇花，问：“姑娘玩吗？”
“玩啊。”
绮翘便递给她两只，让她一左一右捏在手中：“姑娘拿好了。”
借着烟花的光亮，绮翘的脸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229. 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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