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蓝颜知己
“华先生……”才出宫，就遇到一位故人，慕离歌心中不胜唏嘘。。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由惊问：“您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他……”
华太医急忙安抚住她，说：“娘娘不用担心，陛下不在这里。”
她嘴上说不想他来，可听说他真的不在，她的心又是一阵难受。她哽咽着说：“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
华太医道：“娘娘别这么说。说来惭愧，当初是老臣不想卷进是非阴谋，才向陛下请辞御医之职。没想到老臣这一走，倒给了他人更多的机会恣意歪曲事实。”
慕离歌惊道：“你还知道什么？”
华太医道：“其实老臣也是最近才回到京城，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但看到娘娘现在的光景，老臣已能猜到十之**。”
慕离歌再也按捺不住，急急地问：“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陛下说过，我的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华太医定然回答：“是。”
慕离歌的心一阵紧缩。
但华太医立即补充道：“但陛下说什么都不肯放弃这个孩子。陛下深知，对娘娘来说，这个孩子就是娘娘的命，甚至比娘娘的命还要重要，陛下不肯让娘娘伤心。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机会，他都要试一试。”
“啊……”慕离歌痛苦地抽吸着，心中追悔莫及。
龙承铉一定想不到，她这么快就能遇到华太医，所以才会言之凿凿。他机关算尽，却最终算不过天意。可真相大白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那深陷的眼窝里出现了一滴亮晶晶的东西，突然，她双手捂着脸侧过身去，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
华太医叹息道：“老臣曾经提醒过陛下，将来将凶手绳之于法后，一定要痛下杀心，否则，只会遭来更严重的报复。想来，陛下执意赶娘娘走，也是为了娘娘的安全着想。娘娘若是不嫌弃，就搬到老臣家中暂住吧。老臣也方便医治娘娘的眼睛。”
慕离歌呜咽着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人！这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认了……华先生就不必麻烦了……”
“娘娘！”华太医急急安慰道，“娘娘只是心底善良，被人欺骗罢了。”
“但善良过了头，就是愚蠢……”当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已是泣不成声，“是我害得陛下功亏一篑……我不想再遇到任何知道我的过去的人……留在黑暗中，才能提醒我我曾经犯下的过错……谢谢你，华先生……”
华太医反问：“若娘娘不能重新面对陛下，这样的提醒又有什么意义？”
“这便是我在向陛下赎罪了……”
华太医急了：“娘娘这又是何苦呢！依绮翘所述，娘娘失明是因为忧伤过度，经脉阻于首而目失所养所至，只要及时诊治，是完全可以复明的！若是一拖再拖，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双目失养过久，那就没救了呀！”
慕离歌凄然道：“没救就没救了。”
“娘娘何必堵一时之气呢……”华太医生顿了顿，又道，“老臣知道娘娘现在心里不好受，不想见陛下，老臣向娘娘保证，老臣决不会将娘娘之所在外泄。这样娘娘总该放心了吧？”
绮翘也跟着道：“是啊殿下，华太医说有办法治好殿下的眼睛，就一定能治好！等殿下眼睛好了，天下之大，殿下哪里去不得！到时候再走亦不迟啊！”
慕离歌被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直说得方寸大乱。
见她没有再反驳，华太医立即吩咐道：“绮翘，快去收拾收拾，这就随我回家！”
慕离歌就这样在华太医家中住了下来。
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慕离歌的真实身份，华太医谎称慕离歌是故交之女，和绮翘都改口称她为“姑娘”。
华太医每日忙于接诊，照顾她的担子就全落在了绮翘身上。绮翘又要熬药，又要照顾她的日常，华太医人手不够的时候，她还要帮忙去照顾其他病人，根本忙不过来。
以前在宫里作为慕离歌的贴身侍女，她也算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辛劳。一天结束，还没等慕离歌就寝，她已累得呼呼睡着了。
慕离歌想喝口水，又不忍心叫醒她，只好自己摸索到桌边，水没喝到，手却被烫到，摔碎的茶壶不但烫伤了她的脚，还割破了她的脚背。
绮翘被惊醒，见她这样，不禁失声恸哭。
她只是默默咬牙，让华太医替她清理伤口。
可这样一来，她出出进进都成了麻烦。
绮翘一筹莫展。她与华太医对望一眼，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第二日午后，华太医领了一个人进来。他说：“姑娘，老夫家乡遭了灾，乡亲们迫不得已背井离乡投亲靠友，老夫家里一下子来了十几号人，若是姑娘嫌吵，还请姑娘多担待。”
“怎么会。”慕离歌眼上蒙着薄薄的纱布。
自从失明之后，她的感觉似乎倒比之前更灵敏了。她微微侧着脸，想感觉得更清楚些。她试探着问：“屋里还有什么人？”
“哦！”华太医急忙道，“老夫正要说到呢。这是阿九，是老夫的一个远房亲戚。几年前他生了场大病，从此就不会说话了。不过他听得见。老夫看他身强力壮，就想让他来照顾姑娘，姑娘眼睛和腿脚都不方便，有阿九在，起码有人抱得动姑娘。要不，姑娘总在这间房里窝着，对姑娘身体也不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慕离歌心中感激，可想着自己同他非亲非故，得到这样的照顾，已属不易。她急忙推辞：“不用了。等我脚伤好了再出去，就不必再麻烦华先生了。”
“呃……”华太医略一迟疑，言语之间已满是尴尬，“不瞒姑娘说，老夫这家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一时衣食用度太大，老夫积蓄有限，已是快到无米下锅的地步了……老夫不得不四处找人帮忙，安排这些人去做点零工，以补贴家用。阿九因为不会说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收留，所以老夫才硬着头皮……”
慕离歌当即松了口：“既如此，那就麻烦华太医了。不知现在的工钱是怎么算的？”
华太医的语气立即变得轻快起来：“这个嘛，姑娘一天给十文钱就够！”
慕离歌略一点头，说：“等绮翘回来，我会吩咐她的。谢谢华先生了。”
华太医将阿九领到她面前，说：“姑娘，阿九就在这里了，姑娘有任何事，吩咐他去做就行。他很安静，不会打扰姑娘休息。多谢姑娘关照了！”
慕离歌同他寒暄了几句，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不觉幽幽叹了口气。
阿九闷不作声，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想喂她喝水。
她却摇头道：“不用了。我不想喝。”
可阿九却用指尖碰了碰的唇，那意思是，你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怎么能还不喝水呢。
慕离歌接过茶杯，对他说：“谢谢你，但我喝多了水，又要下床去方便，太麻烦了。”
阿九却执意将茶杯送到了她的嘴边。
慕离歌被他的憨劲逗笑了。她说：“那好吧。盛情难却。”说罢，她一口气咕咚咕咚将一杯茶喝了个一干二净。
阿九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如果他能说话，他现在会对她说什么？
慕离歌很是遗憾：“可惜你说不了话。要不然，有人陪我聊聊天，倒也有趣。”
阿九坐在床边，拉起了她的手，在她手掌上写下了一个字：好。
慕离歌惊喜不已：“你会写字？”
阿九含糊地“唔”了一声。
慕离歌笑道：“好啊，那我们就这样聊会儿吧。你大名叫什么？”
陈崇九。
这个“崇”字笔划比较多，她猜了好半天才猜对。
“那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四。
慕离歌心中一动。他与龙傲天年纪相仿。
“那你……成家了吗？”
是。
“有孩子吗？”
没。
“哦……”她伤感地说，“要是有孩子，你现在照顾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
阿九顿了顿，在她手心写道：等我攒够了钱，就回老家盖间新房，到时候再和妻子作要孩子的打算。
慕离歌心酸不已。
她说：“你对你妻子这么好，你们一定很恩爱吧。”
阿九松开了她的手。
慕离歌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间很是惶恐。
两人的对话暂时终断，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许多。
阿九突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慕离歌惊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已没有办法再往她掌心写字了。
慕离歌只好搂紧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来。
眼前突然一亮，就连空气也变得清冷了许多。
慕离歌松了口气，说：“你想让我到外面坐坐吗。放我下来吧。”
阿九顺从地将她放在了庭院里的一把椅子上，又进屋内抱了毛毯，厚厚地搭在她的身上，随即将她受伤的脚搁在他的腿上，细细按摩。
那只脚脚背还肿着，胀得生疼。经他这一抚摩，感觉好了许多。
他的手法干净利落，轻重有度，不见一丝猥亵，颇有种脱俗的超然。
她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也学过医？”
阿九在她掌心写：只懂得一点皮毛罢了。是华先生叮嘱我这么做的。
“哦……”慕离歌若有所思，“你叫他华先生，那你同他的关系是……”
同乡。
慕离歌感慨道：“华先生也是个善良之人。”想到自己的经历，她禁不住又想流泪。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为什么我的善良换来的却是以怨报德……”
阿九写道：姑娘此言差矣。
慕离歌凄然而笑：“不然你以为我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阿九重重出了口气，写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慕离歌心中一凛。这个陈崇九，虽与她初次见面，却好似对她了如指掌。难道他是……可一想到龙傲天的决绝，她已不敢再报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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