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执意维护
胡进喜哆哆嗦嗦道：“按照宫规，但凡有人前来取药，奴才们都必须照着药方抄一份记录在册，然后由取药人签上名字，方能取走药。。”
“是吗？”周书正道，“你们药房一共有十名内侍，每日轮班，如此说来，这记录簿子的人，应该有很多人才对吧？”
胡进喜不明就里，跟着应道：“是啊……”
“哼！”周书正语气骤然一变，将两本记录簿摆在他面前，厉声大喝道，“那为什么这多么记录簿上面，只有一个人的笔迹？！”
胡进喜左看看右看看，当时就懵了：“这个……”
周书正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追问：“什么这个那个！你老实交待，你给和妃娘娘的这些记录簿，是不是都是你一个人篡改过的假本？！”
胡进喜当即瘫软在地，已吓得魂不守舍。他哆嗦着，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奴才也不知啊……”
小圆当即松了一口气。她偷偷看了龙傲天一眼，发现龙傲天正看着自己，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意，她不禁大喜过望。想来，方才他叫周书正上前一番耳语，就是为了这个。
慕离歌惊讶地张大了嘴。她不甘心地将那两本簿子翻开来，仔细对比着，发现周书正所言不虚，她几欲崩溃。
三天三夜的辛苦，却不过是白费气力！她以为确凿的证据，却被人一眼识破端倪！太荒谬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犯下了一个如此愚蠢的错误。
不不不，按周书正所说，做假之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个问题，如此明显的错误，这假做来还有什么必要呢？
周书正趁机大喝道：“来人，将胡进喜带下去！”
“是！”几名捕快威武而应，胡进喜急得大叫起来：“陛下！娘娘！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也不知怎么会这样啊！”
他发出杀猪般的呼号，一个劲地喊“娘娘救命”，就在他即将被拖出殿门时，慕离歌突然喊了声：“慢着！”
龙傲天脸色登时一变。
慕离歌满脸狐疑，上前将那些记录簿一一打开来进行对比，很快，她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她定了定神，将另外几本簿子摆在周书正面前，问：“周大人，你现在还坚持认为，这些簿子都是一人所写吗？”
“这……”周书正略一迟疑，行礼答道，“微臣以为，确是一人所写。”
龙傲天神色一凛。
慕离歌冷冷道：“本宫今日可算见识到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这两本簿子上的字迹明显不同，周大人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
周书正被她奚落得面红耳赤，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慕离歌凛然道：“药房一共只有十名内侍，在后面负责抓药的就有五个，内侍里面识字的不多，能记录这些簿子的人也不过两三个，这么久的记录，找出两本簿子都是胡进喜所写，又有何稀奇？周大人故意找出这样的两本簿子，是为刁难胡进喜，还是想替某些人作掩饰？”
她目光咄咄，有理有据，堂堂刑部尚书竟被她逼得哑口无言。
不等他想到对策，慕离歌对那几名内侍道：“你们中间除了胡进喜，还有谁做过记录？”
果然只有两名内侍作了回应。
慕离歌道：“好，你们现在各自找到自己所写的簿子，交到周大人面前，让他好好瞧瞧，你们的字迹，同胡进喜的字迹究竟有何不同。”
那两名内侍哪敢怠慢，慌不迭寻找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各抱了几本簿子，送到周书正面前，其中一人口齿伶俐，娓娓解释道：“陛下，娘娘，周大人，奴才几个识字不多，每次做记录，都是照着药方抄的，有的时候遇到不认识的字，也不过依样画葫芦而已，字迹相似，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奴才的字写得比较小，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
慕离歌将他们找出来的簿子扔在了周书正面前，厉声喝道：“周大人，你就是这样审案的吗？！当着陛下的面，你居然敢敷衍塞责？！你眼里还有陛下，还有王法吗？！”
这么大的罪名加在头上，周书正已然招架不住，只得向龙傲天求助：“陛下！微臣一时糊涂，还望陛下开恩！”
龙傲天亦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昔日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心思缜密又执着顽固的女人。想用一些非常手段糊弄她已是糊弄不过去了，现在反而弄巧成拙，愈发难以收场。
慕离歌向他昂了昂头，泪水早已弥漫了她的双眼，可她却强抑着不肯让泪水流下。
“陛下！陛下不是说，刑部自会秉公办理的吗？！难道就因为疑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就连刑部也要退避三舍了？！”
龙傲天措手不及，怔怔望着她，一只手紧握成拳搭在膝盖上，心潮汹涌澎湃。
小圆护主心切，上前一步道：“娘娘！娘娘被人蒙蔽，却毫不知情，陛下也是为了让娘娘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谁是敌人谁是亲人啊！”
慕离歌冷哼道：“你意思是，我的亲人倒是我的敌人，而我视为敌人的人，反倒是我最亲的人？”
小圆据理力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娘娘的亲人对娘娘如何，娘娘心知肚明，又何必非要让人揭穿呢。娘娘为着那点血缘亲情，就不惜伤害真正爱护你的人，娘娘，值得吗？”
慕离歌回敬道：“血毕竟浓于水，一个孤儿，又如何能体会血肉亲情的可贵！”
小圆眼中热泪滚滚，刚要再辩，却听到半空中传来龙傲天的一声大喝：“你们不要再争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龙傲天一步一步从高台上踱下来，目光始终落在慕离歌身上，她心中不禁腾起莫名的心虚。
转眼间，龙傲天已走到了她面前。他双眼微翕，居高临下，用着一种不可琢磨的目光直直盯着她，好似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如果有人蓄意要做手脚，又何尝不会再找这些人重新抄一遍呢？既然做假，自会力求逼真，才不致于被人一眼识破。”
他字字铿锵，直震得人胸腔都似产生了共鸣。
“所以仅凭这一点，也无法证明这些记录簿是真的。”
“那也不能证明它们就是假的！”慕离歌立即抢白。
龙傲天昂了昂头，幽幽叹了口气：“和妃，现在这样争下去，毫无意义。不如等你有了真凭实据，再告不迟。周爱卿，看来今日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辛苦你走一趟。你回去吧！”
“是！”周书正趁机领命告辞。
“不许走！”慕离歌当即急红了眼。她毫不畏惧地回望着他，正色道：“陛下既无法证明小圆的清白，她就仍有嫌疑！陛下怎么能就这么放了她？”
“朕若是定要你放手呢？”龙傲天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似匕首般凌厉，将她的心剖得鲜血淋漓。
她被震住，踉跄着退了几步，一把扶住门框，才算站稳了脚步。
周书正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尴尬万分。
龙傲天冲他摆了摆手，又看了看小圆。
得了国君的默许，周书正急忙退了出去，小圆也知趣地告退。
她想阻拦，却不过是螳臂挡车，自不量力。
偌大的殿堂，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显得如此清幽，深沉。
清风不经意吹来，吹起她的衣袂，也吹乱了她的长发。她下意识抬手理了理头发，眼前登时一片迷茫。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今日的过堂，分明是他找周书正来演了一场戏，不过想让她彻底死心。可惜周书正演技拙劣，好好的戏竟演毁了。
当初他要袒护秋荷，尚情有可原，秋荷毕竟是他亲妹妹，血肉亲情，换了谁也无法狠心割舍；可这次，这个小圆同他非亲非故，他还要执意维护，那就太过份了。难道偌大的虢国只有小圆一个才能发现金矿？！
那一刻的失望，像张巨大的网从天而降，将她牢牢捆绑，任凭她如何努力，却仍然动弹不得。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娇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生生仰面倒了下去。
就在她即将倒地的那一刻，一只胳膊有力地托住了她，将她缓缓放平在地，随即枕进了温暖的怀抱。
“离歌……”龙傲天低低唤着，已然带了泪声。
“陛下……”慕离歌睁开眼，看到那张满是焦虑的脸，她的泪水滚滚而下。
“为什么你一定要袒护小圆？……”
龙傲天抚去她的泪，说：“我不是在袒护她，我是在帮你……”
“帮我？”她面露凄凉，“陛下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龙傲天抚着她的脸，黯然叹息：“我有我的苦衷，但现在还不能说给你听。难道现在让你相信我就这么难吗？”
“为什么人人都跟我谈苦衷，我的苦衷却无人理会？”她拧着脖子不肯再看他，瘦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抑制不住的悲伤化作千滴泪，怎么安慰都止不住。
龙傲天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哽咽着道：“我有理会，可你却不肯接受我的一番苦心。”
“苦心……”慕离歌喃喃着道，“陛下的苦心，就是要臣妾装聋作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对吗……”
龙傲天托起她的下颌，眼中泛起层层水光：“有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反而会活得更好。”
“那同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她侧过脸望向他，他的唇肌紧绷，千言万语，换来的却是一声叹息。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们回去吧。”他将她抱起。
她无力地歪在他胸前，哀哀地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龙傲天心中大震，双臂猛地一颤，差点将她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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