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愁肠百结
第二日，慕离歌醒来的时候，天色不过蒙蒙亮。一弯残月挂在天际，像极一团白色的云雾。
可龙傲天已不在身旁。
正讶异着，窗外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喊声，好似千军万马已将军营团团包围。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慌慌张张穿好衣裳，正要赶出去瞧个究竟，却一眼瞟见了桌上的便笺。那张纸压在茶壶下，上面写着几行隽秀的小字：离歌，我去练兵场了。你若无聊，就自己上镇上玩玩。我这边完事后，会去镇东头那家福盈门酒庄等你。勿念。傲天留字。
慕离歌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字条，将它小心收进怀里。
桌上已摆上了糕点米粥，都还是温热的。
他对她关怀倍至，就算来到军营，痴心依然不改。
捧着盛粥的碗，她只觉鼻子酸酸的，想要流泪。
窗外的呼吼愈发雄壮了。
她大口大口吞下那碗粥，随意拿了几块糕点，迎着呼喊声小跑着过去，穿过长长的甬道，再走出几扇大门，终于来到了练兵场。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震撼。
一万人多人的军队，整齐排列在练兵场内，正随着旗官的指令变换着阵形。那声势如此浩大，颇有种气吞山河的豪迈。
龙傲天一身戎装，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最面前，英姿飒爽，威武过人，她那双木然的眼睛倏地灵动起来。
那身金光闪闪的盔甲，在朝阳照耀之下，直晃得人眼花缭乱，连心也跟着乱了。
除了他的胡子，他的铠甲，他的身形，他的气质，竟与梦中的那位少年将军如出一辙！难道，她一直苦苦寻觅的人，竟然是他？！
那种震撼与冲动，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就好像当一个人历经千山万水，想要寻找一朵奇珍异草，却一无所获，可当他垂头丧气到已准备放弃时，却惊讶地发现，原来他苦苦寻觅的东西一直就在自己身旁。
慕离歌的眼前变得一片朦胧。然而此刻的泪水，已不再单纯是热切与激动了。想到经历的种种是是非非，她的心层层叠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待他，比生命还重要；可他的生命里，要眷顾的人太多太多，她注定无法成为他的唯一。
龙傲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高举皮鞭，振臂大呼：“换阵！”
眼前的人群立即行动起来，眨眼功夫，又组成了新的阵形。
慕离歌呆呆望着他，手中的糕点无声滑落在地，她竟毫无察觉。
“木公公，你的早餐弄脏了，小的再给公公送一份来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瞧，一个胖胖的年轻兵士正对她憨憨地笑。
“不，不用了。”她急忙拾起来，轻轻拍了拍，说，“没事。”
正要往嘴里送，那胖兵士却将她手上的糕点夺了过来，说：“公公身娇肉贵，若是吃坏了肚子，那可就麻烦了。公公还是跟小的去伙房，重新领一份吧！”
慕离歌感激地笑了笑，再看龙傲天，他已骑马跑远。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好对那胖兵士道：“如此，有劳军爷了。”
胖兵士笑道：“公公客气了，小的叫谢小宝，在这里，他们都叫我胖子。小的是伙头兵，自打三年前陛下来吃过小的做的午膳，夸小的手艺好，小的就被调来，专门为陛下准备膳食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来到了伙房。谢小宝抱开蒸笼，取出一枚馒头交给她，不好意思地说：“军粮不可有浪费，木公公，吃点馒头将就些吧。”
慕离歌接过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她突然发现，谢小宝还站在一旁，憨憨地笑着看着她。她不禁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去做事？”
谢小宝腼腆地笑了笑，说：“陛下说，木公公头一次来军营，不熟悉地方，要小的给公公带带路，待公公熟悉镇上了，自不用小的跟随了。”
慕离歌笑道：“你若走了，谁给陛下准备晚膳呀？”
谢小宝好奇地反问：“陛下不是说，晚膳不用准备了吗？”
慕离歌想到龙傲天的留字，释然一笑：“小宝，多谢你啦。”
两人回房各自准备了一番，在军营门口碰了面，随即一道向镇上而去。
慕离歌骑着马，与谢小宝并肩同行。
谢小宝很擅长聊天，一路之上，他的嘴几乎就没停过。
“木公公，这次怎么圆公公没来？”
慕离歌搪塞道：“我来了嘛，她自然不必来。”
“也对。”谢小宝说，“陛下之前也就带圆公公一名内侍过来。陛下不喜欢讲究排场。人多了，反倒不自在。”
“不自在？”慕离歌好奇地问，“陛下在军营里倒很自在了？”
“当然！”谢小宝很是自豪，“咱们这支卫队，是陛下当年还是汉王时的亲兵卫队，同陛下一道出生入死，情同兄弟，陛下在我们面前，吃住一道，一点皇帝的驾子都没有。当然啦，他发起威来，那也是雷厉风行，令行禁止，我们都很敬佩他！”
“那是自然。”慕离歌很是得意地笑了笑，心中十分受用。
就算他不是梦中人，他也是她的夫君啊！
可一想到他对那些人的纵容，她的心又变得沉甸甸起来。
谢小宝带她去的，是一座名叫官塘镇的小城镇，虽然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地，可这里却似一处世外桃源般，宁静，幽远。
因附近有重军驻扎，镇上的住户基本上都是为军队提供各种需要的商户，即便在白天，镇上也没有多少闲人溜达。慕离歌和谢小宝的出现，让整个镇子都欢腾起来——他们的打扮，正是商户眼中的贵客。
谢小宝说：“木公公喜欢什么，只管开口，陛下早有交待，只要是公公看上的，什么都买。”说着，他还满是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暗示那里揣了不少银子。
慕离歌抿嘴笑道：“那如果我要买下福盈门酒庄呢？”
谢小宝一怔，傻傻地道：“那间酒庄本就是陛下的私宅，为什么还要买？”
“私宅？”这下轮到慕离歌怔住，“那如何会叫什么酒庄？”
谢小宝笑道：“酒庄不过是个叫法。军营毕竟简陋，有的时候，陛下还是会带圆公公在酒庄小住几日的。”
慕离歌顿时明白，那“小住”的几日，必定是小圆月事之际，怕被人识破女儿身份，才会借口不适，搬到酒庄掩人耳目。
他对小圆，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既有龙傲天撑腰，那她也不必拘谨了。再者，出于对小圆的嫉羡，她突然觉得，一定要狠狠让龙傲天破费一笔，才算是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独一无二。
慕离歌对街边商铺一顿狂扫，不论价钱，看中就买，没多大功夫，她和谢小宝的马上都挂满了东西。
她忍不住问：“以前圆公公出手也如此阔绰吗？”
谢小宝却不以为然道：“圆公公傲气得很，不大理人。小的也不知道她阔不阔绰呢。不过木公公花这点钱算什么。那些豪门大户的公子进了赌坊，那一掷千金，才叫阔绰呢。”
慕离歌道：“好，那咱们也去赌坊玩玩！”
谢小宝却苦着脸道：“可惜呀，这官塘镇，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赌坊！”
“为什么？”慕离歌很是好奇。
“因为陛下不许在军营附近开设赌坊。”谢小宝道，“陛下说，他决不允许他的军队里有赌徒。”
“那倒也是。”慕离歌极力维护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想得自然比常人周到。”
两人继续向前，不远一座大宅门口，站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见到他们，两人眼睛一亮，挥舞着手中罗帕，向他们欢喜地打着招呼：“军爷！大爷！快进来坐！里面有雅座！”
“那是什么地方？”慕离歌问。
谢小宝挠了挠后脑勺，说：“那是怡春院，是男人们消遣的地方。木公公，咱们还是不要去了。”
慕离歌暗想，之前听那些老宫女们讳莫如深地讲过一个可怕的地方，名叫“青楼”，想必就是这里了。
她撇了撇嘴，冷哼道：“陛下不允许他的军队里有赌徒，难道就允许他的军队里有嫖客？”
谢小宝笑道：“这里哪是我等能来的地方！这里都是当官的才会来的。军营里有营妓，待人和气，花钱又少，哪似这里，就算有座金山搬来，也不够在这里花的呢！”
“是吗？”慕离歌一下子来了脾气，“那本公公就更要见识见识了！”
说着，她将马在怡春院前稳稳停住，大大咧咧跳下马来，将缰绳直接扔给了门口的小厮，大摇大摆地道：“来个雅座！”
谢小宝想拦已是拦不住了。
门口的两位姑娘簇拥着他们走了进去，立即有名中年老鸨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大爷大爷”地唤得亲热得肉麻。
慕离歌要了间雅座坐下，不一会儿，端上满桌美味佳肴，已有一行姑娘进来，排成一字站在他们面前。
慕离歌随意选了一个，谢小宝执意不肯选，她也不为难他。
那名姑娘十分老道，一个劲地发嗲，用各种理由讨要赏钱，慕离歌对谢小宝使个眼色，他便极不情愿地将银子掏出来，交到那姑娘手中。
几个人吃着喝着，慕离歌觉得有些无聊，借口如厕，准备出来透透气。
忽然看到一个人的侧影，很是熟悉，她禁不住追上前去，使劲拍了拍那人的肩，大喊道：“好呀！秦雪峰！你居然也在这里！”
那人回头，她不觉一怔。
他同秦雪峰长得十分相像，但并不是一个人。
那人对她微微一笑：“你认错人了。”
她尴尬地摆摆手：“不好意思……”掉头就走。
呵，这倒奇了，秦雪峰还有个弟弟不成？
原本是抱着玩笑的想法，这个念头却突然令她心中一紧。
秦雪峰的确有个弟弟叫秦雪松！而且这个秦雪松，已经同秋荷订了亲，明年就要完婚了！
秦雪松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
此事必定同秋荷有关！
层层疑问从脑海翻滚而出，她已再无心思留连，匆匆付了银两，就直奔福盈门酒庄而去，专心等待龙傲天的到来。
198. 愁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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