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弃子
天牢里，阴森可怖，牢内散发着阵阵湿气与腐臭之气的混和气味，令人作呕。:。
秦雪峰端坐在刑房里，厉声喝道：“来人，将女犯冬儿带进来！”
两名粗壮的宫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把冬儿架了进来。
看来在他来之前，冬儿已经上过刑了。她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手指肿胀得像灌了水的萝卜，脚上的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哪里，光着的一双脚上，也是血迹斑斑。
好好一名花季少女，而今变成这般惨状，着实令人不胜唏嘘。
秦雪峰缓了缓语气，道：“抬起头来，让本将军看清楚。”
冬儿冷哼一声，就是不从。
她身边的一名宫女见状，猛地捏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脑袋扳得仰起来；一只大手在她脸上胡乱扒了扒，露出了她的脸。
她一脸狰狞。
秦雪峰端正身子，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加害和妃？！”
冬儿冷哼一声，昂着头道：“你不必多费唇舌，这次没除掉那个贱人，是我棋差一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完这句话，她便像哑掉了一样，不论秦雪峰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她都不再吐一个字，甚至用刑的时候，她也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她求死心切，秦雪峰费尽思量，依然没有任何进展，他不由急得冷汗涔涔。
一个声音突然在暗处响起：“秦雪峰，你先歇着吧。”
听闻此声，秦雪峰当即起身叩拜：“微臣参见陛下！”
龙傲天大步走上前来，看到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犯，他命令道：“把她弄醒。”
一盆凉水泼到冬儿身上，将她浇了个透湿。那伤口遇到水，刺痛不已，她一个激灵惊醒，一眼见到面前的男人，她的脸色骤然一变，似乎变得非常紧张。
龙傲天一直在暗室里聆听着审问经过。看到秦雪峰已近黔驴技穷，他飞快地思索着，究竟要如何才能打破这个僵局。
他突然想起临来的时候慕离歌曾对他说过，说她觉得今天的冬儿看起来很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心下一动，这才进入刑房，上前托起了冬儿的脸。
那张脸看起来的确有些奇怪，似乎生硬了许多，而且眼神也同之前的冬儿不大一样了。
犹如灵光乍现，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升起，他的手指向着冬儿的耳根探过去，果然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是做过易容术的人才会留下的疤痕！
她不是冬儿！
他果断出手，从那块硬硬的地方猛地一扯，一张人皮面具被完整地揭了下来；由于面具粘得过牢，那女人的面部皮肤被生生撕掉了几小块，脸上顿时鲜血。
“啊！”秦雪峰彻底傻眼了。
乍看到这张脸，秦雪峰只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禁不住失声唤道：“卫凌丹？！”
卫凌丹，正是当初企图绑架慕离歌，却错绑了慕景黛的那个倒霉鬼卫凌风的妹妹。
冬儿立即垂下头去，沙哑着嗓子否认道：“你认错人了！”
龙傲天也吃了一惊。他仔细端详着她，心中已然有数。他故意道：“如果你不是卫凌丹，那你又是谁？”
冬儿回敬道：“我是孤女，无名无姓！”
“是吗？”龙傲天说，“也许你还有亲人在世上呢。你的爷爷和哥哥若是知道你被人利用犯下如此大祸，他们可要难过死了！”
“我爷爷和哥哥早就被你处死了！”冬儿瞪着双眼，眼里好似要喷出火来。
秦雪峰奇怪地插嘴道：“谁说卫大人和卫公子被陛下处死了？”
冬儿依然满脸倔强：“你还想骗我？”
“不是我骗你，是你被人骗了。”秦雪峰正色道：“陛下同和妃成亲第二日，便特赦了一批重犯，其中就有卫大人和卫公子。”
“是，他是特赦了他们……但这个禽兽，表面上说不再追究，可暗地里却派人将他们斩尽杀绝！”冬儿怒不可遏，直指着龙傲天的脸，吼得声泪俱下。
秦雪峰奇道：“怎么可能！是你亲眼所见吗？”
冬儿哽咽着道：“我虽没有亲眼看到，但逃出来的家丁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们都被龙傲天杀了！”
秦雪峰立即道：“你终于承认你是卫凌丹了。”
冬儿昂然道：“那又如何？！冬儿也罢，卫凌丹也罢，龙傲天让我失去了最亲的人，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所以你就连和妃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龙傲天的情绪激动起来。
冬儿冷冷道：“那个贱人本来就该死！要不是她，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了！”
龙傲天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几个深呼吸之后，他开口道：“在永宁公主还在襁褓之时，朕就当着先帝及众臣的面发下重誓，将来一定会娶她为妻，而今，朕不过是兑现当年誓言。就算永宁公主不肯下嫁，朕一样也不会娶你。朕当初已经向卫祥祺说得很明白了，你又何来如此重的怨气？！”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出尔反尔，杀了我的爷爷和哥哥！”
龙傲天正色道：“朕向来一言九鼎。你祖父和兄长若真的已经死了，那么杀害他们的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冬儿恸哭不止：“你若抵赖，我也毫无办法！只可惜我杀不了那贱人，不能为我的亲人报仇！”
她是如此执着，定要纠结于此，谁的话她也不相信，再这么耗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眼看事情进入了僵局。
龙傲天沉吟片刻，对冬儿道：“如果朕证明朕的清白，你又该如何？”
冬儿冷笑道：“你若是清白的，太阳自当从西边升起了！”
“放肆！”秦雪峰差点没能忍住，扬手就要扇她耳光。
“秦雪峰！”龙傲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深深提了口气，道：“秦将军，好生看待卫小姐。任何人来问进展，都不许泄露半个字！”
秦雪峰虽面露不解，却仍是抱拳行礼，响亮地回答：“微臣遵命！”
离开了天牢，龙傲天径自来到了御花园。他的心很乱。明知幕后指使是谁，却苦无证据，无法治他的罪；慕离歌危在旦夕，可我明敌暗，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蛇打七寸，一击毙命，否则，死的会是自己；可要想给敌手致命一击，慕离歌难免会受到伤害。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站在琴心湖边，望着这满目的绿树红花，他的心里却似海潮般久久不能平静。谁又曾料，这勃勃生机的后面，暗藏了多少杀机！为了那把龙椅，为了这权倾天下的诱惑，究竟还要搭上多少性命才算终结啊！
他的手突然被一只小手握住。
回头一瞧，慕离歌正咧着嘴，对他亲切地微笑着。
他的心骤然柔软起来，暖意瞬间弥漫全身，连精神都跟着为之一振。
“离歌！你怎么来了？”
“陛下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入神，连臣妾的脚步声都没听到？”慕离歌虽然用了轻快的语气，可她眼中的担忧却是藏不住的。
龙傲天勉强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这个时候还出来乱跑。”
慕离歌摇摇头，眼里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幽怨又悲凉：“臣妾哪里睡得着……臣妾想出来散散心，不想会在这里遇到陛下……冬儿招认了吗？”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必要刻意隐瞒了。
龙傲天将他在天牢的审问过程简单说了一遍，慕离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喃喃着道：“事情如何变得如此复杂！”
龙傲天道：“其实也不算复杂。龙承铉早就想把卫凌丹弄进宫，又怕她被我认出来，于是找了个同她身形相似的女孩冬儿先进宫，再替卫凌丹易了容，想等时机成熟后将二人调换。想不到后来景黛执意要出宫下嫁于他，打乱了他的计划；借着这次送贺礼的机会，卫凌丹才终于跟随景黛入宫。龙承铉骗她说她的祖父和兄长已被我派人诛杀，她一心报仇，此行已报必死之心。想来，在龙承铉眼中，卫凌丹已经是枚弃子了。”
慕离歌心下一阵惶恐，连声音都变了调：“那景黛呢？她是不是也成了齐王的弃子，所以才会连她一道也要除掉？！”
龙傲天顿了顿，说：“也许是；也许，他正希望我们这样认为。”
“啊！”
慕离歌倒吸一口凉气，腿上一软，险些摔倒。
“离歌！”龙傲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她无力地依进他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不会的……景黛不会这么傻的……”她紧紧拉着他的衣襟，苦苦哀求，“陛下，让臣妾去见一见卫凌丹好吗？”
龙傲天拍着她的背，无奈地道：“秦雪峰都撬不开她的嘴，你以为你比秦将军更有手段？”
“不是，”慕离歌含泪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卫凌丹肯为齐王舍命，想必对齐王用情至深。大家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她为了心爱的男人甘愿牺牲性命，也是可悲可叹的。我只想告诉她，为爱牺牲的确很伟大，但若是无辜被人利用，那就是愚蠢了。我不想她这样蠢下去。”
龙傲天叹道：“我倒觉得，她是有什么把柄若到了龙承铉手中，也许是件事，也许是个人。”
慕离歌趁势道：“那就让臣妾去了解清楚吧！”
龙傲天扶住她的肩，郑重地道：“天牢里又阴又潮，我怕你受不了。再说，卫凌丹一心求死，你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把心思放到景黛身上。”
慕离歌心下一动。
她陡然想起，就在自己遇袭之前，慕景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方才龙傲天的分析不无道理，景黛究竟是不是弃子，现在尚言之过早。万一是前者呢？
秦将军遭人暗算，冬儿在这宫里只怕还有内应……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景黛的！
想到这里，她神情一凛，直直望向龙傲天：“陛下！臣妾求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景黛的安全！”
“那是自然。”龙傲天说，“我们这就去映月阁选几个贴心的宫人去照顾她，你看好不好？”
映月阁的宫人，一部份是她从瑞国带来的，另一部分是龙傲天专门拨给她的，各个对他们都是忠心耿耿。有她们照顾景黛，应该万无一失了。
“还是陛下想得周到。”慕离歌泪眼婆娑，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来，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泪水又扑簌而下。
龙傲天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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