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不请自来
窗外传来更鼓之声，在这宁静的冬夜听来，格外空灵而深遂。
已是四更天了。
龙傲天还在秉烛夜读。他的右手侧，奏折已堆积有一尺多高。
慕离歌轻声提醒道：“陛下，晚了，不要再看了。陛下的身体要紧啊……”
龙傲天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子，对她微微笑道：“熬过了就寝的时辰，人反倒精神起来了。去，把我的枪拿来。”
“枪？”她下意识向墙上望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枚明晃晃的银枪。
她将银枪取下，递到了他手中。
他说：“我要出去练练手。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外面太冷。”
她却坚定地摇摇头。
他便冲她略一偏头：“来吧。”
今夜月色朦胧，星光依稀，庭院里静悄悄的，空气清冷依旧。
他的身上仿若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就这样傲然凝立，如梦似幻，恍若星君下凡。
银枪缓缓舞动起来。他的动作由慢而快，刚劲有力，每一招每一式，都虎虎生风。
慕离歌站在一旁痴痴望向他，想起初见他时的那个月夜，想起同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想到那些不可预知的将来，她的心层层叠叠，说不出的惆怅。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翠微宫里，依旧烛光闪动。
为着白天的事，慕景黛心中一直纠结困惑，怎么都想不通，与她同坐一条船的冬儿，为何会在龙傲天面前出言诋毁她。
冬儿进宫，全是龙承铉一手安排。
虽然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她，但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个女人并不似看上去的那般忠厚。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示出她曾受过良好的教养，就算不是皇族中人，也应是达官显贵之女。
这让她心中留下了极大的疑问。
若当真如此，她为何要做那卑贱的宫女任人差使？
龙承铉没有跟她作解释，她也不敢多问。
如今，龙承铉是她唯一的指望，冬儿便是她同龙承铉之前唯一的纽带。龙承铉有什么指令，都会通过冬儿转告她，而她有什么消息，都由冬儿呈报出去。至于他们之间的联系方法，她却不得而知。
在龙傲天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也学精了。也许对她来说，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于是她也从不过问。
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已是忍无可忍。
慕离歌走后，冬儿斜眼瞟了瞟她，一甩袖子，兀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立即赶过去想同她理论，却被她拒之门外，无论她如何发脾气，她就是不予理睬。
无奈之下，她只得回到自己房里生闷气。
直到夜深人静，她刚打算就寝，冬儿却不请自来。
慕景黛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斥道：“你不是不想搭理我吗？现在跑来做什么？本宫要睡了！”
冬儿冷笑一声，道：“别本宫本宫说得这么顺溜了。今天在慕离歌面前你的威风还没耍够吗？当时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怎么，你倒耍上瘾了，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慕景黛瞪了她一眼，赌气道：“你没事跑到邓容妃那里去做什么？！若不是我反应快，今天要是在慕离歌面前拆穿你，你现在只怕已是身首异处了，还敢在本宫面前趾高气昂？”
“呵！”冬儿一脸霸气地乜斜着眼打量着她，“你以为你是谁？他交待我的事，我不必事事都告诉你的。”
“你！”慕景黛跋扈惯了，现在位置颠倒，看到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同她说话，她哪里忍得住！她愤然起身，扬起手，恨不能一巴掌把她打死才解恨。
冬儿却将脸故意伸过来，满是挑衅地道：“打呀！你打呀！你要是敢动手，就算我不追究，龙傲天也不会放过你的！”
慕景黛直恨得咬牙切齿，又怕这一巴掌打下去真的惹怒龙傲天，只得忍住气，收回了手，心中却在发狠道：如果我有上位的一天，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几个深呼吸后，她的心绪暂时平复了下来。她强忍住气道：“即便如此，他既要安排你到龙傲天身边去，就应该事先与我通气！”
“唔～～”冬儿怪叫一声，得意地哈哈笑起来，“你今天反应还算快，没有揭穿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山水有相逢，日后若有机会，我会还你这份情。”
慕景黛嘴角微微扯了扯，冷哼道：“你有这好心！”
冬儿满是鄙夷地瞟了她一眼，说：“倘若听这话的人是你姐姐，我想她会相信我的。”
慕景黛生平最恨别人拿她同慕离歌作比较，乍听到这话，她的怒火不禁又蹭蹭往上窜。
冬儿见势不妙，收起狂态，正色道：“好啦，我们不要再吵了。眼下大家同乘一条船，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才行。倘若各人都为着自己的目的打自己的算盘，那将会一事无成。弄不好，还会出更大的纰漏。”
慕景黛直恨得咬牙切齿：“早知你如此不知好歹，我头先就不该替你掩饰！如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呵，也真算得上是人渣中的极品了！”
冬儿顿了顿，道：“好，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在龙傲天面前诬陷你虐待我。不过，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今天早上我刚得知容妃自杀的事，就接到了他的指令，他叫我去福临宫探探情况。没想到刚进福临宫就被龙傲天发觉了。为了避免他的怀疑，我只好把矛头指向你。你是和妃的亲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龙傲天应该都不会把你怎么样。总算有惊无险，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听她说得有理，慕景黛心中稍适安慰。既是龙承铉交待她的事，她必须去完成。她没好气地道：“那你干嘛还要龙傲天调你到明颐宫去？你若真去了，我又该如何是好？！”
冬儿斥道：“你真傻！我进了明颐宫，岂不是更方便行事吗？难道你以为，我进去了，就会扔下你不管了？今日你强行将我留下，势必会引起龙傲天的怀疑。我们眼下应该商量个对策才是！不然，你我的日子，以后会更加难过！”
慕景黛一下子慌了神：“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冬儿想了想，说：“不如以退为进……”
她随即附在她耳边低语一番，慕景黛的双眼陡然睁大：“那他知道你的打算吗？！”
“我已经来不及通知他了。你必须去试一试。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要么生，要么死。”冬儿眼中泛起了泪光，一扫方才的娇横与不屑，诚恳地望着她，重重捏了捏她的手。
慕景黛略一迟疑，终是重重点了点头。
冬儿说：“那我回房了，你也休息吧。好好想想明天见到和妃，你要怎么说才能打动她。”说罢，她悄然离去。
慕景黛双眉紧蹙，忧心忡忡。
今天早上她突然听说容妃出了事，她就觉得大事不妙。
自她入宫以来，除了邓容妃来看过她，就连慕离歌都不曾前来探望。这让她隐隐觉得，也许龙承铉和邓容妃也有联系。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不过她感觉邓容妃应该是对她没有恶意的。换句话说，邓容妃极有可能是站在龙承铉这边的。
现在邓容妃突然自杀，让她不得不怀疑此事和龙承铉有关。当初为了杀人灭口，他同她之间的交易还没敲定，他就杀死了那名侍卫，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试想下，他连龙傲天的妃子都敢动手，那她和冬儿呢？容妃的结果，极有可能就是她的将来！
冬儿提出的这个建议，凶险之极。是不是就连她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想要以此来将龙承铉一军，警告他，她可不是任他摆布的邓容妃？
人有的时候为难，并非毫无选择，而是面对众多选择的时候，无法做出决定。
慕景黛长长叹了口气，望向深邃的天空，泪水扑簌而下。
如今骑虎难下，她唯有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冬儿回到屋里，刚推开门，忽见人影晃动，她不觉惊呼一声：“谁？！谁在那儿？”
黑暗之中，一个女人的声音阴柔地响起：“是我。”
冬儿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女人说：“事倒不急，不过，他知道了你的事，大为光火。”
冬儿故作吃惊：“我都是按他的指令行事的啊！你指的是什么事？”
女人昂了昂头，说：“你心知肚明。”
“如果你指的是我要陛下调我进明颐宫的事，我可以解释。”冬儿狡辩道，“当时为了不让龙傲天起疑心，我只能把责任往慕景黛身上推。我这么做，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再说，他不是一直想混进明颐宫查探吗？我若真去了，岂不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只恨慕景黛那蠢货不识相，才坏了大事！不然，我现在就已经身在明颐宫了！”
女人道：“你少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若是你能顾全大局，事先安排周到，慕景黛又怎么会拆你的台！总之，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最讨厌的就是不听话的人。这次他专门要我来提醒你，以后若再敢自作主张，节外生枝，他绝不会饶过你。”
冬儿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自作主张？呵，你没有自作主张的时候吗？你进宫，不是一样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吗？”
女人压低声音道：“你这番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你将必死无疑。就算他现在还需要你做事，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他宁愿废弃你这个卒子，也要保全大局。”
冬儿冷笑道：“你害怕了？”
女人漠然看了她一眼，说：“不要自作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冬儿突然瞪大了眼：“容妃是被你？……”
女人没有回答她：“要说的话我都说了。想要活下去，就要听话。”说罢，她像鬼魅一样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164. 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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