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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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梦幻泡影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即轻轻掩上。
    那脚步很轻,很慢,就好像踏在沙滩上般轻柔。
    慕离歌只觉帐幔被人掀起,一个人跟着坐在了她的床边,发出一声轻叹。
    她的心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深情的男人,只好装作睡着的样子,一动也不动。
    她感觉到他俯身探了下来鼻息暖暖地喷到了她的脸上;他的手指指背在她脸上轻轻划过,温柔地将贴在她脸上的发丝拢到耳后。
    这样醒来,应该就自然了吧。
    慕离歌深提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睁开眼睛。
    “陛下?……你怎么来了?”
    龙傲天对她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几许酸楚:“我吵到你休息了。”
    “没有。”慕离歌坐了起来,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臣妾也是刚刚才睡。”
    龙傲天略一点头。
    慕离歌说:“陛下这么快就走了,那些大臣和姐姐们岂不是很失望。”
    “我想我是不是老了。”他却答非所问,自我解嘲地笑起来。
    慕离歌不知他是何用意,急忙道:“陛下说哪里话……陛下正当盛年,自是……”
    他却按住了她的唇。他怔怔望着她,喃喃道:“人老了,胆子就小了。一会儿见不到你,我就心神不宁。许是得来的太不容易,所以一旦得到了,就非常害怕会失去。”
    慕离歌拉开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陛下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臣妾不是刚刚才和陛下喝过合卺酒吗?喝过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就是一体的了。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直到生命终结……”她说着,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都是我不好,又惹你哭了。”他满眼怜惜,温柔地拭去了她的泪,将她拥进了怀里。
    “陛下……”再次投进他的怀抱,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那温暖一直透到心里,渐渐安抚住了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龙傲天顿了顿,这才道:“我本不想来打扰你的。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一会儿我不能陪你看焰火了。”
    “为什么?”她不禁心中一动。
    龙傲天叹了口气,说:“小圆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去接应他。”
    她嘟起了嘴,没好气地道:“小圆竟比臣妾还重要么。”
    龙傲天一怔,随即释然而笑:“你不是连个内侍都要吃醋吧?”
    她撇了撇嘴,没有作声。但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龙傲天抚了抚她的脸,叹道:“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情愿不做这个国君。但现实摆在眼前,如果我不是国君,我就连迎娶你的资格都没有。呵,真是自相矛盾……”
    慕离歌垂着眼,轻轻道:“陛下既有要事在身,臣妾就不耽误陛下了。”
    龙傲天抱住她的双肩,郑重其事地道:“我保证,我会在天亮之前回来的。我不会让你在新婚之夜就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觉羞红了脸。
    这样的娇羞,最是迷人。看着她那精致的小脸,龙傲天忍不住吻住了她。
    他的吻还是那么温润绵长,被他吻过后,就再也不想和他分开了。
    秦雪峰站在门外,很是尴尬。看看时候不早,他不得不冒犯提醒道:“陛下,陛下该动身了。”
    “知道了。”龙傲天应了一声,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扑哧笑出声来。
    “看来做国君也不能百事顺心啊。”他叹。
    慕离歌也捧住了他的脸。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臣妾就算贵为公主,还不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陛下又何苦为了这点小事自寻烦恼呢。”
    “你说得对。”龙傲天抚了抚她的脸,叮嘱道,“累了就早些睡。不用等我了。”
    她却执拗地说:“臣妾若是不等,又怎么会知道陛下有没有食言呢?”
    龙傲天释然而笑,说:“好,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关上,龙傲天就像一阵风一样不见了。
    慕离歌依然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原来他不在她身边,她也会如此的心神不宁。
    至于那张纸卷……
    她毫不犹豫下了床,径自将它放在蜡烛上烧掉了。
    纸卷很快化成了灰烬,像黑色的蝴蝶飘舞了一阵,无精打采地落回了地面,轻轻一碰,已碎了一地。
    人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脆弱,一旦受了伤,便再难修补。
    为什么一定要守着那份执念而忽略了眼前人呢?
    那一刻,她决定无视那张纸卷,就当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样想着,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绮翘在门外试探着问:“娘娘,饿了吗?晚膳已备好,娘娘用完膳,差不多就可以观赏焰火了。”
    “也好。你们都进来吧。”慕离歌打开窗子,将屋内的烟味散去。
    绮翘和彩云领着一众宫女依次入内,将菜肴摆了满桌。
    “太浪费了。”慕离歌不由蹙了蹙眉。
    彩云小心地解释道:“回娘娘,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慕离歌对她说,“今晚上等陛下来,我自会跟他说,不会牵连你们的。”
    彩云舒了口气,说:“娘娘请用膳吧。”
    慕离歌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不如大家一起坐下,一起吃吧。”
    彩云急忙躬身行礼:“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自古尊卑有别,奴婢万不敢僭越!”
    慕离歌却道:“不妨事,我们自己在自己的宫里,关上门,谁也不会知道。你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见众人还在犹豫,慕离歌对绮翘使了个眼色。
    绮翘会意,劝道:“大家还是就坐吧,千万别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绮翘是从瑞国就跟随娘娘的,娘娘什么脾气绮翘最清楚不过。要是你们得罪了娘娘,陛下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责骂。何苦呢。”
    彩云只好点头:“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映月阁内十六名宫女依次坐下,围成一圈,慕离歌坐在正席,说:“我今天头一次见到各位,还没认清楚你们的名字。不如趁此机会,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吧。绮翘,彩云,你们分别把你们的人介绍给对方认识一下。”
    十来个宫女分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慕离歌特别留意到,之前悄悄往她手里塞纸卷的那名宫女叫彩玉。
    头一次和主子一道用晚膳,这些宫女们吃得很是拘谨。
    慕离歌暗暗观察着她们的举动,对她们大概有了个印象。
    她这么做,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龙承铉这么巧约她在看焰火的时候相见,难道他有先见之明,知道这个时候龙傲天不在宫中?还是小圆的事,根本与他有关?
    想到这里,她就不寒而栗。
    一个人为了争权夺利,可以变得多么可怕,就像慕景黛,就像龙承铉……
    彩云带来的一众宫女全都是从龙傲天的宫里划拨来的。不管彩玉是临时被龙承铉收买的,还是她一直就是龙承铉安插在龙傲天身边的眼线,这个人肯定要加倍提防。
    但这就能保证这十名宫女里再没有别的人也是谁谁谁的眼线了吗?
    她想到这个办法暂且一试。如果没过多久她和宫婢一起用晚膳的事传了出去,那么,这群人里肯定有内奸。
    至于内奸是谁,只有再另外想办法查找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血液都开始奔流了。她逐一打量着这群人,心中暗自祈祷:一个彩玉就够,千万不要再有别人了。
    因怀有心事,慕离歌吃得很慢。
    眼看宫女们吃罢都一一退下了,她还在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彩玉终于按捺不住提醒道:“娘娘,焰火表演就快要开始了。”
    慕离歌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说:“知道了。”
    她心中暗道:她这应该是在提醒她,要做好准备去灵溪亭了吧。
    彩玉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但她已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闷头收拾着桌碗,随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有内侍前来请安,并告之,贵丽淑容四位娘娘已经在观景台等候了。
    慕离歌明白他意思,她虽位列四妃之首,但也不能让她们久等的。她放下筷子漱过口,披了件斗篷,从容出发。
    来到观景台,四妃见到她,竟无一人起身相迎。
    慕离歌方才惊觉,没有龙傲天在身边,她是多么无助与无力。
    但是,她们可以这样对待她,她却不能这样对待她们,毕竟她是新入宫的宫妃,没有必要一来就同时和这么多人结下矛盾。要是大家都这么僵着,今后还如何相处呢,总不能一辈子都避开她们。
    如果有机会能改善同她们的恶劣关系,未尝不是替龙傲天解除了后顾之忧。
    慕离歌款款上前,先向四妃行了礼:“离歌拜见各位姐姐,离歌方才小睡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过了头,让各位姐姐久等了。待会儿焰火散了,离歌请各位姐姐前往映月阁小坐,顺便向四位姐姐赔罪,还请姐姐们多多担待。”
    宁贵妃那张紧绷的脸立即堆满了笑容,对她摆了摆手,装作满不在乎地说道:“姐姐说哪里话了。姐姐远道而来,路途劳顿,应该多休息才是。我们姐妹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姐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太过客气的话,岂不是拿我们当了外人?”
    其余三妃也跟着附和:“来日方长,多谢姐姐美意。”
    如此言不由衷,也算是深宫里的一道奇景。
    看着这几个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女人反称自己为姐姐,慕离歌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看了看她们,顺水推舟道:“也罢,一会儿焰火放完,姐姐们也该回宫休息了。那妹妹就不再强求,等过些日子再请各位姐姐来映月阁一聚吧。”
    众妃都点头称好。
    慕离歌总算松了口气。
    正要入座,她却陡然发现,本应属于她的那个位置,却被宁贵妃占住了。而她理直气壮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礼让的意思。
    她唯有在心中暗自叹息。想要缓和同四妃的关系,光靠她一次两次的忍让与谦和远远不够啊。
    慕离歌在邓容妃身旁坐了下来。
    邓容妃对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也跟着还礼。两人便再无交流。
    随着一声尖锐的嚣叫,一排火光直冲天际,拉开了焰火表演的序幕。
    绚烂的火花在夜空中划出道道光轨,虽然短暂,可留在心里的激荡却是永恒的。
    慕离歌静静仰望天空,听到周围惊叹连连,她的心却出奇地平静。
    焰火放到一半,天空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功夫,那雪越下越大,细小的雪花在半空中簇成大片大片的雪团,浩浩荡荡地从天而降,地面很快变成一片白。
    有内侍上来道:“和妃娘娘,这雪越下越大了,娘娘不如暂且回宫,改日再观赏吧。”
    “也好。”慕离歌率先起身,其余四妃也跟着站了起来。
    “真倒霉,好不容易看场焰火,居然下雪了……”有人在小声嘀咕。
    宁贵妃喝斥道:“不许胡说。都散了吧。”说罢,她抢在慕离歌面前离开了看台。
    慕离歌已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了。她知道,在她观看焰火的时候,有双眼睛一直在紧张地盯着她。
    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彩玉。见到她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她心里一定急坏了吧。
    慕离歌故作若无其事般,昂昂然走下看台。
    彩玉果然按捺不住,上前道:“娘娘,现在就回宫吗?”
    看似平淡无奇的话,实际上却是一种提醒。
    彩玉呀彩玉,你何苦要淌这趟浑水啊。
    “是。”慕离歌答得斩钉截铁。
    彩玉面露惊异,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其后。
    身后传来彩月的轻声斥责:“彩玉,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轮到你直接向娘娘请示了?”
    彩玉一声不吭,任凭数落。
    想到千凌,慕离歌心中不由腾起一丝悲凉。千凌待人向来都是和善的。也许也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想着去讨好她这个落魄的公主。
    彩云虽专横了些,不过有她在前替她挡住这些心存不良之人,也是她的一份功劳。
    雪越下越大,映月阁里却温暖如春。
    问了彩月才知道,原来虢国的宫殿里,所有的墙都是夹墙。夹墙内铺了烟道,弯弯曲曲的,宛若迷营。入冬以后,有专门的内侍官负责供暖,烧热的烟顺着烟道充进夹墙,整个宫里就都暖和了。
    慕离歌沐浴更衣,重新换上一身大红的嫁衣,戴上了盖头,静静坐在床边。她要等龙傲天回来,亲手揭开她的盖头。她要静下心来,将身心完完全全交付于他。
    等待总是显得尤为漫长。
    坐了一阵,慕离歌忍不住看了看沙漏。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可沙漏却只上升了一点点。这么坐下去实在无趣。她掀开盖头,信手取了一本书来,倚在窗前随意翻看着。
    窗外,那雪下得愈发紧了。
    她的目光渐渐被雪花吸引。
    瑞国虽也下雪,可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花,几乎是转瞬间,金色的皇宫就被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只剩下一个不太明朗的轮廓。
    单纯的白色看久了,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不知怎么的,慕离歌突然发现自己竟来到了灵溪亭。厚厚的积雪泛着一层幽蓝的光,灵溪亭兀自立在那里,在它旁边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人。
    那是龙承铉吗……
    她心中一惊,慌忙想要逃走,却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木歌,你就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她心乱如麻。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这古怪诱惑着她向他走去。
    走近一瞧,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之人已被大雪完全冰封,苍白的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冰层,依稀看到他闭着眼。
    如此,他该怎么呼吸?
    她试探着将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方,那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啊!”慕离歌惊出一身冷汗,险些摔倒。
    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做噩梦了。只是这一次的梦,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人,是龙承铉。
    彩云和绮翘已熬不住,睡着了。
    望着窗外漫天飞雪,慕离歌再也坐不住了。如果龙承铉因她的失约而冻死在灵溪亭,那到时候,她该如何向龙傲天解释这一切?就算龙傲天相信她,彩玉肯定是活不了的了。
    她必须赶在事情还可以挽回之前将它解决。
    拿定主意,慕离歌披上那件全皮斗篷,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宫里静悄悄的,一切仿佛全都沉沉睡去。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了一串足迹,很快又被大雪覆盖上。
    慕离歌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前行,抬眼望过去,苍茫的大地,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雪地泛着幽蓝的光,同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这让她愈发揪心起来。
    前方灵溪亭隐隐卓卓,旁边似有人影在晃动。那人正绕着亭子小跑着,不住地往手心呵气取暖。但这点温度实在不够温暖早已冻僵的手指,他不得不将手往更暖和的颈项里探去。
    见到她,那人略一迟疑,竟向着她跑了过来。
    “小木头!你果然还是来了!”
    慕离歌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本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打发他尽快离开就大功告成。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乍听到这把声音,她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痴了。
    好些日子不见,他消瘦多了。天知道他们是如何从强匪手中逃出来的!他身上的血迹早已干透,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他所杀的人身上飞溅而来的。他的声音尤为嘶哑,想必经历了一场恶战,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不不不,我这是怎么了?……
    慕离歌努力闭上眼,想把这个本已模糊的影子从记忆中彻底清除。却不想,越是想忘掉,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
    她一刻也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趁脑中尚有一丝清明,她转身就跑。
    “木歌!”龙承铉大步奔来,将她拦下,“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
    慕离歌深提一口气,冷冷道:“第一我不是木歌,第二我跟你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找人约我见面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但你今天还是来了……”龙承铉抱住她的肩,喘着粗气,“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就算下雪了我也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我知道你放不下我……”
    “齐王殿下不要自作聪明了。”慕离歌打断他的话,“我来是想提醒你,龙傲天的位置,你永远都坐不了,还是趁早收了祸心,不要再牵连无辜了。彩玉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请你以后不要再利用她。”
    说罢,她甩开他的手,昂昂然就要走。
    “离歌!”龙承铉改口唤道,“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慕离歌道:“事已至此,见与不见还有什么意义?从你亲手将我送给龙傲天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已不抱任何幻想。本宫现在是陛下亲封的和妃,望齐王殿下自重。”
    龙承铉满眼悲愤:“我冒着生命危险在这里等你,你竟然如此不屑!”
    “生命危险?”他不提倒好,这下提出来,慕离歌已是怒火中烧,“你不是早就算计好在看焰火的时候引龙傲天离开皇宫吗?”
    “你当我是神仙,能未卜先知吗?!”龙承铉再也忍不住爆发了,“我怎么知道龙傲天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宫?!我约你这个时候见面,是因为放焰火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焰火上,你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过来,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慕离歌缓了缓语气,说:“该说的我都说了。王爷好自为知。”
    转身的那一刻,泪水终是忍不住淌了下来。
    “好……”龙承铉喃喃着,突然道,“既然在你眼中,我的命如此不值一提,那我还要它做什么!”
    只听到利剑出鞘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慕离歌骤然转身,直骇得魂飞魄散——龙承铉正提了剑要往脖子上抹。
    “你疯了?!”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所幸他的手早已冻僵,根本握不紧剑柄,她一手便打掉了他的剑。
    “你疯了吗?!”她抓住他的胳膊,直吼得声嘶力竭。
    他面露痛苦,终是支撑不住,捂住胳膊哀哀地叫唤了一声,扑通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慕离歌跟着跪了下来,却不敢再碰他。
    “我在半路上遇到了永嘉公主,然后就一直跟着他们的队伍前行,就在到达京城的前几天,我们突然遭到一群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为了救永嘉公主,我的胳膊折了……”龙承铉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如果不是看在永嘉公主是你的亲妹妹,又和你有几分相似,我又怎么会以命相搏,救她脱险!”
    慕离歌咬着嘴唇,任凭泪水无声滑落。这个时候再来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见她哭了,龙承铉慌忙捧住她的脸。
    她却倔强地昂了昂头,躲开了。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她已经是龙傲天的妻子了,她不能乱了心智,她不可以再对这个男人有任何妄念。
    “小木头……”龙承铉已哽咽得说不出话,“送你回虢国的路上,我一直都想跟你解释。可我避不开龙傲天的眼线,根本无法接近你;再者又怕我的解释一出口,你又要耻笑我,说我每次都把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但这次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不得不这么做啊……”
    慕离歌没有作声。她将目光投向了天际,似乎那里会给她带来启示,让她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龙承铉恨得咬牙切齿:“那日同你在茶楼分手后,我去心已决。只是木托极力邀请我多留几日,反正我也没事,就当陪他消遣好了。但不知是谁向龙傲天告发,说我和木托交往甚密,有谋逆之嫌。龙傲天得闻此事,勃然大怒,派了他的贴身内侍小圆来见我,要我一定要对他有个交待!我同木托只是私底下的好朋友,同他想像的什么谋逆根本就是两回事!但龙傲天这个人做事,向来是不问缘由不求证据的!如果我不向他表明忠心,我将会被他以谋逆之罪处以极刑!到时候,不光我身首异处,齐王府上下三百多口人,一样性命不保!我只有去做一件既能讨得龙傲天欢心,又能坚决表现出我同木托划清界限的事,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小圆给了我四个字:比武招亲。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全家三百多口性命,全系在我一人身上!试问如果我性命不保,又何谈保护你呢?!所以即便我发现我竟然要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拱手于人,我也不得不这么做!看到你对我如此冷漠,又同龙傲天卿卿我我,我的心有如刀割,你又可曾知道?!若不是我救了慕景黛,我也不会有机会入宫!既然机会来了,我只有铤而走险!为了见你一面,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看我的……”
    犹如五雷轰顶,慕离歌茫然失措,踉跄着退了几步,无力地瘫倒在雪地里。她的心仿佛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压得人几欲窒息。
    “离歌!”龙承铉一把抱住她,边哭边说,“如果不是那个告密者,也许我们现在已经在平城,双宿双栖了……我相信以我和木托的交情,就算你父皇真把你许配了他,他也会想办法成全我们的!只可惜……哼!要是让我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搞得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慕离歌痴痴望着他,伸出手试探着触碰到他的脸。刚刚碰上,她的指尖却像被开水烫了一样陡然缩了回来。只见她鼻尖倏地一动,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是我……”她只吐出了这两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是你什么?”龙承铉不解地问。
    “是我……告诉龙傲天的……”她艰难地说出了这个秘密,整个人已虚脱得快要晕厥了。
    “你,说,什么?……”龙承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猛地瞪圆,抱住她一顿猛晃,“你说什么?!”
    慕离歌泪如雨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根本不是什么命运,完全是她自己把自己推向了龙傲天的怀抱!她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我没有想到会害了你……我告诉他,只想让他对你看管得更严些,彻底打消你的祸心……好让你安安份份做你的闲散王爷,一世无忧……”她啜泣着,断断续续道,“我当时想着,今生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只要你平安无事,就算嫁猫嫁狗我也算今生无憾……没想到,我却是作茧自缚……”
    “不,不,这不怪你!”龙承铉紧紧拥她入怀,胸膛大起大伏,“是龙傲天!他利用了你,也利用了我!他根本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你!就算没有那场比武招亲,他也会想办法把你从木托手里夺回去的!”
    慕离歌却摇了摇头:“他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不会勉强我。”
    “答应你?!呵!你实在太天真了!离歌!”龙承铉笑得面目狰狞,“以他的个性,倘若木托真的娶了你,不出三个月,他肯定会发兵西戎!当年他保不住云曦,现在如果连你也保不住,他这国君就不要再干下去了!”
    “不会的……”慕离歌喃喃着,却没有再说出她的理由。
    这几个月来,她同龙傲天形影不离,对他的了解越深,便会对他愈发敬重。
    他的外表看起来有几分冷冽,可他的心却比谁都细腻温和。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逾越的底线,可他身上,却有着凡人无法承受的忍性与毅力。当初他年少气盛之时都不会为了云曦而做出破坏虢国与西戎和平的冲动之举,而今他身为国君,更不可能为了一个都不爱他的女人不惜发动战争。
    但龙承铉已然认定一切都是他的错,她再解释也是徒然。
    龙承铉使劲推搡着她,气愤地吼道:“离歌!这几个月来你被他喂的**药吃傻了么?你居然信他不信我?!”
    慕离歌擦掉泪水,咬牙道:“我只信事实。”
    “事实就是,只要手中有了权力,就能呼风唤雨,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龙承铉的腮边鼓鼓的,直说得义愤填膺,“龙傲天这个无耻小人,窃夺了本属于我父亲的皇位,现在又对我百般挑剔,我都可以忍!但要抢走我最心爱的女人就不行!离歌!是你让我决定放弃一切隐归乡居的!而今你不在了,我一个人隐居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起码你能活着啊!”慕离歌哭喊着,“我不想你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活着?你认为,让一个人像狗一样活着也能称之为活着?!”龙承铉越说越激动,“实话跟你说吧!我今晚冒死前来见你,就是要让你知道,我对你永远都不会放弃!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会想办法接你出宫!我们终会有团聚的那一刻!到那时,我已登上九五至尊,你将会是我的皇后!我们从此再也不会分开了!”
    看着他那双闪着贪婪与**的眼睛,慕离歌心中悲叹不已。
    “承铉,你利欲熏心,快要走火入魔了!”
    “呵!这应该是每个胸怀大志的人都会有的状态吧!”龙承铉昂然道,“你以为龙傲天当年不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争执毫无意义,她索性闭了嘴。
    “离歌!”看到她的心情在降温,龙承铉不得不缓和了语气,压低声音道,“龙傲天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有朝一日你解开了他的秘密,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傻!”
    慕离歌闭了上眼晴。她几乎有点不敢再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了。她怕自己逃不过那双如梦似幻的双眸,她怕自己会被他说服。
    “帮帮我吧!离歌!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龙承铉再次抱住了她的肩,“我需要……”
    “不要再说了!”慕离歌急切地打断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我是不会帮你的。”
    “离歌!”龙承铉委屈之极,“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你怎么能把你的野心归咎于我对你的感情上?!”慕离歌再也忍不住叫出来,“这对我不公平!”
    “难道不是吗?”龙承铉不满地嚷道,“我对你如何,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还是你现在有了龙傲天这棵大树,就不在把我这个挂名王爷放在心上了?!”
    想到龙傲天曾说过,以她现在的年龄,不应承受这样的重负,两相对比,高低立现。
    慕离歌忍无可忍,扬手向他的脸挥去,他却出手奇快,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他怒目相视。
    “我想打醒你!”她义正辞严。
    龙承铉怔怔望着她,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好,好,好……慕离歌,是我看错了你……原来最天真的那个人是我,居然相信一个在深宫里长大的女人,会有真爱!其实你比谁都虚伪!你明明看到了自己对权力的渴望,却还要美其名曰为了我好!木托后来告诉我,你不想嫁给他,才故意设了比武招亲的擂台引我前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但木托说得不对,你不是为了引我前来,你是为了引龙傲天来!因为你不甘心面对他宁愿娶慕景黛那个泼妇都不娶你的事实!”
    慕离歌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话已至此,她明白,她和龙承铉之间的一切,全然划上了句号。
    曾经魂牵梦萦的少年将军,而今面目狰狞的狂躁王爷,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作多情。
    心死的那一刻,她反倒释然了。
    “你说得对,”慕离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所以只有龙傲天才有资格娶我。”
    “混帐!”龙承铉高高扬起了手,“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起!”
    他一声怒喝,却在手掌即将落到她脸颊的那一瞬间打住了。
    慕离歌深提了一口气,咽下最后一声哽咽,眼角的泪已然干涸。
    龙承铉好像突然醒悟过来,慌忙为自己的失态辩解:“离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气昏了头……我……”
    慕离歌没有再说话,径自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歌!”身后传来龙承铉凄厉的呼唤。
    不要回头。
    慕离歌不断地提醒自己。
    不要让他毁了她心中最美好的梦。
    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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