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明日就要进宫当值,李元恺就有些苦恼,千牛备身的工作他早就打听过了,不过就是皇帝的高级贴身保镖,在皇帝出宫时贴身护卫左右,皇帝在宫中时,还要负责统领备身侍卫巡逻宫禁。
虽然执掌千牛刀的殊荣让很多人羡慕,代表着皇帝亲信,不管是宫里宫外,朝臣或是内宫贵人,都会对你高看一眼,乃是贵族子弟最好的进身之阶。
“置帝之左右,出入禁中,无所拘忌”,紫微宫任何一个角落,千牛备身都可以去,就算皇后居住的安福殿,没事也可以去逛逛。
可惜耐不住这份差事的无聊啊,李元恺一想到自己要身披华丽甲胄挎着千牛刀,带着一帮子备身侍卫在宫里转悠来转悠去,就算紫微宫景色再美,看几次也就厌了,整日耗在里面哪里受得了。
李元恺望了一眼婉娘,小婢女正在细心准备明日穿的衣物,一套华美的细鳞甲和双翎飞翅兜鍪,内衬武服,还要搭上各种配饰,按照礼制规矩不能出错。
李元恺哀嚎一声倒在木榻上,婉娘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少郎君大清早起来就愁容满面的。
李元恺窝在暖和的被褥里,懒洋洋地道:“婉娘,你说宫里有刺客吗?”
婉娘惊讶地小嘴微张,眼睛里满是慌乱:“少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宫里哪能有刺客,那可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守卫森严呢!”
李元恺痛苦地闭眼:“那要我这千牛备身干嘛用?成天带着一帮人转来转去,无聊死了!”
婉娘怔了怔,噗嗤一声笑,眼睛弯弯如月牙:“少郎君就是为这事愁苦吗?能当千牛备身在宫禁当值,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差事呢!少郎君可好,还在这抱怨”
婉娘一边数落着自家少主人,一边拿起帕子又认真地将铠甲和头盔擦拭一遍,擦得那叫一个光亮。
李元恺半闭着眼嘟囔:“我就不信宫里当值的人不会觉得无聊!只是他们不敢说而已!你说要是偶尔跑来两个胆肥又厉害的家伙撒野,我还能带着人手活动活动,要不然等把紫微宫走了个遍,真不知还有什么搞头!”
婉娘低着头干活,随口轻笑道:“少郎可别胡说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紫微宫那么大,那些侍卫啊统领啊都会想法子给自己找清闲,少郎君去的时日久了,门路熟悉了,也可以忙中偷闲,不会累着的。要是实在觉得无聊,也可以带两本书去,得空时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歇息,看看书,很好打发的~”
李元恺睁开眼睛想了想,觉得婉娘说的在理,撑着脑袋笑道:“这些事你好像懂得挺多?在宫里还能干些啥,快跟我说说!”
婉娘犹豫了下,摇头轻声道:“奴婢不说了,少郎君今后去的日子长了,宫里的门门道道自然也会熟悉的”
李元恺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会,几绺头发从鬓间垂落,脖颈修长,下巴圆润,白皙的肌肤上勾勒出一道美丽的曲线。
“别擦了,过来帮侯爷我捶捶腿!”李元恺怪笑两声,朝她勾勾手指头。
婉娘嗔怪似地瞪了他一眼,故作推辞道:“这甲少郎明日还要穿呢”
李元恺一瞪眼睛提高些嗓门:“都擦的可以照镜子了!快过来!”
婉娘无奈,只得放下帕子,乖乖走到榻边福身一礼,坐到榻上,李元恺顺势把腿伸了过去,两只手枕着脑袋,舒服地微微阖眼。
“赶紧跟我说说,你在宫里的见识比瑾娘多,免得到时候侯爷我抓瞎!”
婉娘捏着腿,一脸忧郁地小声道:“奴婢还不是担心少郎君学坏了”
李元恺当作没听见,颇为惆怅地道:“你说,到时候我会不会连口水都喝不上?成天到晚饿肚子?身处深宫举头望月,终日不得自由!”
婉娘咯咯直笑,白了一眼李元恺娇嗔道:“少郎君这是把自己当作冷宫怨妇了吧?守卫宫禁也有换班歇息的时候,哪有这么严重!若是有相熟交好的内宦宫女,想喝点茶水什么的根本不难,夏日冰饮,冬日暖汤,糕点瓜果都能尝到,就连尚食局里的御膳,人家都有法子给你弄到!”
“这么舒服?”李元恺眼睛一亮。
婉娘娇笑道:“自然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份待遇的!宫里的人个个比猴精,眼睛又毒,像少郎君这样的英武少年,又深得陛下宠信,自然是别人眼里的香饽饽,进了宫里,肯定有人抢着逢迎巴结!宫里当差的卫士基本都是勋贵子弟,放在外边,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可在宫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皇亲贵戚,寻常家世来历,没人会把你当回事!”
李元恺一只手撑着脑袋,享受着小婢女一双小手在腿上的揉捏,咂嘴感叹道:“还好有冯良和刘桂能照顾一二,有他们照应,我也能轻松些~”
婉娘细细的眉毛皱了皱,轻声道:“少郎君是千牛备身,通常是要率领备身侍卫跟随皇帝身边,最常去的就是两个地方,前朝和后宫!若是陛下上朝或是在前朝处理政务时,有冯公照拂少郎君肯定能轻松些,但去了后宫可就不一样的,那里是洪少令的管辖范围,所有宫女内宦都要看洪公的脸色呢!”
婉娘娇美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怯色,忧虑地低声道:“人人都知少郎君和冯公有旧,又救过冯公的命,可是紫微宫里,冯监令和洪少令各自管辖一方,向来是互不干涉,洪少令未必会给少郎君面子。以前奴婢在掖庭时,就听闻过,洪公乃是皇后娘家带来的,皇后十分信任他,并且宫里有传闻,洪少令与齐王交好,常常在皇后耳边为齐王说话”
李元恺惊讶地看着婉娘,没想到这小婢女倒是心眼多,不光宫里的这些门道清清楚楚,就连这些交织的关系势力网也能基本厘清。
“行啊,侯爷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李元恺伸手轻轻掐了掐婉娘的脸,肉嘟嘟的嫩脸很舒服,来侯府这段时间,姐妹俩都长胖了不少。
和妹妹瑾娘的羞涩胆怯不一样,婉娘性子更加泼辣大胆一些,也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甜美相貌。
婉娘风情万种地白了李元恺一眼,挪着身子往他靠近些,几乎快要倚入他的怀里。
李元恺鼻翼微动,嗅着那股沁人幽香,手很自然地穿过她的腰肢,心里不由美滋滋,这才是美婢相伴的美好侯爷生活呀!
“刚才你说怕本侯爷学坏了,是什么意思?从实招来,别以为我没听见!”李元恺懒懒地笑道。
感受着腰上那只不太老实的手,婉娘强忍娇羞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红晕满布的俏脸闪过几分欢喜,低声道:“大多数宫女都是清白人家,到了岁数也就放出宫嫁人去了,况且上上下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倒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只是宫里污秽之地也不少,就像掖庭、奚官、内仆等局,被充入了不少犯官家眷,她们大多数一辈子都无法出宫,遭人凌辱欺凌,这些地方的肮脏事最多!
她们想过得好一些,手里就要有钱孝敬各局管事女官,也有的本就是自甘下贱,离不得男人有大胆的内宦就敢领人往这些地方跑,他们从中赚取一些好处!宫里当值的勋贵子弟知道轻重也瞧不上那些犯妇罪女,但宫城那么大,各卫府军士又这么多,总有一些贪图美色胆大包天的!
这些钱流进宫里,基本上管事的都能分到一份,都是各级女官内宦积攒钱财的门道,知道的人不少,但谁都不会往外说!宫里赚钱的法子其实不少,像是帮着妃嫔带点娘家人送来的东西,或是帮忙传个消息,打听点什么风声,都能赚钱!更有大胆的,把一些偏远地方皇帝妃嫔们不常去的宫殿别苑,里面的一些值钱器具偷偷运出宫卖掉!
仁寿四年陛下刚刚入主大兴宫,清查全宫的时候就发现,西北角一座偏殿里,竟然被盗卖的连香炉都不剩一个,空荡荡的殿里落满灰尘蛛网密布,都能跑耗子了!听说是冯爷亲自带人追查,才找到了十几个偷卖宫廷用具的奴才,全部押到后宫,叫来了所有内宦宫女,当着面全部杖毙,这种事才算是消停了许多!那座偏殿还是前魏元氏当皇帝时留下的,平时根本没人去,难怪隔了许久都无人发现!”
婉娘半倚在李元恺怀里,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以前在宫里的见闻,莺莺如雀儿欢鸣的少女声音听上去格外悦耳。
李元恺瞥了眼她,强忍在那白嫩脸上啄一口的冲动,干笑两声好奇地道:“像你们这样从小长在宫里的,若是一直留下,今后也没希望出宫吗?”
婉娘叹了口气,俏脸上霎时布满悲伤,幽幽地道:“像奴婢姐妹这样模样周正些的,小时候就被那些宦官宫女盯上,就等着长到差不多岁数,要么借着宫里赏赐的机会,把我们孝敬给外面的公卿权贵,要么干脆明码标价,以赏赐的名义卖给权贵府!那些掌握挑选罪奴权力的宦官,就是凭此大发横财,宫里一道旨意下来要挑选多少人赏赐出去,挑人的还不是他们,若有权贵看上了,给足了钱帛,他们就能把想要的人选出去!”
“还有一些运气好的,长大后被选入其他宫局,待遇和普通宫女差不多,但毕竟是罪奴出身,想出宫变成良籍,却是比登天还难!”
婉娘声音幽冷,李元恺捏着她圆润的下巴转过头来,只见那长长微颤的睫毛挂着泪珠。
李元恺眯着眼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姐妹俩必定能卖个好价钱!刘桂把你们送给我,着实亏大发了!这个人情可不轻呐!”
婉娘忽地扑进李元恺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抱得很紧,恨不得整个人都陷入他的身子里。
小美婢微湿的唇在李元恺耳边吐着热气,声音软糯地低声道:“能入侯府是我们姐妹一生最大的幸事!婉娘愿意在少郎君身边伺候一辈子~”
“哐”一声屋门被推开,冒冒失失的瑾娘冲了进来:“少郎君少郎君!李管家说您请的木匠来啦!”
瑾娘跑进屋就愣住了,只见宽大的木榻上,自家姐姐躺在侯爷怀里,侯爷似乎一脸很享受的笑意,场面很羞耻!
瑾娘唰地一下脸通红,捏着衣角低下头嗫喏不吱声。
李元恺在婉娘柔软的臀瓣上拍了下,笑眯眯地道:“你的话侯爷记住了!起身吧,侯爷要办正事去了!”
婉娘被妹妹撞见和少郎君的亲密举动,也不害羞,反而是探出脑袋在他脸上“啵唧”亲了口,乖巧地下了榻。
李元恺眉头一挑,脸上笑容更盛,起身整理一番衣袍,施施然地负手朝屋外走去,留下小姐妹俩在屋中说话。
李元恺径直往东跨院走去,前两日他就交待李忠了,只要有人自称是他请来的木匠找上门,直接把人带去东跨院安顿,对外就称是府上招聘的木工师傅。
东跨院在内宅东侧,有十几处单独的客院,李忠把人安排在了一处僻静院落。
李元恺走进院里,屋前站着一位方脸汉子,老实巴交的模样,旁边扔着几件行李。
李元恺见到他时愣了一下,瞅瞅院里只有他一人,可是这人完全没见过呀!
那汉子见李元恺满脸孤疑,咧开大嘴笑了笑,拢在袖口里的两手垂下,腰也挺直了几分:“几日不见,侯爷就忘了杨某吗?”
“杨神工?还真是你!”李元恺满脸惊讶,眼前这个杨神工和他当日在庄子里见到的完全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张口声音没变。
杨神工施礼,笑道:“重新做人,自然要先改头换面,今后杨神工就叨扰侯爷了!若是侯爷有疑问,在下可以撕掉这张脸皮让侯爷一睹究竟”
杨神工说着就要往脸上扒拉,李元恺赶紧制止,干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这声音总不会错吧?呵呵~咱们屋里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