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武叫车伕停在路口,又给他几角碎银子拿着,这才跳下来接住相晴,一行人往清平巷里头走去。
瞧见这一行人过来,那掩门儿有气无力的声音仿佛大了起来,尽力用更娇媚的声音喊出几声“大爷~”
待走近了,几个老妓都有些激动,四个人呢,今晚有生意开张了。
清平巷极窄,路又高低不平,相晴穿着稍厚一点的鞋子走得摇摇晃晃。
那几个老妓伸手欲拽,贺云武不悦的“哼”了一声,却被相晴在手上轻轻的点了一下,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引人注意。”
贺云武顺势拉了她的手,揽了她的背,一边正经的说道:“这里头太黑,我拉着你,免得你摔了。”
相晴不自在的扭扭肩,见他揽得紧也挣不开,又怕引起那几人的注意,索性作罢。
老妓就着紫箫和川朴手里拿的灯笼瞅见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不由得晦气的呸了一声:“不去南风馆跑这里作什么!”
相晴肚子里暗笑,只作听不懂的样子,跟了贺云武快速从她们身前路过。
贺云武张了张嘴欲分辨,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一世相晴还没有说他跟观墨不清不楚,难道要自己主动解释引起她注意吗?
他自己一肚子闷气,也对自己有些奇怪。
他在军中说一不二又冷静自持,怎么重活一世变得这样婆婆妈妈,成日里净为些儿女情长琢磨不定。
可低头看着相晴的脸,淡淡的月色将她脸庞映的如玉石般反光,睫毛低垂着,看上去格外温柔。
他咂了下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相晴跟他好好的,只要苗苗他们一家三口能幸福的过这一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那是给外人看的,在自己妻子面前,那么要脸做什么。
他安慰了自己一番,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又高兴了起来,丝毫没在意这是在一个什么环境中。
火灾刚过去不久,隔壁的人家不知是因为房子被波及了还是害怕,早早便歇了业。
门户紧闭着,风吹起半掩门的帘子一下一下碰在门上,混着风声穿过枯树的响,像是有看不见的人在微茫夜色里走走停停,鞋底轻轻落在石板路上。
让人汗毛倒竖。
“前头就到了,等下!”川朴停下脚,低喝一声:“什么人?!”
紫箫吓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是双臂一伸挡了相晴和贺云武。
不远处被烧得残破不堪的宅子上,竟然有火光在闪动!
紫箫声音颤抖着说道:“主子,我忽然想起,今儿个是崔姨娘的头七......”
她的话随着冰凉的夜色蔓延开来,连威风凛凛的川朴都吓得矮了几分,转脸用企求的目光看着相晴和贺云武说道:“主子,咱们还去看吗?”
这个紫箫,真是被她吓死了。
相晴心里骂了一句,她自己是重活之身,原本的信仰早就变得唯心,但她还是不相信是崔姨娘的冤魂作祟......
不过不相信归不相信,她还是往贺云武身边又靠了靠,感到贺云武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热气隐隐的传过来,这才镇定的安慰丫鬟们道:“不用怕,二少爷是军中将领,身上有煞气,我们只管跟着他,有什么邪祟也不用怕。”
贺云武偷偷抿嘴笑了,他目力极好,已经看到那一闪一闪的像是未燃烬的纸,绝对不是什么鬼魅之类的东西,但相晴对他不自觉生出的依靠之心还是让他心里热乎乎的。
紫箫心里安定了些,她可没胆子靠近二少爷,只管将相晴挽得紧紧的。
几个人走近了,川朴将灯笼移近了些,发现果然是有人曾在这里烧纸,纸未燃烬,还有一点余火,只是人已经不见踪迹了。
“是谁会在他们头七的时候来祭奠他们呢?”川朴不解的问道,拿了树枝拨了一下未燃烬的纸灰,纸灰飘起来,最后一点余光也散尽了。
川朴拿灯笼四下照了照,贺云武沉声道:“没有人了。”
紫箫想了想却说道:“怕是四邻吧,越是这种地方,四邻反而会有些情份。”
相晴胆子再大,面对这样凄冷又残破的房子还是有些害怕,但来都来了,只能认命的说道:“大家先找东西吧,是块儿发绿光的石头。”
既然是人,川朴就没那么害怕了,从树上又折下几根树枝,递给大家,在残破的房屋内寻找那什么发光的石头。
翻了小半个时辰,都没什么收获。
相晴有些泄气,心想难道大火将石头烧没了?不能吧。
贺云武停下手,用力的嗅了嗅,拧眉思索了一阵,对相晴说道:“不对劲,我们快走。”
也不等相晴反应过来,拉了她叫上两个丫鬟快速的从来路折回。
等坐上了车,相晴朝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神色,贺云武摇摇头,俯在她耳朵上说道:“回去说。”
他的口气温热的扑在她耳朵附近,相晴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轻轻把他往外推了推。
等两个人悄悄回府,苗苗已经睡下了。
贺云武看着有些困倦之意的相睛,说道:“要不你也先睡下,我明日再跟你讲。”
相晴揉揉眼睛,做出一副精神的样子说道:“不行,今天就要知道,否则我哪里睡得着。”
贺云武无奈,只能看着先叫她洗漱罢了,又换了套舒适的衣服,等她收拾利索才仔细的将心中疑惑讲了出来。
原来贺云武在翻找石头的时候,突然闻到了熟悉的猛火油的味道。
这是军中之物,寻常人见并不肯见到,怎么会出现到宁氏这烧毁的房子里呢?
而且这时猛火油也不怎么用了,能辨认出味道的人更少。
可贺云武在福建多年,对此物异常熟悉,所以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宁家绝不是什么火烧门帘引起的失火,而是被有人纵火烧死的!
顺天府传出来的话,并未提到这猛火油,不过想是那天刚刚着火,木料衣物的味道太大,遮掩了猛火油的味道。
再想起这几天一直萦绕心头的怪怪的感觉,他忽然忆起当时宁氏斥责崔姨娘的话,她说:“你要是把靖州妾的秘密说出来,我们全得死!”
他当时只以为宁氏说得是气话,心里还暗笑这女人真会吹牛,哪里知道人真的死了呢?
相晴听得呆了,连腿上的薄毯滑下去都不知道,她用力的回想了一下前世的事情,但怎么也想不起崔姨娘的事了。
她在贺家呆的时间不久,又对贺家漠不关心,是以想不起崔姨娘前世是个什么下场。
贺云武也是满头雾水,他前世因为相晴离家每日浑浑噩噩,但崔姨娘明明好好的活着啊,怎的今生变化这样大?
而且前世并未听说什么靖州妾的事情,今生这样的变化到底是不是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一切才改变了?
两人各怀心事,相晴已经没了瞌睡,托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一拍案几:“我又想起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