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德单手撑着笔直粗壮的树干,这是一株铁杉,云雀山脉里十分常见的树种,人马丘陵的伐木工会在山林外围采伐这种木质紧密的优质木材,像这株足有30米高,树干需要一人合抱的铁杉已经很少了。但在云雀山脉的深处,高大的铁杉树比比皆是。
这附近就人迹罕至的云雀山脉深处,时间接近深夜,厚厚的云层遮蔽天上银月,在这光线围绕的环境里,黑暗色块的深浅勾勒出影影绰绰的山林形状。夜枭的刺耳怪叫在凛冽刺骨的夜风中扭曲飘荡,时有时无,时近时远,宛如鬼魂的歌唱。
陶德相信这世上有亡灵鬼魂,他却一点也不害怕,身为骑士应当敬畏强大的力量,而亡灵弱小到近乎虚幻,且无法长存于世,就像狂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他此刻心情激荡忐忑,铁杉树外皮粗糙的质感传进手心,让他确信自己正处于真实的环境,并非在做梦。
早些时候,夏洛特夫人找到陶德,她带来领主大人的命令,要求他前往云雀山脉深处的家族秘堡,觐见主人。主人的心腹护卫雷诺向陶德确认了这一点。
水银只对兰德尔殿下负责,夏洛特虽然是殿下的誓言骑士兼情人,她还不能对陶德发号施令。雷诺就可以,准确地说是水银的秘法死士全都认识殿下身边的雷诺和夏克,并听从他们的命令。显然,雷诺也是一名秘法死士,而且他在兰德尔秘法死士当中拥有更高的地位,充当首席传令官的角色。
兰德尔殿下的秘法死士都是强大、无畏、绝对忠诚的士兵。陶德担任水银首领有好几年了,却不知道这些秘法死士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最近,伯爵大人正在培养可以媲美青铜骑士的心灵战士,陶德有幸参与。他惊叹心灵血脉秘法的神奇,大致能猜到家族训练秘法死士的方法,也更加敬畏自己的主人。
夏洛特来找他的时候,提前说明主人有一项特别危险的秘密任务需要召集附庸协助,陶德权拒绝,可一旦加入就绝不能反悔。
陶德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向夏洛特夫人表态,愿意为主人效死。虽然誓言女骑士未曾透露任务的细节,却留下一枚纹章信物——拿着这枚信物就可以前往家族在云雀山脉里的秘堡。
陶德欣喜若狂,深知这枚信物代表剑圣大人的信赖,他从此踏入兰德尔家族的核心圈,也就意味着普通骑士都难以企及的权势、财富、地位,他都唾手可得,但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成为真正的超凡强者。
事实证明,兰德尔殿下就是拥有如此非凡的伟力,陶德多次见证过殿下创造的奇迹。
“罗尔特,我们还要等多久,接应的人才回过来?”陶德背靠着树干,将冰凉潮湿的空气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来,向自己的亲卫沉声问道。
灵猴民兵罗尔特举着油木火把被浓浓的寒雾包裹,只能照见不到两米的范围,陶德不无担忧地说道:“这么黑,你确定他们能找到我们?如果耽误了主人的事情,我们可不好交待。”
“大人放心,山区要塞的巡逻队一定能找到我们……也许不是人。”罗尔特含含糊糊地说道。他跟在陶德身边做事将近八年,知道自己该怎么回话。
陶德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罗尔特,你应该认识路吧……我是说,你在山区要塞待过?”
罗尔特脸上挤出一丝无害的笑容,一边挥动手中的火把,一边说道:“大人,这个问题我无权回答……您一会就能见到主人。”
陶德表情尴尬,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说道:“我发现雷诺大人的个头比以往矮了两寸,身体看起来不像原来那样粗壮,但他的双眼晶莹剔透,肌肉骨骼的比例都特别协调。我确信他现在是一名特别强大的初阶心灵战士,实力接近资深骑士,就算是我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罗尔特,你应该也有机会变得像雷诺大人那样强大,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你尽管和我说……”
炼金民兵只是笑笑,没有接过话题。陶德已经习惯了罗尔特的冷淡寡言,也就不再说什么。但他刚刚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助自己的老伙,争取一个晋升心灵战士的机会。
兰德尔家族的精英卫士明显不是正常人,可如果罗尔特能晋升心灵战士,兰德尔殿下肯定重用他,他也许就不用再充当牺牲品了。
陶德为人冷酷,亲眼看到许多精英卫士为保护他而牺牲生命,内心却受到触动,对于多次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罗尔特还有情谊的。
他心里也很清楚,罗尔特并不会领这份人情。精英卫士情感欲望都很淡薄,几乎没有好奇心,除了忠于兰德尔殿下,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骑士秉承的信念是,家族的正义才叫正义。陶德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他残害奴工,杀人灭口都没有半点愧疚。都说超凡者缺乏普通人的情感,可陶德并非超凡骑士,他看着精英卫士同伴一个个牺牲自己,心里其实很不好受,也格外畏惧自己侍奉的兰德尔殿下。
陶德不敢质疑高贵超凡的主人,他猜想兰德尔家族一定有一位神秘的巫师能够扭曲人灵魂,制造强大又忠诚的精英卫士。
那个家伙绝对是个邪恶之徒!
主人秘密豢养邪恶的巫师,暗中利用他的能力训练家族死士…….陶德自动忽略了这一点,当兰德尔殿下开始推演心灵血脉秘法,培养心灵战士,他比任何人都高兴,认为自己的主人是仁慈而睿智的伟大君主,居然能改良邪恶的巫术,用来造福普通的家族士兵。
主人怜悯普通人,当然也会怜悯一个忠心耿耿的见习骑士;主人能赋予普通人超凡之力,当然也能重塑他的未来。
陶德能够回报主人的只有自己的忠诚,他对此坚信不疑,近乎虔诚的信仰。
苍劲有力的狼嚎声打破山林的寂静,陶德猛地握住精金长剑的剑柄,发现精英卫士罗尔特毫无戒备的悠闲姿态,若有所悟地松开手,解除战斗的准备,试着问道:“看守家族秘堡的凶暴狼?”
炼金民兵要保守炼金战獒的秘密,但主人在山区要塞召见陶德,又派出炼金战獒接应。陶德骑士肯定会知道的,灵猴民兵罗尔特做出自主判断,点点头,简单说道:“是。”
领主贵族一般都驯养战犬,其中会按一定比例出现凶暴化的战犬。凶暴战犬其实就是凶暴狼,它们身体形态都变得一模一样。
兰德尔家族有凶暴狼一点也不奇怪,在水银庄园养老的残疾老密探却专门聊过凶暴狼的传闻,家族有一支凶暴狼队伍,暗中跟随着水银密探。水银密探如果遇险,只要往野外的密林潜逃,就能得到凶暴狼群的保护和支援。
大家都这么说,可谁也没亲眼见过成群的兰德尔凶暴狼。
实力领主能有10来只凶暴狼就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家族驯养的凶暴狼一般都看守秘堡重地,轻易不会外出。兰德尔家族有成群的凶暴狼,这说法有点未免有点太夸张。
陶德起初也是半信半疑,直到他在菲斯王国策划刺杀雷蒙.彼得的行动中,逃入黄昏森林,恰好有几只凶暴狼袭击了试图追捕他的斥候队。
兰德尔凶暴狼也是主人的秘密,陶德没敢追问,但这件事情一直放在他的心里。
灌木丛的阴影起伏摇晃,沙沙声又远及近,四只绿莹莹的狼眼停在山坡下,审视了陶德和罗尔特,在黑暗中快速飘了上来。
两只体型庞大健硕的巨狼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形。它们身长接近两米,肩高达到常人的胸口,四肢有成年男子的胳膊那样粗壮,青黑色皮毛油光滑亮,狼吻部露出两根匕首般的雪白獠牙,反射绿光的眼睛却充满灵性。
它们与罗尔特对视了一秒,然后就贴服耳朵,开始摇起了尾巴。
“这就是兰德尔凶暴狼?”陶德看着护卫罗尔特抚摸硕大的狼头,很是眼热。出于谨慎,他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略显兴奋地说道:“看体型,它们是深度凶暴化的战犬,可能有嗜血天赋。”
“大人,你知道精英卫士的规矩。”罗尔特举着火把,摇了摇头,说道:“它们会给我们带路。”
陶德跟在凶暴狼和罗尔特的身后,喋喋不休地说道:“嘿,伙计,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在昏黄森林都看见了,兰德尔凶暴狼发挥嗜血天赋。这两只大家伙对你这么友好,你们肯定都来自云雀山脉的秘堡……你还要它们带路?你明明就认得路。”
“.……哎,我说,这么厉害的凶暴狼,家族有多少只?”
“不知道。”
“别这么小气,我马上进入秘堡,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大人,我一向没什么主意。主人说了才算。”罗尔特淡淡说道
“哈哈,那是……”陶德干笑两声,转移话道:“说实话,这样的凶暴狼比你都厉害。”
“我说实话,是我更厉害些。”灵猴民兵纠正陶德的错误意见,说道:“它们吃得太多,还只吃肉。”
“呃,你说得有道理。”陶德看着大如牛犊的凶暴狼,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辩驳道:“你的力气没它们大,速度也没它们快。如果我赤手空拳遇到5只这样的凶暴狼,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可我们会爬树。”
陶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隔了一会,又颇为骄傲地说道:“好吧,我们会爬树。可我想表达的是,如果我们有一群深度凶暴化的兰德尔战犬,再加上100多名你这样的精英卫士。主人的任务对我们没有多少危险。”
他以往自己窥见了兰德尔家族真正的实力,并对接下来的任务信心百倍,一路上都和罗尔特说个不停。
走进山区要塞的外围岗哨隘口,看见那座矗立在山顶的巍峨城堡,陶德不由得停下脚步,喃喃说道:“一座建在深山里的要塞……我就知道,主人继承了温布尔顿家族的真正底蕴。”
一声沉闷的低吼震醒了陶德,他转头看去,瞳孔瞬间收缩,骇然失色道:“那是什么?!十八只白银级的沼泽龙蜥……它们的个头未免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