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言,人心不足蛇吞象,太子王筠的死,一方面是老皇帝昏庸无道,大隆王朝气数已尽,另一方面,也是太子王筠太过迷恋储君之位,若当初肯听从太常姜允的建议,以退为进,请求外藩揚州,或者青徐一线,王筠也不会落得不明不白,被人冤杀。
甚至,牵连三族,管氏一族,卫氏一族满门问斩,七百余人命丧在这场夺嫡之争,使得洛阳城人心浮动,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华妃垂帘听政,新皇帝王瑛年仅五岁,尚且年幼,三位辅政大臣彻底掌控朝局,排除异己,打击太子党羽,管氏问斩,执金吾苗殄罢官,廷尉姜冥罢官问罪,家产充公,大概拖延了半个多月,太尉朱永昌索性责令有司问斩姜冥。
姜允和苗殄各自带着家眷,变卖家产,自此离开洛阳城,返回家乡。
又有道,一入豪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华妃自从加冕太后,性格变得暴戾,她幽禁老皇帝所有宠妃,甚至亲手杀死管皇后,又将没有生育的,曾经入宫没有得到过宠幸的后宫佳丽统统发去东陵,为老皇帝陪葬。
即便是鲁王的母亲,萧妃,也被幽禁在冷宫之中,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险些被华妃秘密处死,若不是司徒申屠嘉进言,鲁王尚且在外,拥兵数万,不可轻视,华妃早已痛下杀手了。
此时的天下,已经不再受洛阳朝廷控制,蜀州王勇,兖州谭旭,汉中李雲嵩,揚州吕锦纷纷传檄四方,华妃蛊惑老皇帝,害死太子,诛杀忠臣,宠幸宵小霸占京师,其罪当诛,当以身先士卒,除暴安良,自此,脱离洛阳管辖,为太子起义军,除暴乱,清君侧。
这只是自立藩镇的托词而已,但是不仅仅这几州相继崛起,鲁王也因京中之变,立刻擢令鲁国尉姜泰回到别部营,整顿军马,赶往鲁国相会,他则带着百余名亲兵,急匆匆赶回了鲁国都城,鲁县。
大概在十一月末,北广王王邑收到了太子王筠的亲笔书信,信中明言华妃之乱,朝纲不振,自己已经孤立无援,希望北广王兴师入京,帮助他平叛内乱,此时的北广王正在调拨兵马,筹备粮草,修缮边防,准备对幽州涿郡,上谷郡用兵,将诸葛祝融赶出幽州。
却偏偏朝内局势有变,华妃一脉独大,太子危急,王邑自认为,这是老天送给自己的一次机会,只要兵入洛阳,掌控朝野,他日借机推翻王筠,大隆王朝就会回到自己的手里。
北广王不再犹豫,勒令幽州,并州即刻征兵,定编三十万,从涿郡一线调拨兵马七万,由卫贲担任主将,擢升季布为长史,急速向邺县进兵,静待北广王号令,挥师南下。
只是中间出了插曲,老皇帝突然病故,太子王筠被安上谋逆罪名,死的不明不白,四方各镇各州都有响应,很多人传檄自立,檄文送到北广王的府上,北广王看后,不禁恼怒,立刻命人通告四方,太子王筠遇害之前,曾有书信送达冀州,请求HB出兵平乱,北广王身为王筠皇叔,不能坐视不理,已调兵遣将,屯守边境,时刻为国效力,为太子报仇。
所有人都抓住了这次讨伐洛阳的机会,只可惜四方匪军猖獗,到处是滚滚硝烟,尸横暴野,一片狼藉,又赶上寒风腊月,战争也就慢慢被耽搁下来,没有人愿意打响第一战。
鲁国地处兖州,豫州,徐州三界交汇处,曾是礼仪之邦,与济北国毗邻,只是面积狭小,仅有六座城池,又有兖州境内的跑马军,徐州境内的沛军争相夺取鲁国土地,战火迁延已经有半年之久,鲁国境内也有几座小城池相继失守,此时沛军占住卞县后,因天寒地冻,不便用兵,匆匆退去了。
唯有兖州境内的跑马军夺得汶阳后,又想强攻鲁县,鲁县曾是鲁国都城,城高墙厚,内外城墙都是易守难攻,又有宽宽的护城河作为屏障,守军多达两万余人,跑马军强攻鲁县不下,又绕过鲁县,直取鲁县以南的邹县,想要攻克邹县,困住鲁县,这样,再攻鲁县,胜算可占七成。
鲁王一路晓行夜宿,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封地,只是老皇帝当时沉迷于华妃的美色,每天高歌艳舞,没有时间理会鲁王这点小事,鲁王也仅仅只是求得了回到封地的权利,却没有从洛阳得到什么兵马。
但是拉拢姜泰,替姜泰求得鲁国尉,就等于拉拢了姜泰麾下的兵马,别部营的装备和素质都很高,有了这支军队在手,鲁王重新振作鲁国的希望会非常大。
只是各地战火遍地,鲁王即便晓行夜宿,回到鲁国的时候,也是半个多月以后了。
这时正是腊月初,邹县告急,鲁县粮草损失较大,鲁王回到鲁县的第一件事,就是罢免曾经的鲁国尉,让舅舅萧圣立刻就任鲁国相,整顿内治,他又因母亲萧妃被幽禁,伤感了好几天,但是鲁国的危局就在眼前,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先保住鲁国,才有能力兴兵伐罪,讨伐华妃母子。
鲁王立刻休书给姜泰,让他绕路前行,直抵邹县,解邹县之围,再回鲁县赴任。
此时的姜泰已经赶回了别部营,从濮阳要来一些粮草补给,又匆匆南下,向汶阳进兵,想要解汶阳之围,而后返回鲁县。
可兵马刚刚行到陈留境内,朝廷政变的消息便已经传来,太子被诛,管氏,卫氏满门问斩,就连自己的叔父姜冥,也死在了这场风波中,他始终忧虑的梁王之死,最终还是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天下汹汹,为太子抱不平,自立一方的人纷纷而起,此时的姜泰已经无路选择,他只有跟着鲁王,才有复仇的机会,才有重新振作姜氏一族的机会。
姜泰命三军挂孝,近七千别部营士兵内套军铠,外批麻衣,在陈留休整两日,而后虎视眈眈向汶阳杀去。
只是鲁王的旨意随后送来,让他先解邹县之围,蕃县,薛县都是鲁国重镇,南下的要路,一旦邹县失守,南面也将孤立无援,所以,这里对于鲁王而言,至关重要,姜泰不得不立刻改道,命令陆宇,管宠率领骑兵两千为先锋,直抵邹县,他则带着大队人马,粮草辎重随后继进。
腊月的天气可畏寒冷刺骨,即便是大河以南的SD之地,也是冻的人浑身发抖,但是战争迫在眉睫,谁也不敢因为天冷而耽误行程,大概行了一个星期左右,陆宇,管宠二人终于带着军队抵达了邹县境内。
跑马军因为天气寒冷,邹县久攻不下,已经有了退意,只是战争打到这个时候,朝廷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杀来,跑马军不得不继续坚持下去,从原本的六万余人打到现在,已剩下不足两万人了。
很多路兵马不等首领的号令,悄悄退去了。
而留下来的兵马,每天也只是象征性的攻城,呐喊,大概一个多时辰,他们也会各自回营,生火做饭,赌牌,玩女人等等。
邹县城头狼烟枭枭,这并不是邹县的城头被攻破了,而是烽火台的预警,从来就没有熄灭过。
接连一个多月,烽火台每天都会续上干草,让浓烟滚滚而升,可是,鲁县的援兵却迟迟不来,跑马军的散兵游勇却迟迟不退,邹县守军虽然还勉力支撑,只是他们已经形同草木,没有什么期盼了。
当两千别部营的骑兵渐渐抵达跑马军以西的位置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座,一片片散落的大营,大营内的帐篷十分简陋,营寨七扭八歪,根本没有一定规律可言,从这样散漫的营寨可以看出,跑马军的确是一支乌合之众。
陆宇不能等待扎营之后再讨伐敌军,那样会暴露行踪,他当先来到队伍最前方,与管宠彼此商量了一下,管宠带兵二百人去伐树安营,做好防御准备,陆宇则去冲撞敌营,这一战,不求击溃敌军,但是一定要在声势上压倒跑马军。
二人商量好分工,管宠向着后面一扬手,喊来两名屯长带着人跟着自己走了,陆宇则紧紧攥住自己的长矛,长矛入手冰凉,但是陆宇并没有在意这短暂的寒冷,只是率先勒马向前,长矛高举过肩,朗然大喝:“杀!杀散他们,立功的时候到了!”
别部营骑兵在陆宇的一声令下,纷纷抽出长剑,有的扬起短枪,有的则取出弓箭,拉弓上弦,紧跟着陆宇一起冲出土道,奔敌营杀去。
雪白的积雪上留下了马蹄深深的印痕,狂奔的战马如泄了闸的洪水,一去不返,杂乱的马蹄声如山崩地啸,大地都随之颤抖,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们冲入了敌营,这时的跑马军才刚刚感觉到情况有变,一些警觉的人冲出帐篷,武器还没有拿稳,就见一堆小黑点呼啸而来,很快,小黑点变成了一支支箭镞,深深刺入跑马军士兵的胸膛。
这只是第一波攻击而已,随着羽箭射出,这支骑兵队已经冲入了大营,他们拨开鹿角,横冲直撞,有几个手里拿着火把的,立刻引燃帐篷,不少跑马军士兵浑身燃着大火,惨叫着冲出帐篷。
短枪猛刺,长剑猛劈,别部营士兵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在跑马军大营内兜了几圈,直到跑马军其他营寨纷纷前来救援,陆宇才带着军队向西遁去,由于骑兵行动速度,别部营又训练有素,跑马军根本追不上,只追赶了五六里路,才气急败坏的退回到大营。
至此,跑马军才意识到,大隆王朝的援军来了,他们不敢再去骚扰邹县,转而把目光盯在了邹县以西的别部军大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