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入城,数万支火把游荡在洛阳城每一个角落,百姓家家闭户,街道除了往来的军队,看不到一个行人,此时已经到了午夜初,一队队官员坐着轺车,或者骑马,骑驴,纷纷驰出洛阳城西门,匆匆赶往西苑,甚至有的人已经抱着见见老皇帝最后一面的打算。
一队弓骑护卫着身穿银甲的苗吼直奔东宫而去,快到东宫之时,苗吼已经急不可耐的大呼道:“闪开,北军办公。”
往日里,这里驻守的多是南军士兵,但是今日不同,北军步兵营的士兵替代了南军,驻守在东宫外,苗吼不得不用自己的射声营校尉令牌作为借口,让他们让开路,苗吼要亲自去拜见太子。
可是门口的一名屯长却告诉苗吼一个他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太子已经转走西门,赶往西苑了。
也许满城的官员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苗吼却不同,他在北军中尉的大营里,无意中听到了朱颖和一名送信人的私话,虽然他们说的很小声,但当时苗吼是有事求见中尉,所以躲在帐外,悄悄听了去。
他从二人的谈话中得知,今晚的一切,都是一个预谋,老皇帝确实病了,而且很重,但是朱永昌等人却秘密调集北军,沿途埋伏杀手,准备一举铲除太子一派,这让苗吼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匆匆赶去未央宫,恰巧遇见了正在布防的苗殄,他把一切告知苗殄,苗殄只是愣怔的望着月亮,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切都是天意,大隆……完了!’这是苗殄唯一迸出的一句话,他嘱咐儿子苗吼,立刻离开洛阳,去哪都行,只是,不要再卷进这场风波中。
苗吼一向心高气傲,他既然追随了太子一派,自然要坚持到底,父亲已经有退缩之意,苗吼却不能坐视不理,他匆匆赶往东宫,却不想,太子已经离开了洛阳城。
也许正如父亲苗殄说的一样,一切都是天意,大隆的天,真的要崩塌了。
苗吼不会轻言放弃,他匆匆返回北军大营,召集自己仅剩的一千弓骑,沿着西面的蜿蜒驰道,匆匆向着西苑疾驰而去。
在洛阳城和西苑之间,三三两两,或者十个八个人组成的队伍到处都是,主要都是留守在洛阳城的官员,他们拖着长长的队伍,由下人举着火把,匆匆忙忙赶着夜路。
太子的队伍行进最快,已经和这些人渐渐拉开了距离,在他身边,有近千人的北军士兵一路护送,原本太子的安全,应该有南军负责,但是事出突然,王筠竟然忽略了这一细节,他只顾着见到父皇最后一面,拿到继承储君的那道圣旨,眼下,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可是,越往西走越荒凉,驰道上已经看不到三三五五的行人,就连沿途赶路的士兵都很少见到,夜,静的可怕,月光也显得如此诡异,照射在每一寸土地上。
马车车轮转动的吱嘎声不绝于耳,陪伴在太子车驾旁的屯骑骑兵挥舞着马鞭,奋力的呼喊着‘驾!’
又行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距离西苑,已经不足五里的路程了。
忽然,从一旁的树林里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号角声呜咽,回荡在孤寂的夜色中,一队队手举火把的北军士兵冲出树林,西面,南面,北面纷纷杀出,就连太子车驾的后路,也被隔断了。
王筠惊讶的望着这些忽然杀出的伏兵,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坐下轺车已经缓缓停下了,始终护卫在太子车驾旁的屯骑骑兵也立刻融入这支伏兵之中,各自举着火把,虎视眈眈的望着太子王筠。
直到此刻,王筠才意识到,自己被诓骗出京了。
他一脸忧虑的回头张望,原本还能看到的大臣们,此时已经被拉的很远,到处是点点火光,火把成千上万,王筠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劫持本殿的车驾吗?都不想活了?”王筠强作镇定,大声呵斥着。
但是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谩骂,都原地不动的等待着,双方僵持了一会,王筠兀自不肯放弃,依然怒骂道:“你们都退下,今天的事,本殿不和你们计较,也不会过后寻仇。”
还是没有一个人动弹,直到此时,王筠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助,数万北军,竟然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储君威严,没有一个人,肯舍命放出自己一条活路。
王筠索性仰脖大笑,笑声中多了几分凄凉,几分无奈,他这是在笑自己,笑自己那么愚蠢,轻易中了敌人的圈套,轻易离开洛阳,若是自己不出洛阳,想来,华妃一派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劫持自己,可此时……一切已成定局。
绝望下,王筠将佩剑抽出剑鞘,横在胸前,唯有死战,才能保住他身为一代储君最后的尊严。
不知道是谁大喝一声:“太子谋反,得太子首级者,赏金千镒,封万户侯!”
这一声大喊,立刻勾起了北军士兵的斗志,为了这一千镒黄金,万户侯的侯爵,自己也会奋力向前,争取第一个斩杀太子。
北军士兵如炸了窝的蚂蚁,纷纷向王筠的车驾奔去,就连王筠马车上的车夫,他的随身侍从都纷纷四散,没有一个人肯为他死战,王筠站在轺车上,凝望着四周蜂拥而来的北军士兵,他绝望的大吼一声:“天亡我大隆!”
王筠没有奋死一战的勇气了,他在北军士兵扑来之前,将宝剑横在脖子上,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努力用眼睛环视着每一个冲过来的北军士兵,他要记住这些人,永远的记住这些人,他要在自己还能看见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将仇恨深深的烙印在心中。
“噗……”宝剑瞬间划过太子的脖颈,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很远,直到他整个人彻底半跪在车上时,北军士兵才停止向前蜂拥的势头,每个人都呆呆的望着太子,望着这个曾经风云一时的大隆储君。
……
紫阁殿内,所有臣子都已经退去了,大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名侍女没有退去,仍然留在殿内随侍。
几名侍人刚刚送来一个火盆,火盆燃着熊熊烈火,将大殿烘烤的非常暖和,即便如此,华妃的手还在不停颤抖,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在担心太子不会轻易就范,总而言之,华妃心里很害怕,非常害怕。
宫廷的夺嫡之争往往都是这样,可即便做了再多的心里准备,真的到了事发的时候,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会变得非常脆弱。
而就在华妃坐立不安,心里如拨浪鼓般砰砰乱跳的时候,殿外忽然响起了一人的汇报声:“娘娘,捷报,捷报。”
紫阁殿的殿门被侍人推开了,朱永昌,申屠嘉一脸笑容的走入大殿,直奔华妃面前而来,快到近前时,二人先施一礼,这才笑道:“前面送来军报,太子王筠已经自刎了。”
“呼……”始终憋闷在心中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了,华妃长出口气,又道:“洛阳现在怎么样?”
“已经都布置好了,太子谋反,已经被诛的消息正在送往洛阳的途中,明天咱们就可以起驾,回洛阳了,只是,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朝中不可无人掌权,我们合计着,由尚书台,太尉府牵头,拉拢九卿一起上表,扶立HN王登皇帝位,娘娘垂帘听政,稳固朝局。”朱永昌一脸献媚的说道。
“可陛下终究……还在,这么做,我有些担心。”华妃犹豫着说道。
申屠嘉也露出了一脸的愁容,“事情虽然做的天衣无缝,可万一陛下醒来,得知太子被诛,后果不堪设想啊!咱们还需细细谋划才是。”
“没什么可谋划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咱们没有退路了,既然陛下已经病入膏肓,不如就让他永远也醒不过来吧。”朱永昌脸上露出了一道凶光,他凝视着华妃和申屠嘉,做出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二人皆是一惊,用惊惧的目光望着朱永昌,朱永昌却冷然一笑,提醒道:“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事情败露,那可是诛三族的大罪,娘娘,别犹豫了。”
“那……就如您所言吧。”
“唉……”华妃幽幽一叹,拖着疲惫的身躯,晃悠悠向着殿外走去。
是夜,传出老皇帝驾崩的消息,西苑守军全体挂孝,朱永昌临危受命,让尚书台草拟一道假圣旨,擢令HN王王瑛继承大统,擢升尚书令申屠嘉为司徒,尚书仆也郑玄为尚书令,会同太尉朱永昌为三辅,辅佐新君,晋封华妃为太后,垂帘听政,总领国事。
这一道旨意一下,满朝震惊,与这道旨意同时颁发的,是太子王筠谋逆造反,已被诛杀,诛三族,母管皇后幽禁冷宫,永不赦免,管氏一族,斩立决,王筠妻子卫氏,株连满门,就连王筠唯一的儿子,王彤,也一并斩首。
两道旨意一经送达,擢令有司即刻处理,可不知道为什么,王筠的儿子王彤却不翼而飞,不知去向,唯有卫氏,管氏两大豪族统统受到株连,被拉到洛阳中央市曹,近七百余口,统统诛杀。
一场风波,华妃虽然如愿以偿,扶立儿子登上了皇帝位,但是,天下汹汹,各镇守将,各路匪军,各路忠义之士却被这场惨烈的大屠杀所震惊,从此以后,朝廷政令无法通行各地,诸侯割据,四方扰攘,一场角逐天下的大戏拉开了帷幕。
大隆,正如太子王筠死前所言,天亡我大隆!
而那一夜,原本追击太子,想要保护太子周全的苗吼虽然没有能够救回太子,可从此之后,他却如同蒸汽一般,悄然离开了洛阳。
……
敬请期待:第二卷带甲十万主政豫州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