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身材极瘦极高,双眉斜斜垂下,脸颊又瘦又长,正似传说中勾魂拘魄的无常鬼一般,说也奇怪,二人相貌也是一模一样,竟然又出现了一对双生兄弟。
他二人身法如电,一个出掌击向海图兰,另一个击向马善和。海、马二人各自出掌相迎。但听得波波两声轻响过去,海图兰全身骨节格格乱响,马善和却晃了几晃。
群雄正自万分错愕,一直稳坐太师椅中的“醉八仙”掌门人文醉翁猛地一跃而起,尖声惊叫:“黑无常,白无常!”
那双瘦子手掌和海、马二人相接,目光如电,射~到文醉翁脸上,左首一人冷冷地道:“你作恶多端,今日还想逃命么?”猛地里两人掌力向外一吐,海、马二人各退一步,这对瘦子已抢起阮氏兄弟。
右首那人说道:“这二人跟咱兄弟无亲无故,瞧在大家都是双生兄弟份上,救了他们性命。”
左首那人抱拳团团一拱手,朗声道:“青城派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向天下英雄问好!”
海图兰和马善和跟二人对了一掌,均感胸口气血翻涌,心下暗暗骇异,微一调息,正欲上前再战,忽听到“常赫志、常伯志”两人的姓名,都不禁“咦”的一声,停了脚步。
常氏兄弟头一点,抓起阮氏兄弟,上了屋檐,但听得“啊哟!”“哼!”“哎!”之声,一路响将过去,终于渐去渐远,隐没无声,那自是守在屋顶的众卫士一路上给他兄弟驱退,或是摔下屋来。
海图兰和马善和都觉手掌上有麻辣辣之感,提起一看,忍不住又都“啊”的一声,低低惊呼。原来两人手掌均已紫黑,这才想起西川双侠“黑无常、白无常”常氏兄弟的黑沙掌天下驰名,闻名已久,今日一会,果然是非同小可。
刘统勋召开这次天下掌门人大会,用意之一,本是在对付这些亡命的江湖武师,岂知众目睽睽之下,常氏兄弟倏来倏去,竟是如入无人之境。
他心下极是恼怒,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向居中的几只太师椅一瞥,只见福建少林寺的大正禅师垂眉低目,不改平时神态;武当派的逸尘道长脸带惶惑,似有惧色。那文醉翁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也不动,双目向前瞪视,常氏兄弟早已去远,他兀自吓得魂不附体。
这一幕吴曦瞧得清清楚楚,他听到“黑无常、白无常”六字,已是心中怦怦而跳,待见常氏兄弟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将满厅武师视如无物,更是心神俱醉,心中只是想着一个念头:“这才是英雄豪杰!”
惊鸿姑娘一直在旁瞧着热闹,见了这当日文醉翁还是吓成这个模样,她少年好事,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笑道:“坐下吧,一对无常鬼早去啦!”
哪知她这么一推,文醉翁应手而倒,再不起来。惊鸿姑娘大吃一惊,俯身一看,但见他满脸青紫之色,早已胆裂而死,忙叫道:“死啦,死啦,这人吓死啦!”
大厅上群雄一阵骚~动,这文醉翁先前坐在太师椅中自斟自饮,将谁都不瞧在眼里,大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概,想不到常氏兄弟一到,只一句话,竟尔活生生的将他吓死。
郭玉堂叹道:“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吴曦道:“郭前辈,这姓文的生平品行不佳么?”
郭玉堂摇头道:“岂单是品行不佳而已,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我本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事实俱在,也不必讳言。我早料到他决计不得善终,只是竟会给黑白无常一下子吓死,可谁也意想不到。”
另一人插口道:“想是常氏兄弟曾寻他多时,今日冤家狭路,重又撞见。”
郭玉堂道:“以前这姓文的一定曾给常氏兄弟逮住过,说不定还发下过什么重誓。”
那人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郭玉堂道:“这叫作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他若是稍有自知之明,不去想得什么玉龙御牌,躲在人群之中,西川双侠也不会见到他啊。”
说话之际,人丛中走出一个老者来,腰间插着一根黑黝黝的大烟袋,走到文醉翁尸身之旁,哭道:“文二弟,想不到你今日命丧鼠辈之手。”
吴曦听得他骂“西川双侠”为鼠辈,心下大怒,低声道:“郭前辈,这老儿是谁?”
郭玉堂道:“这是开封府‘玄指门’的掌门人,复姓上官,叫作上官铁生,自己封了个外号,叫什么‘烟霞散人’。他和文醉翁一鼻孔出气,自称‘烟酒二仙’!”
吴曦见他一件大褂上光滑晶亮,满是烟油,腰间的烟筒甚是奇特,装烟的窝儿几乎有拳头大小,想是他烟瘾奇重,哼了一声道:“这种烟鬼,还称得上是个‘仙’字?”
上官铁生抱着文醉翁的尸身干号了几声,站起身来,瞪着惊鸿姑娘怒道:“你干么毛手毛脚,将我文二弟推死了?”
惊鸿姑娘大出意外,道:“他明明是吓死的,怎地是我推死的?”
上官铁生道:“嘿嘿,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吓死?定是你暗下~阴毒手段,害了我文二弟性命。”
原来他见文醉翁一吓而死,江湖上传扬开来,声名大是不好,“醉八仙”这一门,只怕从此再无抬头之日,因此硬派是惊鸿姑娘暗下毒手。须知武林人物被人害死,那是寻常之事,不致于声名有累。
惊鸿姑娘年岁尚轻,不懂对方嫁祸于己的用意,惊怒之下,辩道:“我跟他素不相识,何必害他?这里千百对眼睛都瞧见了,他明明是吓死的。”
坐在太师椅中的蒙古哈赤大师一直楞头楞脑的默不作声,这时突然插口道:“这位姑娘没下毒手,我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两个恶鬼一来,这位文爷便吓死了。我听得他叫道:‘黑无常、白无常!’”
他声音宏大,说到“黑无常、白无常”这六个字时,学着文醉翁的语调,更是十分古怪。众人一愣之下,哄堂大笑起来。
哈赤却不知众人因何而笑,大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这两个无常鬼生得这般丑恶,怪模怪样的,吓死人也不稀奇。你可别错怪了这位姑娘。”
惊鸿姑娘道:“是么?这位大师也这么说。他自是吓死的,关我什么事了?”
上官铁生从腰间拔~出旱烟筒,装上一大袋烟丝,打火点着了,吸了两口,斗然间一股白烟迎面向她喷去,喝道:“贱婢,你明明是杀人凶手,却还要赖?”
惊鸿姑娘见白烟喷到,急忙闪避,但为时不及,鼻中已吸了一些白烟进去,头脑中微微发晕,听他出口伤人,再也忍耐不住,回骂道:“缠夹不清的老鬼,难道我怕了你吗?你说是我杀的,连你一起杀了,便又怎么样?”左掌虚拍,右足便往他腰间里踢去。
那哈赤和尚大声道:“老头儿,你别冤枉好人,我亲眼目睹,这文爷明明是给那两个恶鬼吓死的……”
吴曦见这和尚傻里傻气,性子倒是正直,只是他开口“恶鬼”,闭口“恶鬼”,听来极不顺耳,不由得心中有气,要待想个法儿,给他一点小小苦头吃吃,忽见西首厅中走出一个青年男子来,笔直向哈赤和尚走去。
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小,打扮得颇为俊雅,右手摇着一柄折扇,走到哈赤跟前,说道:“大和尚,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得改一改口。”
哈赤瞪目道:“什么话说错了?”
那青年道:“那两位不是‘恶鬼’,乃是赫赫有名的‘西川双侠’常氏兄弟,相貌虽生得特异,但武功高强,行侠仗义,江湖之上,人人钦仰。”
这几句话只把吴曦听得心中大悦,心道:“这位好汉能说得出这样几句来,人品大是不凡,倒要跟他结交结交。”
哈赤道:“那文爷不是叫他们‘黑无常、白无常’吗?黑无常、白无常怎么不是恶鬼?”
那青年道:“他二位姓常,名字之中,又是一位有个‘赫’字,一位有个‘伯’字,因此前辈的朋友们,开玩笑叫他二位为黑无常、白无常。这外号儿若非有身分的前辈名宿,却也不是随便称呼得的。”
他二人一个瞪着眼睛大呼小叫,一个斯斯文文的给他解说,那一边上官铁生和惊鸿姑娘却已动上了手。莫看惊鸿姑娘适才给阮氏兄弟逼得只有招架闪避,全无还手之力,实在“双子门”的武功两人合使,太过怪异,这时她一对一的和上官铁生过招,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那上官铁生看似空手,其实手中那支旱烟管乃镔铁打就,竟当作了点穴橛使。他“玄指门”原擅打人身三十六大~穴,只是惊鸿姑娘身法过于滑溜,始终打不到她的穴~道,有几次过于托大,险些还被她飞足踢中。
但听得他嗤溜溜的不停吸烟,吞烟吐雾,那根烟管竟被他吸得渐渐的由黑转红,原来那大烟斗之中藏着许多精炭,他一吸一吹,将镔铁烟斗渐渐烧红。这么一来,一根寻常烟管变成了一件极厉害的利器,打得稍近,惊鸿姑娘便感手烫面热,衣带裙角更给烟斗炙焦了。
她心中一慌,手脚稍慢,蓦地里上官铁生一口白烟直喷到她脸上,惊鸿姑娘只感头脑一阵晕眩,登时天旋地转,站立不定,身子一晃,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