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辉道:“他在甚么地方?”
沈柔云道:“百里之内,不足半日工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奔行之势,突然加快,疾行如箭。华辉一把抓起邬凝霜来,疾行而追。
他轻功卓绝,片刻工夫,已经追到了沈柔云的身后,说道:“你若敢骗了老夫,我就错开你全身的关节,放在深山中,让虫蚁活活把你吃掉!”
沈柔云神色冷漠,恍似未曾听得华辉吓唬之言,一味放腿狂奔。
且说吴曦奔行一阵之后,忽然觉得双膝关节之处,隐隐作痛,心知华辉仍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只好选择一处松树之下,停下了身来,卷起裤管,只见两膝处,已然红肿起来,当下坐下~身子,运气调息,希望活动了经脉之后,再行赶路。哪知运气调息一阵只有,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更见严重,双膝的红肿之处,也愈见肿大。
连番的艰苦折磨,使他的意志更为坚强,心知这伤势已难以自行疗好,立时起身赶路。但觉双膝关节之处,痛苦愈来愈是激烈,大有举步维艰,寸步难移之感,形势迫得他不得不惜重拐仗来支持行动了。
他折了一段树枝,权作拐杖,凭着腕力,奔行在崎岖的山道上。走了半日一夜的工夫,才出了山区,为了掩密行踪,雇了一辆马车,放下车蓬,一面运气治疗腿伤,一面考虑自己的行踪。
他开始觉的江湖上的凶险,当真诡计百出,随时有死亡的可能。师父和师叔的仇,责无旁贷的要报,沈姑娘舍却性命,欺骗了鬼刃华辉,救了自已,但却把自己送入虎口。邬思道已死多年,自是无法寻得此人,骗局揭穿,手辣心狠的华辉,必将以惨绝人寰的方法,折磨死沈柔云。
这一重思仇,岂能够坐视不管,但这些事,又都非武功不可……但觉思绪如潮,纷纷至来,盘旋脑际,不知如何是好。
正忖思间,响起一阵喝叱之声。一个粗大的声首传入耳际道:“马儿踏死人了!”刹那间人声杂乱、一片呼喝之声。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吴曦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揭开篷布一角,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汉子,端坐在马背之上,但却勒马不动,前面一片人潮,拦注了他的去路。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抱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孩子,一面放声大哭,一面喝叫道:“赔我的孩子来!赔我的孩子来……”
声声慈母泪,婉转动人心。
那大汉似是被大吵的不耐,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那儿子自己闯了上来,被马儿踏死,与我何干,我不愿再伤你一个妇道人家,但身有要事,必须要急急赶路,我赔你一点银钱也就是了。”
那妇人哭声愈大,一面大叫道:“纵然你赔偿我千两黄金,也是无法买回我的儿子之命!”
那大汉摇头叹道:“人已死了要怎么办?难道要我替他偿命吗?”
那妇人道:“不错,我要你替他偿命……”
吴曦摇摇头,暗暗叹道:“杀人故然是要偿命,但这人似是无心之失,也要尝命,那就未免太泼辣了……”忖思之间,忽觉眼前一亮,一阵微风,拂动衣着。转脸看时,只见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少女,无声无息的进入了篷车之中。
吴曦一面提聚功力戒备,一面暗中留心着她的举动,只见她放下篷车四周掩遮的黑布,闭上双目,倚在车栏上,连看也不看吴曦一眼。
吴曦虽然看出她身手不凡,但自忖近来武功大进,只要不是遇上了像鬼刃华辉、名剑山庄沈天抒那等第一流的高手,大概可以对付。且现在人潮愈来愈多,如强迫她下车,势非闹了起来不可,索性给她个不闻不问。
但这蓝衫少女突然进入车中,使吴曦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无暇在暗中查看车外的情形。隐隐之间,似是听得一声断喝,但那喝声短促异常,似是一出口立时停了下来。片刻间车轮转动,马车又向前面行去,想是事情已有了结果,拥挤的人群散去,车得复行。
吴曦侧目望去,只见那蓝衫少女闭目而卧,生似已经睡熟过去,心中暗暗忖道:“这女孩儿好生大意,我如要暗算于她,只须举手一击,立时可把她制于死地了!”
忖思之间,那蓝衫少女突然睁开了双目,望了吴曦一眼,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吴曦一怔,道:“好说,好说。”
那少女一抱拳道:“在下就此别过。“作势欲行。
吴曦道:“姑娘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请教。”
蓝衫少女停了下来,拱手说道:“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吴曦道:“在下如何救了姑娘,甚觉不解,不知可否见告?”
那蓝衫少女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在下被人追赶甚急,一时情急,隐入兄台车中,尚望兄台兄谅。”她说得简短异常,显然有不愿告人之秘。
吴曦道:“在下不送了。”
那蓝衫少女打开车帘,一跃而下,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转了回来,望着吴曦肿大的双膝,说道:“兄台的腿伤很重吗?”
吴曦低头看去,只觉双膝之处粗肿逾平时一倍,当下点头应道:“在下的腿伤不轻。”
那蓝衫少女打量了吴曦的双膝一阵,说道:“兄台的腿伤,可是被人打的吗?”
吴曦道:“不错,被人用极阴毒手法,伤了筋骨。”
蓝衫少女点点头道:“念你对我有一场救命之恩,告诉你一个疗伤之处……”她微微一顿,又道:“而且那疗伤之处,距此甚近,他的医道,可算得当今第一,除了那人之外,只怕兄台这两腿,难再复原了!”
吴曦亦觉伤处疼痛日增,如不早为治疗,只怕难以支撑下去,当下应道:“在下洗耳恭听。”
那蓝衫少女道:“那人距此不过十余里路,由此折向正东行约十里,有一座残破的小庙,在大殿上,住有一位医道高人。只要兄台能够求他答应,别说你这点腿伤,就是再重一些,也不难治好。”
吴曦道:“怎么?他不肯为人治疾吗?”
那蓝衫少女道:“这要看你的造化和耐性了,他如高兴之时,不论什么人求他治病,无不答应,如是心中不乐,说不定要让你等上三天两天。”说完之后,也不待吴曦再答话,立时转身急奔而去。
吴曦随即放下车帘,暗暗忖道:“此人之言,虽然未可全信,但那地方,既然距此不远,姑且一试也好……”正自忖思,遥遥传来了那蓝衫少女的声音,道:“如那道人问起你如何得知他能够治疗病时,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那不但腿伤难治,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吴曦打开车帘,抬头望去,只见那蓝衫少女的背影,已远在里许之外。四外张望,果然有一条大道,通向正东。当下吩咐那赶车之人,折向正东行去。
吴曦重金顾车,曾和那赶车人约法三章。不论他看到什么可疑、奇怪之事,都得要置之不理,不许追问。是以车中忽然多出一个人来,那车夫也不多问。依照那蓝衫少女相嘱之言而行,果然在不足十里路程中,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小庙。
这么一座荒凉的庙宇,四周不见人家,纵是在初建之时,这庙亦不庞大,除了一座门楼之外,只有一座大殿。吴曦缓缓下了马车,双手分握两支竹杖,代腿而行。原来他膝伤沉重,双足已然不能着地。但这段时间中,他却依照妙朗禅师圆寂前相授内功口诀,勤练易筋经高深武学,大有进境,内力激增。只是那运转的真气,仅能及达双膝,似是被物所阻,无法运转全身。
他让车夫赶了马车,自行找一处树荫下面休息,双手架双杖,进入破庙。庙门上的匣额,痕迹全无,也看不出是什么庙宇。
进了大门,有一座三丈见方的空院,院中长满着长可及腰的荒草,连一条通往大殿的小径,也被掩遮去。吴曦靠两支竹杖而行,穿过荒草庭院,直入大殿。果然见一个丐衣百结,须发皆白的老人,仰卧在神案前面,身下铺着一片干草,身旁别无长物,鼻息微闻,似是睡得好梦正甜。
吴曦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老前辈……”他一连呼唤数声,那道人连动也未动一下。
足足等待了一顿饭工夫,那道人才似由熟睡中醒了过来,伸了一个懒腰道:“甚么人?”
吴曦急急应道:“晚辈名叫吴曦。”
那老人一个翻身,转了过去,背对着吴曦,道:“你来做什么?”
吴曦答道:“晚辈求医来的。”
那老人又道:“我自己就快要老死了,哪里会代人医病?快些走吧!不要打扰我睡觉。”
吴曦道:“晚辈在一侧等候,待老前辈睡好之后,再说不迟。”
那老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病得很重吗?”
吴曦道:“如若在下的伤势不重,也不敢来打扰前辈了。”
那老人突然一挺身坐了起来,收住了大笑之声,冷冷的说道:“甚么人告诉你我会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