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素一个人骑着马往伏虎村走了几步,想起张量山心中颇有些不安,思前想后终于拨转马头,俯身对小黄马说:“小黄马,我们去
找阿婆来帮忙好吗?”小黄马支起耳朵打了个响鼻。“哦,你不反对,那我们就去了啊!走!”吕素拉起马缰往草原深处跑去。
张量山将剩下的两个病人分别安置在两个房间里,因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如果其中的一个先有什么不测的话,一定会影响另一个的
治疗的。虽然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手段来治疗……腺鼠疫是由传染性跳蚤咬伤造成的最常见的鼠疫类型,也是鼠疫临床上最多见的病型
。鼠疫菌通过咬伤部位进入皮肤并通过淋巴系统到达最近的淋巴结。鼠疫菌在此处大量繁殖,淋巴结因此变得红肿。肿胀的淋巴结被称
为“腹股沟淋巴结炎”,病人感到剧烈疼痛,非常痛苦,感染晚期还会变成开放性溃疡化脓。没有对症的疫苗和药物张量山只能给两个
病人小心的清洁溃烂的伤口,给他们服用一些镇痛的草药,在他们高热的额头上敷上湿布降温,小心的喂他们吃一些米粥和清水。病人
的高烧的胡话和痛苦的呻吟让他感到自己的无力和软弱。
当他给王家的儿子敷上湿布时,那个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汉子,突然睁开眼睛小声的喊了声:“张医生……”
张量山见他恢复了些神志便安慰他:“好好休息,别说话。”
男人吸了几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医生……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只是我那婆娘呢?她给我去倒水就没回来?是走了
吗?”
张量山愣了一下不知该怎样回答,生怕他的答案会刺激到这个男人。
那男人却接着说:“走了吗?走了就好……这病会死人的……”男人好像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抽动,眼睛缓缓的闭上了,这时却传
来了隔壁的女人的几声咳嗽声。男人一下子又睁开了眼睛喊道:“小叶!叶儿!是你吗?”他的声音很微弱,加上隔壁的女人也陷入了
半昏迷的状态,所以没有回应。
男人有些激动不顾浑身的疼痛想做起来,但肿胀的结节让他疼得满头大汗。张量山扶住他重新躺下小声的说:“她在隔壁,已经睡
了。”
“她也得病了吗?”男人有些激动的问张量山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张量山咬着牙轻轻的点了点头。
男人叹息道:“这个傻婆娘,我都要你走了,怎么还要留下来?何苦把自己也搭进去。”他的脸颊淌下泪水。张量山转过头眼角也
泛起泪花。
男人突然抓住张量山的手:“张医生,你去救我婆娘吧,不要管我了,她得病比我晚,一定还有救……”
“可是你的情况更严重,更需要护理……”
“别管我了,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我爹娘就撑了5天,牛儿是4天,而我发病已经好多天了。你去救她吧……”
张量山还想再说几句,那男人却已松开了他的手,再三催促他去隔壁。于是他给男人换了块敷头的湿布说了声:“要是疼就叫我一
声我马上就过来。”然后便净了手走到隔壁去照看那个叫叶儿的女人。
女人不到30的样子,瓜子脸下巴很尖,由于高烧的缘故面色苍白嘴唇干枯显得更憔悴了。张量山注意到女人的眼皮微微的翕动着,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留下。女人虽然是最后一个染病的,但身子却最弱,眼下又处在持续性高烧期,人很虚弱无力开口,但意识尚清醒
想必是听到隔壁自己丈夫的埋怨与关怀了。
张量山小心的给女人喂服了些药剂,换了额头的敷布。他看了看女人颈部、腋下的肿大明显的肿块,给女人把了把脉,女人的脉搏
跳的异常的快,他知道女人正忍受着异常的病痛的折磨。他小心的给女人换药做了护理。看着女人因为肿块带来的疼痛而皱起的眉头和
轻声的呻吟。他想起隔壁的男人便侧耳听了听隔壁,没有什么动静看样子男人的情况还好也许睡着了。张量山叹了口气从药箱拿出一朵
晒干了的曼陀罗花,将花洗净又从酒葫芦里到了半碗酒,将花浸了在酒中。片刻药剂就配好了,他喂女人服下一剂,等了几分钟药力见
效女人沉沉的睡去了,他给女人把了把脉,确认女人的脉象平稳了人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他想起来也可以给隔壁的男人喂一服药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等他配好药酒回到隔壁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男人双目紧闭,头歪在一边,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张量山赶紧放下手里的药碗,跑到男人的身边。男人嘴里吐出的黑血已经染红
了毯子和身上的衣服。张量山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已经没有搏动了,张量山注意到男人的脸上显得很平静,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只是一边的嘴角异常的隆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他小心的掰开男人的嘴,里面是一根咬断的木棍,那是一根断了的筷子!原来
男人为了不让他的呻吟声惊动张量山,便嘴里咬了一根筷子,直到死忘降临他也没有惊动隔壁的张量山。男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
他的双手紧紧的抓着毯子关节已经有些扭曲了。男人知道自己不行了,便不愿意张量山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而耽误了她妻子的治疗,
他对妻子的全部的爱就体现在这一小截被咬断的筷子上了!张量山痛苦的抬起头,泪水从他的眼中滑出,打湿了他蒙在脸上的头巾。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张量山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他可能脆弱得
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有的人咬着牙忍受了难以想象的艰苦。他确认了女人的情况还算稳定,用布白包好男人的遗体,再将男
人的遗体送到后院的焚尸坑里,浇上火油后却泪流满面双手颤抖怎么也点不上火,张量山已接近崩溃,连日的护理加上亲眼看着自己照
顾的病人一个个的离世,不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到了极限。
尝试多次后,张量山终于放弃了。他跌跌撞撞的爬回屋前,一把撤掉口罩,拿起泡药的酒葫芦一口气灌了大半葫芦,虽然他并没有
酗酒的习惯,但此刻他的确需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他依着门框颓然坐下,他仰天长叹头靠着门柱恨自己没能力挽救那一个个鲜活的生
命,让一对深情的爱侣从此阴阳相隔……
秋日之晨,雾气笼罩着草原。太阳还没升起,微微的晨光中是迷茫如牛奶般的迷雾。隔离区渡口边,燃烧着即将熄灭的篝火。两个
负责看守渡口的汉子躲在窝棚里打瞌睡,窝棚的门口挂着一只灯笼,灯笼里燃着小半根蜡烛,在浓厚的雾气中发出一点点衰弱的光芒。
一根象征着瘟疫的黑布条在晨风中飘动,仿佛一只死亡的黑色幽灵盘旋在草原上空。一阵马蹄声传来,两个汉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
一个人拿下门口的灯笼,冲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晃了几个圈高喊道:“什么人?”
马蹄声停了一下,就往这边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是我!”转眼间一匹黄白斑驳的小马就跳出雾团站在了两人的面前。马
上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
“原来是吕姑娘!”守卫渡口的汉子认出了吕素连忙行礼。
另一个人则问道:“不知吕姑娘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吕素拍拍小黄马的脖子,小黄马便俯下身子让吕素爬下马。“我要过河!”
“这个……可是郡守有令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过河!”
“可是,张医生要人帮忙的,我是去帮忙的。”吕素解释道。
“特别是女人!郡守说那边是核瘟十分凶险!”另一个汉子补充道。
“对!谁也不能例外!”
吕素还想争辩几句,一个苍老又威严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也不例外吗?”
两人这才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马,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吕素的身后。那人的斗篷罩住了头脸两个汉子一时没有认
出她是谁。那人放下罩在头上的风帽。两个汉子认出了她的面孔都大惊失色,连忙行礼。
“原来是您来了!”一个汉子恭敬的上前搀扶那人下马。
“是我要过河!”那老妇人声音不大却清楚而威严。
“可是……那边的确很危险,是瘟疫!”
“所以我才更要去!”
“是!是!可是……”那搀扶的汉子有些为难的看了那老妇人一眼。
另一个补充:“易郡守有令……”
老妇人打断了他的话:“他是你们的郡守!不是我的,我是草原的萨满,草原的孩子有难,哪有我不管的道理。出了任何事我自己
负责!”
“是!是!”两个汉子连忙点头称是,却没有让开去渡口的路。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两个汉子低着头,看了边上的吕素一眼,没有说话。这个崇尚鬼神的时代,萨满是他们不敢得罪的,不过易小川是他们的郡守,他
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违背。
老萨满看了吕素一眼,哈哈笑了几声:“看样子你们秦人果然令出必行!难怪能一统中原。素素,你就留在这里吧。”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心里都说:你是萨满是图安人,要去送死我们可管不了,只要吕姑娘不去易郡守就不会怪罪
我们了!于是其中一人笑着说:“萨满您放心,我这就去准备小船。”说完便去河边准备小船。
“可是……”吕素有些不放心。
老萨满却笑着说:“你怕婆婆和那小子不对付吗?”
吕素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老萨满笑着说:“放心,婆婆我不是老古板。”
吕素又担心的看了老萨满一眼。
老萨满问:“你是不是认为婆婆的医术比不过你那个哥哥?”
吕素连忙大摇其头“不是,不是!”
老萨满大手一挥:“那不就结了!开船吧!”说完便大步流星的踏上了渡河的小船。吕素连忙走过去把装满了草药的竹篓交给撑船
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