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魂老太不停杵动着那根龙头拐杖,恨不得将脚下的地面砸穿成一个窟窿,气得叶长老骂道:“老婆子你安分点,你那个破拐杖是无论如何也砸不出一个洞来,因为你不是老鼠。”
叶长老低估了我的实力,在李氏墓葬中能轻而易举地将我俘虏,又强迫我吃了一颗黑路崖的聚阴丹,他觉得我是刀板上的一块肉,任其宰割罢了,他更想不到我会从地狱逃离出来坏他的好事。
叶长老脸色大变,指着古道对面的我说道:“青乌传人果然有两把刷子,你用什么花言巧语蒙蔽了花教主?竟然还敢跑出来阻碍我的阴兵度关,你不怕我断了你的聚阴丹解药?”
我当然不能说出花教主的秘密,她千辛万苦才统领黑路崖各方势力,绝对不能因为今日的口舌之利而令她功亏一篑。我巧舌如簧说道:“青乌传人不是吃素的,聚阴丹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这帮人,对于本少爷一点用都没有。至于我是如何逃离黑路崖的,我只能告诉你,花教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只不过玩了个小把戏,竟然瞒天过海跑了出来。”
拘魂老太暴跳如雷说道:“叶老儿,你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扯什么淡?他爱怎么出来就怎么出来,我只关心咱们的阴兵如何出关。古道的出口被他们堵死,鬼门已毁,此时我等又进退两难,如果天亮之前到不了山崖之上,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死,连鬼都当不成!”
叶长老被拘魂老太给骂醒了,恍然大悟说道:“好个臭小子,你绕来绕去,敢情想拖延时间,老夫岂能如你所愿?识相点,只要你让开这条古道,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消,拘魂老太也不会再向你索命,你看意下如何?反正青乌传人不会死,他人的生死与你何干呢?犯不上为了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
拘魂老太万万没想到叶长老如此大方,竟然把自己的仇恨都给卖了面子,但仔细一想,这老东西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只要阴兵出关,整个天下都犹如探囊取物,何必在意区区一条人命?她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一脸春风得意说:“叶长老所言极是,昨日的恩怨今日可以一笑泯恩仇,我老婆子不是小气之人,只要你赖天宁退一步,我自然让你十步,谁叫老婆子是你长辈呢?论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奶奶不是?”
我恶心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说道:“两个不要脸的老鬼!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信你们有本事生生闯过这条古道,我们人数虽少,但绝对战死最后一人,你们想阴兵出关?呸,还是哪里来哪里去吧,地狱才是你们鼠辈该待的地方!”
我故意言语刻薄难听,此时激怒敌人是最合适的时机,他们一冲动必定门户大开,只要我方冷静对敌,孰生孰死还不一定呢。叶长老和拘魂老太果真气得上串下跳,骂我给脸不要脸,恨不得跑过来吃了我。田教授小声说道:“小子聪慧过人,这招激将法使得好极了,只等敌人一股脑冲过来,我们必将来个迎头棒喝。”
叶长老毕竟是黑路崖首席长老,刚才只不过被我气昏了头脑,此时冷静下来,慢慢明白了我的用意,他呲牙怒吼一声,身后的阴兵跟着安静下来,隔着太远,我也听不清他对阴兵发出什么指令,几十个小鬼齐刷刷地跪在古道口,它们将脖子伸得老长,个个神情诡异。
我有股不祥的感觉,不知道叶长老在玩什么把戏,难道他是在怪罪阴兵出击不力而杀鸡儆猴?看那些人心甘情愿的样子又不太像。
田甜和李佳珠从我身后探出脑袋,认认真真地看过去,大家忙里偷闲,正好观看一场好戏。叶长老果真举起一把关二爷的大刀,随着长刀挥舞几下,几十颗鬼头便被砍落在地,一具具鬼尸噗通倒地,发出极不和谐的闷响,碗口粗细的脖颈上往外冒着一股股黑烟,像是一溜烟囱咕咕冒着黑烟。
田甜扯着我的手说:“鬼死咋没血啊?那些黑烟黢黑,不会飞过来害我们吧?”
眼下不知道阴兵想干什么,当前也没什么危险,我索性解释说:“鬼的体内充斥着一股鬼气,这些气体暂时支撑着它的形体,相当于我们的血液,鬼死犹如灯灭,一旦黑烟游走体外,就意味着鬼已经魂飞魄散了。”
李佳珠没头没脑地喊道:“鬼头飞起来了!”
我注目望去,只见散落地面的鬼头突然分成两排,一颗挨一颗地悬浮在古道之上,越到后来看得越清楚,几十颗人头被生生架成了一座浮梯,离着地面足有半米之高。阴兵突然兵分两路,争先恐后地跳到空中,然后踩着人头向我们跑来。叶长老果然聪明,阴兵不但躲过了地面上的糯米,还能跳到上面居高临下的攻击。太出乎意外了,我有点不知所措,阴兵跑到头顶之上,我们却不能飞起来跟它们拼命。
田教授见阴兵逼近,大喊说:“赖天宁!怎么办?敌人寻找到了攻击方法,我们是抵御不住的!赶紧想办法,如果晚了,大家就只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我极不情愿地收回钟馗剑,果断说:“先撤回到山崖下面,古道失守,第一道防线被攻破,我们先撤到后面静观其变!”
没等我们完全靠上山根,很多阴兵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古道,然后整整齐齐地站成队形,想必接到了命令,不敢向我们盲目冲杀。古道后面的区域是块面积不大的空地,地面密密麻麻躺着一些石头和树桩,虽然凌乱,但尚有规律可循,别看这些不起眼的东西,那是我辛辛苦苦摆设的“土木锁鬼阵”,阵势沿袭了八卦九宫的路数,唯一不同的就是,每条生门都被贴上了镇鬼的符箓,死门内还额外加设了夺命红线和聚魂坛,这俩法器主要用来夺取鬼魂的。
此时半山腰刮起了大风,想必鬼气盛行,搅乱了空气对流而形成了风。山石和树桩上的黄色符箓猎猎作响,像是清明节坟堆上的纸钱,几欲乘风而起,却每次都挣扎无力,似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牢牢抓住一样。
叶长老和拘魂老太不似先前那样鲁莽,仿佛看出四周的凶险,派出一小队阴兵前去探路。山根前突兀着一块大岩石,我领着同伴爬上去,居高临下视野辽阔,既便于防御,又能及时判断敌我态势。田教授平生第一次见识这么多孤魂野鬼,有点没底气问我说:“小子,我问你,就这些破石头、烂木头能挡住阴兵的进攻?要不然我们先跑上悬崖,大不了用天才准备好的汽油火烧鬼门算了,至少我们能规避风险。”
李佳珠和田甜跟着害怕了半天,见田教授怂恿着跑回去,她俩恨不得现在就走。
我摇了摇头说:“两军对垒讲究的是一环套一环,此时我们弃阵逃走,无疑主动放弃了克敌制胜的策略。战场讯息万变,万一敌人先于我们更改进攻方案,我们岂不是被牵着鼻子走?退一步讲,这么大的悬崖,凭借着几桶汽油就能杀死全部的阴兵?万一跑出部分残兵游勇,我们岂不是酿成了大错?”
田教授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老夫想简单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还真不能疏忽,尽可能将敌人消灭于山崖之下。”
我说正是这个道理,火烧鬼门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是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山火连绵数里,一旦引发山火,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葬身火海,我们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
我们埋头低声争辩的空当,下面的空地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想必进去的小股阴兵遭遇了不测。空地原本依稀可辨的场景,此时变得扑所迷离起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地面冒起一股淡淡的白烟,朦朦胧胧间增加了一些神秘感。
我小声说:“白雾遮掩,不仅增加了神秘,还增加了危险和恐惧,九宫八卦运行起来可是卦卦相扣,宫宫叠绕,幻境中分不清东南西北,生死轮回,阴兵根本找不到路。刚才几个爪牙已经魂飞烟灭了,就看敌人下一步如何行动了。”
小鬼跟人一样也是惜命的,明明看着几个阴兵走进去,一会功夫就没了,吓得人群里一阵骚动,甚至后面几个想趁着叶长老不注意,想偷偷跑回鬼门关,但刚刚爬上鬼头浮梯就被一股飓风掀到悬崖下,原来是叶长老无情地收回了梯子。他厉声说道:“这就是逃兵的下场!跟着我或许会活下去,背叛我只能死路一条!”
杀一儆百起到了威慑作用,接下来再也没有逃兵。
拘魂老太和叶长老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只好命令一波一波的阴兵闯入“土木锁鬼阵”,结果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按照他们的想法,阵势虽然厉害,但机关陷阱不可能无穷无尽,古道糯米就是最好的证明。其实他们想错了,土木锁魂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的绵绵不尽。死亡的鬼气都凝聚在阵中心,经过聚魂坛的沉淀,凝结的鬼气反而成了对抗阴兵的屏障,一道道黑烟将闯进来的阴兵包围得严严实实,任凭夺命红线无情的鞭笞。
阴兵伤亡惨重,算上古道上损耗的那批人数,死亡接近过半,再这样无休止的消耗下去,鬼门关的阴兵必将全军覆没。叶长老懊恼之极,望着近在咫尺的山崖而扼腕叹息,仰天长呼说:“天亡我乎?”
后面有人应声回答说:“师傅不必忧心,徒儿狗不理自有妙计!”
颓废无比的拘魂老太和叶长老听闻此言,齐声惊喜说:“狗不理!大公主和二公主可捉拿到了?”
这话问得多余,狗不理身旁正站着被擒来的两位公主,大公主面色臃肿,似乎被人抽打过,以她倔强的脾气,想必吃了狗不理不少的苦头。二公主脸色憔悴,一双秀眉微微翘起,似乎正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她本来想骂出声来的,无奈肩胛骨被锁链穿过,只要狗不理抖动双手,二人便身不由己地匍匐在地,黄豆大的汗珠子流得满脸都是。锁骨被牵制,任凭二位公主如何神通过人,此时已是浑身无力。
我们站的位置比较高,当狗不理出现的时候,我就看清了被俘虏的两位公主,心里顿时愧疚起来,将她们卷到这场纷争之中绝对不是我的本意。狗不理既然抓来两位公主到鬼门关来,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挟我退出悬崖,好让阴兵顺利出关。
田教授等人见我神情颓废,大概猜到了我的难处。田甜去过阴司殿,对于两位公主并不陌生,她面露惊慌说:“阴司殿的两位公主被抓来了,赖天宁遇上大麻烦了!”
田教授和李佳珠虽然不知道我和公主们的情感纠缠,但察觉到我露出了惊慌之色,猜到我和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田甜不再隐瞒说:“赖天宁在阴司殿还有一个称呼,那就是龙珠驸马,本是阴司殿主想将小公主嫁给他的,没想到大公主也喜欢他,其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之间也一时说不清楚,总之,两位公主都爱着赖天宁!”
李佳珠吃醋说道:“赖天宁福气不浅呢,你是准备将她俩一锅端吧?”
我故意气她说:“看你说的这么难听,我是那种霸王硬上弓的人吗?”
狗不理扯着嗓门喊道:“赖天宁你听着,如果你真得玲香惜玉的话,最好乖乖地撤走一切障碍,放我等阴兵出关,否则我就让两位公主当炮灰!死在你手里,她俩也算死得其所。”
好毒的计策,我左右为难,但我明白一点,那就是绝对不能让阴兵爬上悬崖,到时候乾坤颠倒、混乱不堪,自己将辜负青乌传人的责任。可是如此僵持下去,两位公主势必因为自己而被土木锁鬼阵所伤。
叶长老看出我犹豫不决,佯装扭头对狗不理说道:“让两位公主尝尝赖天宁斩妖除魔的法术吧,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不信他能见死不救!来人,押着逛逛吧。”
大公主和二公主懂得是非曲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最后被两个阴兵强拉硬拽给拉着,像是拉牲口般走向土木锁鬼阵。初入阵中便感到了天旋地转,两个小鬼转眼就被吞噬掉了,两位公主没有法力护体,却被阵势中的烈火烧烤的满头大汗,如果被里面的夺命红线缠到,她俩就彻底完了。
我不忍直视,只好紧紧闭上眼睛,两股热泪顷刻间迸涌而出。我想或许她俩能理解我的苦衷,为了更多人活着,只能牺牲她俩,当然不会白死,至少让这帮敌人为其殉葬。叶长老、狗不理和拘魂老太,三人见我一片无动于衷的样子,纷纷叫骂着我的无情无义。
田教授实在看不下去了,哽咽着说:“赖天宁你还是睁开眼睛吧,大丈夫无愧于心,两位公主如果真得爱你,她们一定会理解你的,你看她们最后一眼,也算是留个念想。”
我暗暗嘲弄自己的懦弱,逃避能解决问题吗?我注目寻找她们的身影,腾腾的火焰中,她俩笑着向我挥手告别,嘴里像是嘶喊着什么,可惜我离着太远,却是什么都听不见。眼睁睁地望着她俩慢慢死去,而我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愧疚和悔恨的痛苦深深地折磨着,我恨不得冲出去替她们去死。
火舌到处乱串,她俩踉踉跄跄地往里走去,既然决心死去,却变得无比勇敢。那些盘根错节的红线张网以待,我心想完了,被红线缠上就万劫不复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两位公主了。
我直直地站直了身子,竭尽全力喊道:“大公主——二公主——,你们一路走好!我赖天宁对不起你们!”不知道她俩是否能听到我的呼喊,但我是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大家见两位公主像飞蛾投火般即将壮烈的死去,每个人都感到了不舍和留恋。
夺命红线似乎察觉有东西靠近,便像网一样罩了过去,将两个女人捆绑的结结实实,等待的结局就是化为灰烬。
李佳珠像有所发现,指着两位公主说:“你们看呀,她们依然安然无恙!还活着呢!”
听见这话,我以为她是在安慰我,但田甜也跟着欢呼起来,我不由得望过去,尽管她俩被红线绕体,却没有化为灰烬,时间已经过了一会了,依然保持原样。我似乎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说道:“两位公主被锁链锁骨,鬼气被暂时压抑在体内。夺命红线只对有鬼气起作用,而对普通人只不过一根绳子而已。大家赶紧准备救人吧,烈火熏烤也能将鬼气释放,到时她们就真死了!”
田教授拉住我说:“赖天宁你可要想好了,你说过,土木锁鬼阵一旦放生,就无形中被破了,那还怎么对付后面的阴兵?”
我解释说:“先救人再说,敌人不知道阵势被破,一时间不敢上来,我们抓紧时间撤到上面,后面还有一道障碍,到时候见机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