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不亦乐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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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境和庞大的人口基数,注定了中国会出现大批的隐形富豪,默默无名的符国鞍便是其中之一。这位与共和国同龄的黎族汉子,刚过而立之年便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100万,此后一直稳扎稳打。唯一的冒险是参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海南的炒房炒地,凭借对家乡和建筑业的熟悉,在95年房地产泡沫破裂之前全身而退,转战深圳,后一直在广深一带发展,净资产过十亿。虽然钱来得比大多数富人都干净,但他一直信奉“财不露白”,资产很分散,公开露面的只有一家服装厂和一家玩具厂。

  符国鞍有两女一儿,都是单名,排行依次是符珐、符远和符垒。77年出生的符垒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真正的富二代,自记事起就没苦过。虽然家财万贯,但毫无富家子弟的骄娇之气。98年大学毕业后即结婚,和妻子黄千娜在深圳开了一家小公司,主要做工控领域的生意,每年能赚个两三百万,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与大多数人想的不同,简越首先认识的不是符国鞍,也不是符垒,而是符珐。07年10月,齐悦贸易接到了一个欧洲的玩具订单,简越在网上搜索时,发现了符珐的名字,觉得很有趣,便打电话联系。去东莞验厂时,碰到了符国鞍,就此认识。09年3月,林弋楠设计新型冷风机时,遇到了技术难题。他懒,又不怎么讨人喜欢,圈子小,于是寻找技术支持的任务落到了简越身上。符珐推荐了弟弟符垒,简越带着林弋楠去深圳拜访,和符垒一见如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云越集团的崛起有符垒的一份功劳。

  简越在一个别扭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毕业后又被迫从事自己不喜欢的领域,很羡慕符垒。在他的心目中,符垒过的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不自觉地与其加强了联系,每次到深圳,都要过去拜访。一来二去,双方迅速熟悉起来,成了真正的朋友。符垒在上海有合作伙伴,基本上每年都要去上海几次,一般都是从深圳飞到上海,然后从上海坐大巴到澄溪,最后从句江飞回深圳。

  君子之交淡如水,两人每年也就能见个两三次,但友情一直稳定,而且没有掺杂利益。玩具不是齐悦贸易的主营产品,采购量很小;玩具厂也不是符家的优质资产,符国鞍年过六旬,力不从心,低端产业的利润空间越来越薄,随时都有可能将其转让或关闭。两人交往,仅仅是因为谈得来。

  简越早熟,符垒也早熟。符国鞍工作繁忙,没空管儿子,符垒一直是自己管自己,连大学志愿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受家境影响,17岁时谈吐已非常像成年人,性格基本定型。今生的94年6月,高考结束后,他带着女朋友黄千娜出来旅游,逛到了平寺,住在立宇酒店。这是两人首次见面,后来一直有联系,但符垒并没有根本的改变,人生轨迹跟前世基本相同,就是生意做大了一些。由此可见,这家伙骨子里很倔,一旦认准目标,轻易不会改变;也是心高气傲的主,不愿趋炎附势。

  可惜有些事不是以符垒的意志为转移的,黎海集团是海南的知名企业,符国鞍浮出水面,想跟少董攀上关系的人数不胜数,更不要说特使的身份。简越断定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孰料赶回办公室时,很惊讶地发现只有符垒。

  “就你一个人?”

  符垒没好气地说:“你还希望见到谁?”

  简越笑道:“一个人更好,免得我要戴面具。千娜怎么没跟你一起?”

  符垒说:“她想来,但不方便,怀孕了,妊娠反应很严重。”

  简越忙道贺,符垒苦笑:“我还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本打算过两年才要孩子的。”

  简越笑道:“是不是你老丈人担心?”

  “没错,我是家里的独子,——有烟没?”

  简越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软中华,丢到茶几上。符垒熟练地撕开,点燃一支开始喷云吐雾,半晌才说:“这段时间真把我憋坏了,我老婆不让抽。越是不让我抽,我越是想抽,不知不觉中烟瘾大了。”

  简越忍俊不禁,“少转移话题,现在舒坦了,可以说了吧?”

  符垒懒洋洋地说:“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七年之痒,外加我爸闹的动静有些大,我是家里的独子,主动凑上来的靓妹很多。说起来真搞笑,千垒机电招一个前台,居然有研究生过去应聘。早知道这样,我应该跟你学习,只从内部招人。”

  简越说:“我这是权宜之计,以后还是要从外面招人。——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符垒笑道:“谁敢真的跟你对着干啊,你这种超级土豪用钱就可以把他们砸死。”

  简越蹙眉道:“在说正事呢。”

  符垒正色道:“我没瞎扯,苹宇贸易一口气给海南的供应商下了30多亿的长期订单,并预付了部分货款,于是省府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即便没有这件事,省府还是更倾向于让你接手海汽。这个世界终究是凭实力说话的,你接手,最起码技术和资金不用愁。”

  “海汽的员工呢?”

  符垒说:“我出来之前,叶久波说,海汽中低层员工情绪稳定,我们塞进去的人已顺利站稳脚跟,即便老员工全部离职,我们的人加上你的人,也足够维持海汽的正常运转。高层有些麻烦,大部分人都不想走,但很显然你不会让他们留下。他们都是知情人,你想过河拆桥比较困难,以后难办。我爸说,他们正在与我们不对付的势力密谋,意图阻止你接手。——你的城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了,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一丝反应都没有。”

  简越笑道:“首先,我的城府一向不浅,能让我毫无保留的人还没出现过。其次,我没有过河拆桥,我的原始计划是让一汽整体收购海汽,只是张国庆操作的时候出了点差错,钱给多了,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符垒愕然道:“不会吧?”

  简越解释道:“我在国内的布局从一开始就不是整车,而是零部件,目标是成为国内最大的汽车零部件制造商。更准确地说,是站在各车厂背后的隐形巨人。你应该知道,海汽96年底的时候濒临破产。张国庆跟我说——小老板,海汽快撑不住了,要不给点援助,以后好做生意?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我一想没错,便同意了。只是我没想到张国庆这么能干,短短三年就把我给他的两个亿翻了近三番。”

  符垒大吃一惊,“那个死胖子有这么厉害?”

  简越说:“我也看走了眼,不过他以前不胖的,身材很好,可能是这几年过得太舒服了,外加中年发福,所以身材走形了。——更要命的是,他不懂汽车行业,以为点点钱打不住,多给了两个亿。海汽缓过神来了,不肯加入一汽。省领导的意见不统一,双方僵持了一年,98年初时,一汽终于妥协了,出资购买了37%的股份,加上无偿划拨的30%,实现了对海汽的绝对控股。我跟一汽拉上关系,与这件事有关。”

  “海汽加入一汽后,仅仅是得到了轿车生产许可证,没有得到一汽资金和技术方面的支持,更不要说新车型。无奈之下,只好想办法降低已有产品的生产成本。我是个技术掮客,你知道的,发现有利可图,便让EMK日本研发中心招了一批熟悉马自达产品的工程师,帮海汽改良产品,海汽的6450、6470、323、现在的明星车型普力马背后都有EMK的功劳。一汽和海汽分家,根本原因是海南省府发现一汽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不是我做了什么手脚。”

  符垒低头做被打败状,简越严肃道:“事实如此,我只不过是顺势利用了阴谋论,让使坏的人投鼠忌器,顺便看看内部哪些人不安分。可笑的是,有些人还信以为真,也不想想他们有什么资格让我和盘托出。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中国是个人才大国,现阶段20万的年薪就足以找到不错的汽车工程师,用不着委曲求全。”

  “技工呢?”

  简越说:“我从94年就开始培养,现在可用的人才大把。不是我吹牛,海韵职院机械系培养出来的技工平均素质远胜同类院校的毕业生。有些人只看到我对鲁兆武宽容,却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对他宽容——他的人品虽不怎么样,但做事的能力一流,把我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符垒沉默片刻,“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简越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跟你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烟烧到手了!”

  符垒低头一瞅,赶忙把烟头扔进烟灰缸,心有余悸:“幸好你提醒我,不然回去又要被老婆骂了。”

  简越乐了,“如果你老丈人发现你这么怕千娜,肯定会知道担心是多余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爸和你老丈人的关系没这么简单吧?”

  符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想,“虽然他们藏得很好,但亲人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我综合各种渠道得到的信息,基本确定他们俩都参与过走私,算是同伙。”

  “有隐患没?”

  “没有,南边跟他们类似的人数不胜数,算不上严重的品德瑕疵。就算有罪,现在也早过了追诉期。我岳父担心我和千娜的婚姻生变数其次,主要是利益纠葛。黎海集团正在筹划去香港上市,我岳父很担心以后黎海集团的生意不好做。其他你知道的,我家七大姑八大姨一箩筐,现在大部分都不差。黄家相反,在团体里的分量越来越轻。”

  “你爸跟你两个姐夫关系怎样?”

  “非常好,他们都很能干,比我更称我爸的心。我创业之后,我爸专门召开了家庭大会,说了他百年之后的安排——财产子女各拿30%,剩下的10%捐给黎海集团慈善基金会。齐悦慈善基金会注册了吗?”

  “只是内部称呼,对外捐款均通过官办慈善机构定向处理。我之所以成立这个部门,主要是担心捐的钱被黑了。”

  “海韵教育基金会呢?”

  “与海韵教育有限公司一体两面,因为主要为内部服务,兼做一些慈善职业培训,所以叫海韵教育基金会。总体来说,效果还行。虽然我凭本心做事,不求回报,但还是有人知道感恩的。”

  “有泼脏水的没?”

  简越笑笑道:“怎么会没有,我们很注意,但还是有人泼脏水,说我居心不良。MLGBD,等过些年一起算总账!”

  符垒哑然失笑,“你啊,还是跟我们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估计这是那么多人背叛的根源,他们也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迟早会算总账。”

  简越正色道:“我不是道德洁癖分子,甚至可以说跟道德洁癖不沾边。每个人都有忌讳,只要不犯了我的忌讳,我会视而不见。我的圈子里三教九流都有,不少人毛病多多,但我照样和他们保持往来。”

  符垒笑道:“我当然知道,我爸把你这些年定的条条框框总结成了一本资料,让我们熟读。我笑他越活越回去了,他却说,听善财童子的话不会有错。你可能不知道,跟他想法类似的人还不少。黎海集团这些年一直在学齐悦集团,有些规章制度甚至照搬照抄,这才是有些人认为黎海集团是你暗棋的根本原因。”

  简越很无语,懒得继续,“你此行过来主要是什么目的?”

  符垒说:“第一,你没猜错,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同行的有四个人。两个做软件的,都是我师兄,去晶诺拜访了。另两个是省科技厅的莫泓波副厅长和他的秘书,先去句江市府拜访了。莫泓波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厅长,见面时你最好客气些。”

  简越不置可否,“你呢?”

  符垒说:“我过来旅游,给自己放风,顺便向你学习一下怎么坚守本心。——我没开玩笑,千娜现在变成黄脸婆了,又不让我碰,我很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千垒机电的前台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女——大美女,跟我差不多高,改天介绍你认识一下。”

  简越哭笑不得,符垒继续:“我来之前,大家都说你跟安丽同居了。见过安丽之后,我发现她还是个雏,你的性取向该不会有问题吧?”

  简越翻了个白眼,“不要胡扯,有兴趣跟我一起做汽车没?”

  符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对汽车一点兴趣都没有,你知道的。就算我有兴趣,如果我们在一起工作,容易生嫌隙,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家境相近又非常谈得来的朋友,不敢冒这个险。其他你也知道的,我跟我爸的关系比较紧张、亲戚关系难处理等等。还有,我的性格和习惯不怎么像我爸,反倒有点像蔡茂,回海口指不定会出点什么不愉快的事。”

  简越一愣,“海南现在还有人说你是蔡茂的儿子?”

  符垒说:“当然有,我爸习惯躲在阴影里,从不接受采访。红叔相反,喜欢出风头,刚好蔡茂也喜欢,所以经常有人误会。说真的,我怀疑蔡茂跟我家有血缘关系。唉,算了,我爸都不关心,我关心也没用。——如果黎海集团配合,你有几成把握彻底控制海汽?”

  简越轻笑:“就算你们不配合,只要我去海南发展,一样能毫不费力地吞下海汽。”

  符垒呆了呆,“此话怎讲?”

  简越说:“第一,EMK是海汽事实上的研究院,海汽技术中心主要做应用型研究,没有开发新车型的能力,对EMK的依赖已成了习惯。以马自达为例,海汽要去求日本人,我们只是跟他们谈判,而且是日本人对日本人。第二,海汽目前的主力集中在零部件上,海外客户基本上都是EMK的关系户。我和老简分家后,沃汽给云越集团的订单全部转到了海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黎海集团接手海汽的控制权,只是省府担心生变数,先将生米煮成熟饭,本质上是代持股,股权转让协议中有隐藏条款。”

  符垒恍然大悟,“还有呢?”

  简越说:“不是我想接手海汽,而是省府求着我接手。海汽的位置不好,想将这家车厂做大,得在物流体系上投下巨资。长话短说,我更倾向于买湛江三星。虽然它欠了不少的债,但我勉强能接受。”

  符垒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超级土豪,一百多亿在你眼里只是‘不少’两个字。以你的财力、关系圈和产业布局,选择三星确实比海汽好。湛江那边应该承诺了大批的好处,地方基本上不需要你操什么心,对不?”

  简越笑道:“当然,我是过去投资,不是过去受罪。如果花钱买罪受,那就是贻笑大方。等会,我先接个电话。——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简郁骏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绝对不能撤资!”

  简越惊讶道:“您怎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谁跟您说我准备撤资了?”

  简郁骏冷冷道:“你自己知道,我警告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捅我的刀子,否则我跟你没完!”

  简越挂了电话,沉思片刻,笑着对符垒说:“你果然是我的真朋友,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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