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想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成人之前先让协会照顾,之后的判断就交给你了。你的话,一个人也能过吧。”
用力地点头,大概已经注意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只有一个人,过着漫长得忘记了什么是孤单的生活。
为了完成远坂家的义务,赢得圣杯战争。
即使有过并肩的战友,有过可以依靠的人,最终也只剩下了自己。
所以,就这样死在妹妹的手里也不错吗?
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用尽全力地挣扎着,渴求生存的空气。
窒息的感觉从脖颈深入胸腔,再向四肢蔓延。
视线模糊得看不清眼前妹妹的模样,也不想那个流着相同血脉的女孩表情。
纵使再怎么努力,心中也会响起一个声音。
这次,我的生命真的到此为止了。
致命的黑暗,就这样将无力的她淹没。
直到意识重新恢复,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目光茫然,似乎还停留在死亡的世界里。
只是眼前可恶的白头发男人立马让她回过神来。
我是死了吗?
死了还能见到这讨厌的家伙真是烦躁。
又或者——
“你又解除了契约?!”
疑问的话语带着肯定的味道,少女目光冷漠地看着她的Servant。
没有想到Master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Archer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少女示意的目光移向她手背上再次消失的令咒,他才露出尴尬的表情。
“这个嘛,我是为了迷惑那些带走你的人,毕竟我差点又死了一次,也没办法及时救回你,只能解除契约假死喽。”
不知道是否因为刚从死亡线上回来,少女虚弱地闭上眼睛。
“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樱也在我这里。”
弓之骑士将靠在他怀里的女孩小心抱紧,目光示意前面的樱加快脚步。
“樱……”
听见姐姐虚弱的声音,前方少女的身子恐惧的一抖。
“加快行动,Archer,我们要去解决Avenger,我想到了战胜他的方法。”
前方刚走到大厅楼梯口的妹妹猛然停住,她低着头颤抖着身子,似乎想要回身。
接着,她猛着向前扑去,似是看到了什么希望。
“Fighter先生,快来救我——!”
樱转弯从墙角扑了出去,沿着楼梯向下望去,一名红衣散发的男人正一手捧着猪蹄走过大厅。
听见樱的叫喊以及跑下楼梯的声音,Fighter顿了顿,然后空闲的左手轻拍了一下额头。
“对了,现在这时候还是得回屋看漫画,姐妹撕逼的电视剧可没什么意思。”
居然完全没有回头,Fighter摇头晃脑地转身就走,直把满怀希望跑下来的樱晾在原地。
看见这场闹剧的凛也忍不住撇了嘴。
“看来Archer最近应该欠了那家伙许多人情。”
“唔,那个天真的家伙,真是太麻烦。”
听着Master的调侃,Archer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记忆回到了那个几乎死去的夜晚。
本以为早就死去的红色斗士,带着更加可怕的力量回到他的面前。
能自由翱翔天空的舞空术,将灵活性发挥到极致的瞬移。
将他身为弓兵的优势完全抵消,然后是可怕之极的拳头。
那个男人已经达到了拳之极境。
只有少数宝具能将对方完全锁定,而在绝对的贴近战中,他完全没有释放宝具的机会。
毫无疑问,他很干脆的输了。
“唉,为什么每次都不能尽兴呢?身体状态不是最佳,还一心想要回到Master身边,你根本无法发挥全力。”
站在败者面前的Fighter如此说着,一脸无奈。
不要这么天真好吗?既然赢了,就痛痛快快收获我的性命。
“下次,下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打一场——!”
男人紧握着拳头为自己加油,也为眼前的败者加油,然后离开。
——真是欠了还不掉的人情。
~~~~~~~世~~界~~需~~要~~分~~割~~线~~~~~~~
“哈哈哈哈——战斗吧战斗吧!享受这永无止境的战斗——!”
黑影如雾弥漫了天空,却遮不住闪烁的宝具光芒,恶质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着,嘲笑着争斗的两人。
“为了生、为了死,战到世界消亡、一切毁灭——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唯一真实的只有自我——!”
“给我闭嘴——”
咆哮声中,双刃挥斩的Avenger冲出了黑雾,疾驰的脚步激起黄沙飞溅。
“难道不是吗?歌颂着正义、痛斥着邪恶,然而每一次挥剑,最终都是为了此刻的自我。”
剑雨从天空坠落、半空中又被同样的钢铁拦截,宝具撞击碎裂闪耀无数光芒。
“嘿嘿,你还真是招惹了个烦人的家伙。”
双刃交击之间,我也冲出了黑雾,强忍着肌肉撕裂一般的痛楚,一边嘲笑着向着黑色武装的男人逼近。
“过去与未来汇聚于此,共同达到死亡的终结,这么有趣的事我怎么能错过——!”
“哼——!”
带着同样的痛哼,挥出相同轨迹的双刃狠狠撞击在一起,宝具的碎片如雨点在身边洒落。
手指在多次的撞击中发麻作痛,但如此明确要将对方致于死地的心情,让我有了无穷的勇气与力量。
隔着挥动的钢铁,我注视着敌人充满斗志的眼睛。
“来呀,你这种打法怎么可能拿到我的性命?!”
敌人激愤的剑舞脱离了预定的轨迹,但拥有同源剑术的我,轻松地截断了Avenger的攻击,将战斗拉回相持的轨道。
仅仅这样的程度,我又怎么能打败对方?怎么能保护伊莉雅?
带着同样的愤恨,身后飞起无数剑矢,接着又被对方同样的剑雨挡下。
带着必中概念的宝具在黑雾中穿梭前进,却在击中敌人之前变成了无法致命的碎片,Avenger斗志高昂地穿过铁之碎屑,黑白如镜的双刃在彼此之间交击不停。
“不够不够还不够——!”
相持不下的战斗中,彼此有了同样的决意。
——这些粗糙的宝具,根本无法决定战斗的胜负。
所以,要寻找更强的宝具。
所以,要将手中的宝具发挥到极致。
“我们能比的,只有铸剑——!”
在回合的短暂间隙中,我抬起头仰望天空。
天空中有一道耀眼的星光坠落,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弯如月牙的宝具飞射,带起的地中海海风卷动沙土覆盖大地。
然而,另一柄同样来自迦太基英雄汉尼拔的新月之剑正面迎向我投影的宝具,宝具飞撞双双化为粉碎。
还不够还不够,这样太慢了。
心神飞向更高的天空,将那来自遥远星际的光芒具现成形。
——这么慢的投影,怎么赢得了我。
敌人的声音直接从心底响起,另一道星芒向我的宝具坠落,双双具现成形,在可怕的爆炸中回归终焉。
——来啊,看看你我的极致究竟在哪里。
将意志穿过那飞溅的碎片与狂舞的大气,寻找更强的剑。
这里是我的世界,在这意志不受限制的时空中,我一眼之间越过无垠距离、穿过无数时光,寻找能够带来胜利的宝具。
这里也是他的世界,狂沙乱舞之间,敌人的意志追逐着我,直到生与死的尽头。
天空中响起如雷鸣般连续不断的轰响,无数的宝具诞生又消亡,绚丽如烟花绽放,恢宏如星辰生灭。
这些还未诞生的宝具甚至连魔力也不存在,只有宝具的信念在碰撞,决定着这灭亡一击的胜负。
恍惚中在高高的天空中回视着身下宝具毁灭的光芒,我感受到敌人同样也穿过了这片宝具灭绝之海。
那就再向上吧。
头顶蔚蓝的天空黯淡成宇宙的黝黑,无数的星辰就在我眼前触手可及,他们带着历史沧桑的风,从遥不可及的远方迎面扑来,再向着更加遥远的深邃黑暗流逝而去。
那就是光,我所渴望的光芒。
将意志投入那光芒,寻找英雄的所在。
恢宏的圣城之前,身受病痛折磨的王坚强的挺立身子,将守护之剑驻于身前。
下一刻,圣剑如有灵性般飞向天空,在两个意志的争夺之间闪耀光芒,化作流光破碎世界、飞逝消失。
马拉松的平原上,雅典最杰出的勇士高举起他的武器,指挥士兵们向他靠拢,组成最坚不可摧的方阵。
下一刻,白天转瞬化作黑夜,从天而降的雷霆落在将军剑上,成就世界唯一的光。
冰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上,身披单薄皮甲的将军,挥动手中的长剑,号召他的战士们前进。
下一刻,冰雪从天空倾覆,唯有剑之光芒穿透冰雪,直达天空。
陡峭的温泉关前,斯巴达的国王与他的勇士们高举盾牌,迎向漫天落下的箭雨。
下一刻,海涛涌上山崖,海浪中只有英雄的光芒在闪耀。
在意志的交锋中,无数的世界幻象在毁灭,无数的光芒在亮起,又在争夺中湮灭。
这是只有我与他才能在驰骋的战场,只有同源的铸剑师才能来到的战场。
毁灭的并非那广大的一方世界,仅仅是彼此对剑的意志信念在消亡。
不是、不是,这些都不是能决定胜败的宝具。
我还要找寻更强的剑。
我还要创造更强的剑。
将意志更深地投入,更接近那梦想的英雄,创造更强的武器。
利格尼茨的平原上,草原上的战鹰带着无数的蒙古骑士在平原上驰骋。
浩瀚的长江边,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带着最勇敢的战士们,坐着满载薪草膏油的小船,在黑夜中驶向对岸连绵不绝的灯火。
苍茫的大海中,希腊的智者独坐于小舟之中,仰望夜空的北斗星,寻找回家的方向。
干涸的大地上,伟大的巨人向着太阳奔跑,追逐着不愿落下的太阳。
我在光明世界与黑暗宇宙中穿梭着,在创造与毁灭中寻找心中梦想的剑。
不,我只是在遥远的记忆中,借助流传的宝具窥视着那英雄的光。
宝具只是载体,我要寻找的是英雄的光,我所渴望的是英雄的意志。
掠夺、守护、渴望、不屈……
将所看到的一切,所认知的一切具现为剑,将自己的一切铸造为剑。
神因人而成形,传说因人而流传。
我要穿越时间的障碍、拨开神话的迷雾,寻找凝聚人类信仰的英灵,将其信念汇聚于手中,铸造为剑。
心念一动,意识降入某颗星辰,沉入黑暗的泥沼中感受那无尽的黑暗、以及涌动的威胁。
一双脚从我身边踏过,手持沉重岩剑的英雄在泥沼中小心前行,数道阴影在英雄身边的泥沼中无声飘过。
下一刻,敌人的阴影覆盖天空,地下的泥沼中有数道黑影向着英雄扑来。
剑是载体、剑是证明,以冰冷的钢铁见证英雄的瞬那辉煌。
我的铸剑,就是借助那宝具,重现英雄最强的信念、最辉煌的时刻。
眼前所见,则是求生之剑——
猎杀百头!
当初同样在必死的那一刻,我曾创造过的神话之剑。
我要活着——!
钢铁的信念击中了来袭的蛇影,敌人的阴影从天而降,落在英雄的剑上。
我要活着——!
在那剑上,Avenger的灵魂也在呼喊着,只为活着而创造的剑,在意志的争夺中的颤抖,然后崩坏。
连同那泥沼,那黑暗的天空,一切崩坏湮灭于黑暗。
在这黑暗宇宙,彼此的信念纠缠着,共同呼喊着对生的渴望。
——这里也是我的世界,无论你把剑创造的有多强,我也同样能创造出来。
是的,这是我的世界、也是他的世界。
在这思维世界中,我的思维与他的思维相互纠缠着,在我变强的时候,他也在同样的变强。
他也在追寻着能超过我的剑,追寻那英雄的光。
说到底,同样作为卫宫士郎的两人,一直都在永不言弃的战斗,他与我谁也不能输给对方。
即使头脑爆炸了一般的痛苦、即使在思维的交锋中疲惫不堪,他与我都不会放弃。
——无论你创造什么剑,我也同样能创造出来。
Avenger的意志在如此讲述。
所以,我要创造不存在的剑。
所以,我要创造他无法创造的剑。
思维在找到某个东西时静止下来。
我不再试图穿梭那无垠的星之河,不再追寻英雄的光。
意志向着Avenger的所在飞去,意识空灵之间,属于铸剑师的剑出现在我的手中。
属于东方风格,刻着神秘纹理的刀身。
一黑一白,形影不离。
没有任何杀气,不存在打断他人的斗志,也没有名留后世的私欲。
想要超越任何人所造的武器的竞争心、想要成就伟大事业的信仰,无论对圣剑、魔剑都不可或缺的创造理念都不存在其中。
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就只是因为想做而做。
成对的剑,就像是为了质问其锻冶师的自身意义一般,于无欲无求中所做出的粗糙之剑。
不含虚荣的镜之剑,体现出白与黑、阴与阳,笨拙的锻冶之剑。
——但是,这样的剑怎么能打败我?
在Avenger的疑惑中,黑白之刃被轻易的打碎,我手握着仅剩的剑柄向着他刺去。
——你终于决定放弃了吗?
Avenger毫不迟疑地挥剑向我的脖颈斩落,在钢铁落下之际,彼此的目光最后一次汇聚。
他的目光,疑惑而又坚定。
而我,大概是悲伤吧。
噗——
心脏被刺穿的声音在响起。
落在我身上的钢铁失去了力量,持剑者的双手从我身边垂下,Avenger的武器从手中坠落,半空中消失于无形。
黑暗的宇宙、耀眼的星辰,一切宏伟的景象在身边幻灭。
持剑相刺的身影从高高的天空坠落,穿过黑暗空间、穿过浩翰大气、穿过宝具毁灭的烟火,落向最初立足的大地。
在坠落中,我与他共同俯视着地下这块固有结界、彼此共同拥有的小小世界。
在那小块的土地,还有得意洋洋呼喊的黑影,还有持剑相斗的两个身影。
终于,我们离大地越来越近,那相斗的身影越来清晰。
与我一模一样的那人突然放弃了准备投影的强大宝具,取而代之的则是心爱的铸剑师之剑——干将莫邪。
在最后的冲刺中,黑色武装的敌人轻易的击碎了黑白双刃,然后作出最后的斩击。
而与此同时,黑白双刃的碎片突然如有灵性般汇聚,在持剑者手中双剑合一,形成了一柄新的剑。
黑白碎片交错混杂。
随意拼接的剑身似乎马上就会破碎。
即使有着剑的外形,这也不应该称之为剑,不过是粗制滥造的废品。
却带一种绝望的气息。
——
无声地,我与他终于落到了地面。
噗——
破碎重铸的剑刺入了敌人的心脏。
在触及胸口的皮甲时,这剑就在碎裂,但终究还是刺进去了。
在刺入心脏的那一刻,从天空中坠落的我们,在大地上交锋的两人,身影正好重合在一起。
在思维的交锋中,我们曾飞过高高的天空、进入灵魂的宇宙,寻找星星的光芒,追寻英雄的足迹。
而在这具现的固有结界,不过是两具撕打的躯体,最终跟随思维的轨迹,完成决胜的一击。
“蠢货!你怎么突然会输,与我分开后我连伤害返还都没法用,”
天空的黑影刚刚还在得意的飞舞,下一刻就在为这突然其来的结局咆哮。
无视着咆哮扑来的黑影,Avenger低头看着刺进他胸膛的碎片之剑,有些疑惑、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为什么会有这柄剑?这是什么剑?”
看着眼前即将死亡的敌人,悲伤的感情郁结在胸口无法消散,我努力平稳着声音回答。
“这是——尽头。”
我所创造的,是为Avenger存在的剑。
也是Avenger没有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