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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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悬
    阳光很灿烂,房子却很破旧。.:。
    颓废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上歪歪斜斜地悬了一块古旧的横匾。斜眼看去,匾上写的居然是“西水县署”四个大字。大门两侧,懒懒散散地站着两个衙役,这才算显出了点县衙的气息。
    东风无聊的吹着,翠绿的柳枝在空中摇摆不定,像是在等待什么。
    两个衙役正闲聊,却见一人牵着一匹老马径直走了过来。此人相貌堂堂,衣着朴素却很得体,大约四十岁左右,满脸流淌着汗水,就连那匹马都已似乎十分疲倦。见他已来到门前,两个衙役忙拦住问道:“干什么的?”
    这人却反问道:“请问这就是西水县衙吗?”
    衙役懒洋洋地答道:“上面门匾上不是写着的吗!不过你要有事的话还是等几天再来吧,新的县太爷还没来到呢。”
    却见那人颔首一笑,道:“我乃高文渊,新来的县官。”
    换上了官服,高文渊仿佛换了一个人,纵然一路的劳顿依然没有从他脸上消失,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两个衙役却感到有种莫名的气息浓重地向自己压来,令自己不敢苟笑,不再懒散,仿佛也变得十分严肃起来,似乎也在这时才真正感到了自己作为衙役的职责。
    传说中有位剑客,十分落魄,平常就像个乞丐一样,衣衫褴褛,行动卑微,独自偷偷地住在破寺庙里,走在大街上几乎没人看得起他,甚至连叫化子都看不起他;可当他拔出剑时,就没有人再这样认为了。那时的他,满脸的神圣,让人忘记了他破旧的衣衫,忘记了他卑微的形态,只能感受到那份神圣的气息压的自己透不过气。剑,使他拥有自尊,使他变的神圣起来。这只因为他首先尊重剑,就好像许多人尊重神佛一样,不同的是神佛只能远观朝拜,而剑却能跟自己融为一体。
    官服对于高文渊岂非也是如此,和剑客的剑一样,不容亵渎。
    高文渊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问道:“师爷怎么还没到?”
    还没等衙役回话,门外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人跑了进来躬身应道:“正是小人。”
    高文渊定眼一看,但见来人身体略显瘦弱,一身青灰色长袍,道:“你就是管钱粮的刘师爷吧?”
    刘亦白微一抬头,一双眼睛似乎很是灵活,依旧躬身答道:“马大人着在下留在县衙伺候大人。马大人在任时,管钱粮的是明远师爷,小的只是给明远师爷打打下手。”
    高文渊长吁一口气,道:“你在衙门也呆过一段日子,对什么事应该都很熟悉了。本官独自来此上任,对一切都还不熟,以后衙门里的事就多劳师爷操心了。”
    刘亦白连连躬身道:“大人信得过小的,小的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高文渊点头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走,咱们去走走看看!”
    刘亦白忙在前引路。
    县衙大堂像一座久不进香的小庙,不过收拾的倒还干净。公案上方本有块匾,此时却被一块红绫遮盖的严严实实,仿佛是端坐闺中待嫁的姑娘。高文渊不解地看向刘亦白,刘亦白忙躬身道:“这是马大人离任时让遮住的镜匾。”
    高文渊笑道:“马大人想的果然周到,县衙里没有县太爷,那这块匾不久成了明镜空悬了吗!”
    刘亦白和衙役不禁一笑,刘亦白忙让衙役扯下红绫。红绫落下,在扬起的些许灰尘中,露出了四个斑驳的金字——“明镜高悬”!
    刘亦白尴尬地问道:“大人,是不是找个漆匠来重刷一遍?”
    高文渊望着这块陈旧的牌匾,长叹了一口气。
    门外却突然远远地传来锣鼓声,高文渊微微一怔,刘亦白和两个衙役亦诧异地相互一视。但听锣鼓声慢慢逼近,竟在县衙门外停了下来。
    门口已经人声鼎沸。大门很破旧,歪斜着的“西水县署”的门匾甚至显出颓败的气息;而锣鼓声却很热烈,人群也很激动,热情的人群前面,还高举着一把万民伞。
    见到高文渊和刘亦白走出衙门,锣鼓声立刻停了下来。几个老百姓高举着万民伞走近高文渊,道:“大人,马大人让俺老百姓少种粮食多种棉花,俺们每亩地多收了二两银子啊!马大人要走了,俺们给大人送这个伞,表表俺们老百姓的心意!”
    高文渊连连道:“好,好,本官就先代马大人谢谢乡亲们了!”刘亦白忙上前接过万民伞,交给了两个衙役。
    一百姓忙道:“俺老百姓感谢马大人啊!”众人一起跪倒,齐呼道:“谢谢马大人,谢谢青天大老爷!”
    一百姓道:“俺老百姓原来种粮食,每亩只能收入一两多银子。后来马大人让俺们种棉花,每亩地给俺们三两银子啊!这么多年,俺们现在都已经不愁吃穿了。可谁知,马大人却走了!”人群亦是连声附和。
    高文渊大声说道:“乡亲们,本官来此,是来接替马大人的。只要大伙种棉花能多收益,本官也一定会遵照马大人的章程,继续行事,决不会为难咱乡亲们!”
    一个百姓高兴道:“这就太好了!俺们就怕一个将军一道令啊,眼下已经到了种棉的季节,马大人走了俺老百姓心里不踏实呀!大人既然这样说,俺们就放心了。”遂带头呼喊道,“谢谢大人!”
    听着众百姓的齐声呼喊,高文渊不禁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心里暖融融的,不由得对这个“马大人”暗生敬意。
    一片呼喊声中,锣鼓声再次响了起来。
    突然,却闻几声马嘶,三匹马停在了众百姓的身后。高文渊放眼望去,却见当头一匹马上骑着一个锦衣青年,剑眉星目,却满脸的霸气,似乎是个富家子弟;身后两骑上坐着的人,衣着打扮亦很华贵,虽是满脸的蛮横,却明显低人一等,一看便是随从手下。
    众人一见他们,纷纷向旁边退缩,远远的亦围观了许多人。
    刘亦白悄声对高文渊说道:“这是陈府的大少爷,叫陈强。”
    却见陈强把坐骑勒紧,挥鞭狠狠抽向一个百姓,道:“敲锣打鼓,干嘛呢?唱大戏啊,还是哭大丧啊?”
    众百姓远远的避开,不敢回应。
    陈强勒马环视一圈,鼻孔哼了一声,道:“操!县太爷刚来就送万民伞!你们手脚够勤快的!”说着又拿鞭四处抽去。
    高文渊大怒,直指陈强,吼道:“住手!”
    陈强却斜眼看着高文渊,道:“咋啦?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啊!”
    高文渊大吼:“大胆!”
    陈强“哼了一声,毫不理会,又挥鞭抽向百姓。
    高文渊怒向衙役吼道:“快给我拿下这个刁民!“
    两个衙役互视了一眼,低下头去,身体却一动不动。刘亦白无奈地说道:“大人……唉!”
    却见陈强边打边大笑道:“敲啊,怎么不敲锣打鼓迎接新的县太爷了?”
    人群中一人忙答道:“不,大少爷,俺们是给马大人送的伞!”
    陈强斜眇了一眼高文渊,道:“这还差不多!”然后挥动马鞭,扬长而去。高文渊望着一路烟尘久久无语。
    只见人群中跳出一个叫化子,挥着手喊道:“接着敲啊,大少爷已经走了。”
    那个叫化子连声呼喊,可是整条街上却仅仅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而已!
    众百姓慢慢又围了过来,道:“大人,烦劳您把这万民伞转交马大人,就说乡亲们都惦念着他。俺们也谢谢大人了!”
    高文渊缓了一口气,微笑道:“放心吧,本官一定把乡亲们的心意转告马大人!”
    众百姓收起锣鼓,缓缓散了去。
    人群散去,刚刚还热烈激扬的场地,迅速又恢复了原来的颓败气象。高文渊的心情亦是如此。回到院中,高文渊紧盯着两个垂手的衙役,怒道:“你们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衙役轻声答道:“那,那可是陈少爷啊!”
    高文渊怒道:“陈少爷又怎样!难道看着他这样无法无天,那还要官府何用!”
    刘亦白向前近了一步,似乎很诧异,道:“大人难道不知道陈府?”
    高文渊不解的望向刘亦白,问道:“陈府又怎样?”
    刘亦白沉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陈府的陈老爷可是当今万首辅的舅舅,不敢惹啊!每有新来的县官,按这里的路数,一般都是上任当天或第二天就去陈府拜拜门子。不然的话,那可就要遭殃了!”
    高文渊默然无语,稍顷笑道:“哦,我知道了!”遂又拍了拍刘亦白的肩膀,道:“走,咱再转转去。”
    刘亦白偷偷一笑,忙在前引路。两衙役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县衙的后院亦是有些破旧,但打扫的比较干净,院落不大,倒也错落有致。却听寂静的院子里,竟传出吱吱呀呀的纺车声。高文渊不由地站定,侧耳听了听,遂看向柴房,疑道:“咱这衙门后院还住有百姓?”刘亦白和两个衙役一怔,却并不答话。
    高文渊皱眉问道:“这个柴房是咱衙门的吗?”
    一个衙役连声道:“是,是衙门的。”另一个衙役一指对面的后堂,道:“那个后堂就是马大人的住处。”
    高文渊“哦”了一声,遂又皱眉道:“马大人原来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不能让老百姓在这间柴房里纺棉呀!”一个衙役应了一声,高文渊看着刘亦白道:“那今天就让这纺棉的百姓搬到外面去。衙门就是衙门,可不是大杂院啊!”
    刘亦白面露难色道:“大人,马大人他刚任西山知府,就……。”
    高文渊惊奇道:“这跟马大人有什么关系?”
    刘亦白低声道:“她就是马大人的夫人。”
    高文渊一愣,道:“什么?马大人的夫人?”
    刘亦白点头道:“是。听说朝廷准备封马夫人为诰命夫人。马大人没让夫人去知府衙门,可能就是在等朝廷的封赏呢。”
    高文渊眉头微皱,遂又笑道:“你们也不早说。我这就去拜见一下马夫人。”然后走到柴房前,隔门躬身道:“下官高文渊,乍到此地,不知夫人在此,万望见谅。”
    却听门内纺车声停了下来,传出一个略显沧桑的女人的声音,声调却是冷冰冰的:“刚来的县太爷?”
    高文渊忙道:“是,下官刚从江西赶至。”
    却听那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外乡人?”
    高文渊再躬身道:“下官失礼,未能及时来给夫人请安,望夫人恕罪。”
    纺车声又响了起来,却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出,仿佛房间里就仅有纺车而已。
    高文渊叹了一口气,道了声:“打扰夫人了,下官告退。”然后慢慢退去。
    阳光依旧很明媚,这破旧的衙门沐浴在阳光下,沉默着,像是蕴含着很多故事,又像是沉默很多年后急于向世人诉说,但表面依然很安静。高文渊突然感到这身新官服竟似乎有些紧,自己都有些闷热了。
    刘亦白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简陋的衙门,高文渊却只默默地走着,四周依旧很安静。高文渊突然问道:“咱衙门里的衙役都到哪去了?”
    两个衙役对望一眼,低头不语。刘亦白面露难色,仿佛很不好意思,道:“大人,您看这衙门的光景……。”
    衙门虽然是衙门,可已破的不像是衙门了,倒像是初遭废弃的山林寺庙。树倒猢狲散,人岂不是跟猢狲一样吗。
    高文渊四周看了两眼,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到此结束吧。你们也先歇歇,晚上我先请诸位喝酒。”遂摆摆手便朝回走去。
    刘亦白和两个衙役似乎有些呆了,呆望了高文渊的背影许久,一个衙役一字一字道:“你见过这样的县太爷吗?”
    另一个摇了摇头,道:“非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刘亦白也呆了片刻,却突然一笑,道:“县太爷要请吃饭,你们还不准备准备。”说完径自去了。
    一个衙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问道:“王虎,你说咱们这县太爷什么来路啊?”
    另一个衙役原叫王虎,而他叫赵强。
    王虎答道:“听说他原是江西巡按道御史,弹劾吉州知府黄景隆黄大人不成,自己反降了职,被流放到咱这穷乡僻壤来了。”
    赵强惊道:“就是那个半年内杖毙人犯三十名,**民女小茶花致使其上吊自杀的黄景隆吗?”
    王虎道:“不是他是谁。”
    赵强更惊,道:“他都敢惹!可知如果黄景隆没有什么靠山的话,敢这样做吗,也难怪这高大人要来咱这了。”
    王虎疑惑道:“听说这高大人极为刚正,办起事来六亲不认,只要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到他跟前都要抖上几抖,可今天他居然请咱们吃饭!难道他是另一个高大人?”
    赵强也苦着脸,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遂转颜一笑,道,“管他哪一个高大人呢,咱还不是一样混日子吗。既然有人请吃饭,那咱就去呗。”
    王虎也笑道:“就是,不吃白不吃,管他什么我大人你大人呢。走,咱们去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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