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振振有辞
龙承铉……
他是说，他叫龙承铉吗？
慕离歌心中并不十分确定。
她哽咽着唱完这首歌，缓缓转过身。
龙承铉坐在潭边，低眉垂眼，忘情地吹奏着。他的手指灵活地在笛身跳跃，指间流淌出动人的旋律，不经意间，耳边又响起那沉沉的低吟：“……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愁闻出塞曲，泪满逐臣缨……”
泪水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她的心。她痴痴望着眼前人，心中的惆怅竟比之前更深了。
是他吗？是他吗……
一曲终了，才微微现出一丝曙光的记忆之门又轰然掩上，她脑内依稀有张灿烂的笑脸，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暖，那么迷人。龙承铉也缓缓抬起头，正迎上她的目光，他禁不住动情地唤道：“朝歌！你都记起来了？！”
慕离歌垂下眼睑，轻轻摇了摇头。
他很是遗憾，但他依然欣喜不已：“但你却记得这首歌！这已经是你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慕离歌站在原地，内心焦灼难安。
脑中仿佛有两个人在做着激烈的争辩，一个说：快走！不要再犹豫了，不要再听他花言巧语！另一个却说：你不是一直都盼望着有人能帮你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前面一个小人接着说：他是魔鬼，为了他那不切实际的野心，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景黛已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了，为什么还不悬崖勒马？
后面那个小人却说：他知道你以前的名字，他知道你以前听过的歌，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他知道你所不知道的以前吗？即便他说了谎，你也可以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呀！说不定经他这么回忆，你就想起过去的事了呢！
龙承铉已然走到了她面前。
“朝歌……”他试探着抚住了她的肩，“你还肯停下来，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慕离歌已是泪如雨下。
龙承铉趁机将她拥进怀里，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别哭了，小傻瓜！不管你是朝歌，还是离歌，你永远都是我的小木头……”
男人的温情脉脉，最是教人难以抵抗。
这个时候，她才惊恐地发现，原来她的心，依然抵不过那声亲昵的呼唤：小木头。
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拥得更紧了。
“放开我……”她抽噎得厉害，“景黛知道你会来……她……”
“不，她不知道。”龙承铉打断她的话，深深望向她，“不然我何苦蒙着面潜入帐篷将你抱出来。”他面色突然一紧，“你不会以为，是我要她带你到这里来的吧？”
“难道不是吗？”她泪眼婆娑，身子颤抖得厉害，“你知道我曾经来过这里，所以才安排了现在这出戏！”
“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在演戏？”那只一直在不停抚着她长发的手突然一顿，龙承铉面色骤然大变，“你被龙傲天毁了心智了么！”
听到他诋毁龙傲天，慕离歌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维护：“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任何人的不是。”
“可他一直都在骗你啊！”龙承铉急得双眼冒火，“他说的话你就相信，我说的你却都不信。这是什么道理？”
慕离歌傲然道：“他说的话我也未必全信的。我有眼睛，我也有心，我会自己判断，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他从前就认识你？”
“就算你从前就认识我，也未见得他也认识我。”慕离歌说着，不觉有些心虚起来。
“嗤～”龙承铉一声嗤笑，简直要抓狂了，“他是我叔叔！我与他年纪相差不了几岁，从小同他厮混在一起；你我既从小相识，他怎么会不认识你？！他之所以极力否认，是因为他怕你想起以前的事！”
“为什么？”慕离歌心中一紧。
“还用问为什么吗？”龙承铉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说，“他做了伤害你的事，你若全都记起，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他死心踏地吗？”
慕离歌心中大震：“伤害我的事？”她再也沉不住气，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快告诉我，我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龙承铉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面容中已带了嘲弄：“告诉你又怎么样，反正你是不会相信我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枉作小人。”
慕离歌失望不已。她悻悻松开了手，昂然道：“我会查出来的。”
见她又要走，龙承铉一把位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她试着想摆脱他，却不得脱身。
她气恼地道：“放开我！我要去查出真相！”
“真相？哈！”龙承铉一脸鄙夷，“人们总是喜欢说，真相只有一个。其实，真相有很多很多，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给出的真相就不同。龙傲天老谋深算，对付你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简直易如反掌！你想从他身上找真相？呵，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会给你什么真相？他骗你还骗得不够多吗？”
慕离歌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经历了这么多事，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母亲，没有人会像龙傲天这样爱她，包容她。如果她连他都不信，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可信之人？
龙承铉禁不住仰天长叹：“是啊……当谎言听得多了，真话反而听起来像假的……”
慕离歌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紧接着一颗往下落。
“为什么不说话？”龙承铉心中泛起阵阵悲凉。
“我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朱唇微启，双眸转向他，长睫扑闪，梨花带雨，愈发惹人怜爱。
龙承铉想了想，说：“那就一件一件的来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慕离歌捂住脸，使劲哭了一阵，伏身在小石潭边洗了把脸，这才说道：“我们出来这么久，天该亮了。我要回去了。如果他们醒来发现我不在，一定会到处找我的。到时候若是发现了你，那你就麻烦了。”
“小木头！”龙承铉再次从背后抱住了她，“不，不要走！我这次来，就没打算让你走！”
石潭水面映出一张焦灼的脸，在水纹的微微波动下，已扭曲得变了形。
慕离歌的心骤然紧绷：“你……”
“我们已经错过太久了……我不能再让你受到伤害！我不能再懦弱下去，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凌，却只能忍气吞声，远走他乡！”龙承铉哭了，哭得很伤心，“那个雪夜，你不肯相信我，我的心都碎了……我知道，你也有难言之隐，那个时候，你也是身不由己……但现在，既然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再回去？”
慕离歌被他这近乎孩子气的话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你以为我不回去，龙傲天就不会来找我吗？当初我逃婚逃到那么远，我父皇一样将我捉回去，你以为你可以带我逃到哪里？”
龙承铉将她扳过来面对着他，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肯跟我走，我自有安顿你的地方！”
“你不是说，龙傲天的人一直都在监视你吗？你离开平城这么久了，怎么会不被发觉？”慕离歌已然感觉到他的野心在慢慢透露。
龙承铉自信满满地道：“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避开那些眼线！看你现在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带你脱离苦海！永远都不要再被龙傲天利用了！”
“那你告诉我，他到底利用了我什么？”慕离歌目光咄咄。
龙承铉张大了嘴，迟疑半晌，这才说道：“好，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再瞒也瞒不住。只希望你听完后，能坚强面对。”
慕离歌大力拭去凝在腮边的泪水，昂然道：“你说吧。”
龙承铉的手用力捏了捏她的肩，无力垂下，还未开口，他先哽咽了：“其实，你就出生在这片草原上……”
他说，十八年前，虢瑞两国爆发了一场大战。瑞国国君慕元成御驾亲征，随行的还有皇后沈雁容。沈雁容那时已身怀有孕，因与慕元成夫妻情深，她执意要陪在丈夫身边。慕元成无法，只好将她带进了军营。
却不料，虢国一场偷袭，致瑞国惨败，乱兵之中，慕元成在将领的掩护下逃回关内，而沈皇后却被虢国所俘，俘虏她的人，正是龙傲天。
龙傲天因战功显赫，颇受国君龙哲瀚倚重。而今俘虏了瑞国皇后，更是嚣张到不可一世。龙哲瀚赐给他良原千顷，这片草原便是他曾经的封地。他故意将沈皇后囚在封地里，成了他的奴隶，恣意凌辱。
不久之后，沈皇后生下了一个女孩，起名叫朝歌，便是现在的慕离歌。慕离歌生下来就是龙傲天的奴隶，四、五岁就不得不独自放羊。
之所以要把她支开，是因为龙傲天一向垂涎沈皇后的美貌。
若不是当时的太子，也就是龙承铉的父亲龙傲原一再要求国君要善待沈皇后，龙傲天几乎就要得手了。
但他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这期间，慕元成三番五次要求将沈皇后接回国，龙傲天都以各种理由强硬拒绝。
慕元成怕又起战事，只得忍气吞声。
却不想，他忍让的结果，却险些失去了他的女儿。
那一年，慕离歌八岁。龙傲天借着酒劲，闯入沈皇后的帐篷，意图不轨。慌乱之中，他推倒了年幼的慕离歌，她的脑袋撞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好不容易救过来，却再也说不了话了。
慕元成勃然大怒，龙哲瀚为了维护龙傲天的体面，不得不将沈皇后放回国。而龙傲天因此恼羞成怒，将一腔怨愤全发泄在了龙傲原的身上，设计让他失去太子之位，自己更是丧心病狂窃取了国君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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