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窒息，感到精力衰微，真想躺下来享受一次充足的睡眠，不思不想……
她突然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过一段纯自然的带点原始野性美的日子……
恍然间，她内心的柔弱被曝光了，她坚强的外表暂时失去了保护作用，她好希望有人能帮助她，好想将压抑的一切倾泻出来……如果李强能停下来等她，那该多好！如果他没有走，那该多好！她一定会对他说，“留下来帮帮我！”她急步追赶那辆载着李强而去的公交车，仅几步之差，公交车疾驰而去。
子夜踏上了另一辆公交车，希望她所在的车能追赶上他所在的车，然而一个红灯让渺茫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她希望他没有等到开往定州的车，希望能在车站碰到他。等她赶到汽车站的时候，李强刚好上了车，载着他的汽车卷起路面上飞扬的尘土……
李强读不出她礼仪般的微笑中隐掩的忧郁，读不出她内心的寂凉，更读不出她需要他留下来帮助她驱走内心酸酸的漆黑的表情……他不知道她此时需要他的帮助，更不知道她在后面追赶着他所乘的车辆。
子夜木然地往回走，不知归路，凭由腿将她带到哪里。被扭曲的苦痛肆意横行着，她看起来是那么没有理智，那么荒唐可笑，那么……
穿过地道桥时，一个年龄很小的破衣烂衫的女孩儿拽着她的衣襟哭喊着，用装扮出来的可怜求乞着，子夜居然不明白这简单动作的含义，她依然故我地往前走着，另一个小男孩儿扯住她的衣襟上演了相同的一幕……不知是小孩们拖着子夜，还是子夜拖着小孩们，他们竟然走出了那么远！小孩儿们的哭声是用来换取同情求乞钞票的，她的泪水和踉踉跄跄则是一种极度的痛……
不大工夫，一群小叫花子围着子夜哭喊，子夜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围观的行人惊异于这罕见的“风景”：几个小叫花子扯住少女的衣袖哭喊着，少女竟已两泪涟涟……
霎时间，她似乎有了一点儿知觉。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比干一样空，她的心因为布施了太多的仁善和爱心，已经空空如也，而这些哀号的声音则在允吸她被挖走了心的腹腔滴沥着的血……
子夜正准备打发这群孩子，不远处的一整个中年男子把孩子们招呼过去了。
“过来，别缠着人家，我给你们钱！”男人喊道。
子夜望了望不远处的男子，惨然地笑了笑。她捂着渗血的伤口继续往前走……
周伟的学习班结束了，傍晚来找洛子夜辞行。
“我明天就要走了，再陪我散一次步吧？”周伟说。
“需要我送吗？”
“不用，我自己走会更好，我不喜欢送别的场面。”
子夜陪周伟在校外的马路上散步。
“子夜姐姐，我从来没有见你舒心地笑过……”周伟说。
“那是因为我一直都不舒心呗！”
“你每天在学校里上学，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周伟说，“梦珊姐姐就比你活泼快乐。”
“我连每天活着都是在尽一种责任或义务，又怎么能快乐得起来呢？”子夜苦笑道，“我活着，只是为了对父母亲的承诺。”
“不能理解！”周伟说，“我觉得活着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非常羡慕你的人生态度！”
“为什么那么不开心呢？”
“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要走了，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我知道你喜欢迈克尔杰克逊那盘带子的包装封面，我连这盘带子一起送给你……”
“谢谢你！”
“另外，我还有一个小玩意儿，”周伟摊开手心，手心里有一只小小的玻璃猫，“好玩吗？”
“好看极了！”子夜道。
“送你的！”
“那我该送你什么呢？”子夜道，“我宿舍里还有几套剪纸，送你一套吧——家人做的，另外，我自己录了一盘带子，你拿去玩儿……”
“谢谢子夜姐姐！”
他们开始往子夜的学校走。
“阿伟，你还是个孩子，别总那么忧郁……”子夜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劝解的话，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说，就打住了，因为忧郁也是她的生命主旋律。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周伟终于孩子般地很腼腆地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很整齐洁白的牙齿，样子很天真。
“你笑的时候，很可爱！”
“哪有这么形容男人的？”周伟嘟囔着嘴道，“可爱是用来形容小孩的！”
“你本来就是个孩子，还想冒充大人？”子夜笑了。
“我是男人，只不过比你低了一点点，男人就是要保护女孩子的！”周伟道。
子夜被周伟一本正经的说法逗得哈哈大笑。
“真的！”周伟道，“别以为你比我大几岁就是大人了，你还没有我成熟呢！”
“也许吧，但你永远是小弟弟！”子夜道。
到了宿舍门口，子夜先开门看看有没有不便男孩子进来的情况。张雨叶、杨淑娴和常美玲正在闲聊。
“来了一个小朋友，大家介意他进来吗？”子夜问。
“谁呀？”张雨叶问。
“我录音机的那个维修师！”
“快请进来！”张雨叶道，“听子夜念叨过你，说的维修技术不错，你的录音机给我们带来了不少快乐，前一阵子我们天天听歌……”
“是吗？”周伟又腼腆地笑了笑。
“坐吧！”子夜招呼道。
周伟很拘谨地在子夜的床沿上坐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张雨叶用长辈对晚辈说话的语气问。
“周伟，”周伟道，“大姐您呢？”
“我呀，姓张，叫我张大姐好了。”
“哦。”
“你哪里的家？”
“沧州。”
“我也是沧州的，”张雨叶用沧州的语调说，“我们这里好几个沧州的。”
“咱们还是老乡了？”周伟也用老家的腔调。
“是啊！”张雨叶说，“你沧州哪里的？”
“泊头。”
“我是献县的，”张雨叶道，“你多大了？”
“我十七岁，”周伟道，“张大姐多大了？”
“你猜猜？”
“我怕猜错了惹你生气。”
“没关系！”
“你比子夜姐姐大吧？”
“我比她大多了。”
“不可能！”周伟道，“你们是同学，不会差得太多。”
“那可说不定，”张雨叶逗周伟说，“按年龄算，你该叫我阿姨了。”
“你不会三十了吧？”周伟道。
张雨叶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第199章 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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