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七月初三,近卫、柳沟和义勇右营便取得上风,将怀庆军压制在卫河边的一块小高地上。
临清的船只远比怀庆富裕,所以船队更厉害,清军在河面上得不到任何接应。
一切都对明军很有利,初四凌晨发起总攻时,朱慈烺是比较有信心的。
然而,战斗过程远比想象中艰苦。
原因有很多:
其一,近卫、义勇两营只能说尚且敢战,算不上百战精锐。起码在累年征战的八旗汉军面前,稍显稚嫩。
防守和对峙时凭着一腔热血,还看不太出来。轮到他们强行攻坚,配合就有点不娴熟了。
这是战斗经验问题,不是光靠刻苦训练,就能一下子解决的。
其二,土大炮消耗火药太狠了。
七个炮位每一轮齐射,都要消耗几百斤黑火药,却只有一半能抛到清军阵地里去。
一个清军勇士发现炸药包落地后,并不会马上爆炸,于是勇敢地扑过去,捡起来往外扔,幸运地成功了。
于是其他清兵有样学样,使得土大炮的威力进一步降低。
其三,负责指挥攻坚的郭升严谨有余,灵活不足,很多机会没有把握住。
最后,清军被消耗得受不了,不得不选择强行突围,才给了明军制胜的机会。
明军追杀了一路,总算将这支八旗汉军彻底打残。
是役,明军斩首一千七百余级,俘虏数百人,落水淹死的清兵无算。
怀庆镇副将常鼎、参将陈国才战死,白忠顺等五员守备,张进仁等八员千总阵亡。总兵金玉和趁乱逃脱,仅以身免。
至于丢盔弃甲逃跑的清兵,多半将死在老乡的手上,也懒得去追了。
尽管明军是胜利方,损失也大得惊人。
全军数百人阵亡,近两千人受伤,其中重伤的部分,可能无法重新站起来。
三个营的战斗力影响很大,尤其骨干的损失,短期内无法弥补。
七月初五凌晨,三个营全员登船,一边睡觉一边往回赶。
朱慈烺在船上总结得失,发现打得艰苦也有一丁点好处,起码很多问题暴露出来了。
近卫营和义勇两营历经沧州大战,看似战斗力不低,实则还很弱。他们尚且如此,忠武营(临清新营)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军头,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士兵,各级军官也有问题。
郭升治军很严谨,麾下士兵令行禁止,指挥水平却只是中上而已。
王桢、赵大勇、陈富贵、毕长喜等人都是中人之姿,暂时看不出有成为名将的天资。
想到深处,朱慈烺不禁哑然失笑。
从饶阳开始,满打满算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太短了,各级军官还没来得及成长。那些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乱世中早就冒头了,等闲哪能遇到。
总体来说,如果数量相当,禁卫军的战斗力还不如八旗汉军。与满洲八旗相比,则差得更远。
即便只面对巴、石两个固山额真,摆开车马硬打的话,禁卫军可以说毫无胜算。
以战代练,不知道何时才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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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河夏季水涨,流速非常快,朱慈烺坐船顺流而下,很快回到临清城内。
方以智和凌駉汇报最新情况,有喜有忧。
忠贞营在清河县埋伏了两天,还特意放金玉和的使者过境,结果一无所获。
巴哈纳似乎识破了围点打援之计,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加速南下,如猛虎下山,向临清城直扑过来。
天津清军比之前的预估还要多,有资格坐船的就有七八千,岸上警戒的步卒、马军又有七八千。
再加上万余民夫和纤夫,总人数接近三万人。
这么庞大的军队进犯,临清百姓彻底陷入恐慌,富商们到处雇佣船只,意欲南下。
凌駉早就命令关闭河闸,连一艘船也不予放行。
两三千艘大小船只,连带富商们的座驾,全被赶进了卫河里。富商们集体骂娘,痛骂凌駉是忘恩负义之徒。
朱慈烺点头道:“到了明天,他们就念你的好了……临清以北的沿河市镇怎么样?”
凌駉是五大枢密参议之一,自然知道太子在问什么。
他答道:“殿下多虑了,鞑子沿运河南下,没几个人敢留下,早就跑了。凌岳巡视过一轮,几个镇子都是空空的,几乎没有人。”
朱慈烺叹道:“那就好……明天之后,本宫或将成为沿河数府的大罪人。希望这个锅,我能背得起吧。让人看好上游几个减水闸,时机一到,马上泄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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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昌府,张秋镇。
在夏完淳的建议下,张秋镇被描述为太子殿下的龙气所在,对前线战事至关重要。
陈子龙耍起官威,宣布胆敢偷偷逗留者,一律判处大逆之罪,草民仗打二十起步,商人罚银一千两起步,读书人直接革除功名。
他还偷偷向地主、富商和世家豪强们承诺,配合迁徙百姓者,必呈报太子殿下议功。
软硬兼施之下,张秋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能服软,一起号召全镇百姓出城。
七月初四午后,全镇共搜出近两万余百姓,比户籍文册上记载的还要多一倍。
这些人全被赶到附近的小土山包上,枕着野草灌木,在山坡上睡觉。
宋阜和马宝还带兵封锁上下山的道路,只许上不许下,违者立斩。
当天夜里,百姓们遥遥看到,城内还有不少灯笼移动,似乎有人在到处搜东西。或是明军的人,或是冒险留下的窃贼。
直至日出,没有任何异象发生,既没有一片紫气东来,也没有巨龙或天神下凡。
反倒因风餐露宿一夜,病倒了几百老者,小土山上一片怨声载道。
普通百姓偷偷骂娘,也不知道骂太子迷信,还是骂陈子龙暴虐;有权有势者,则想着事毕之后,怎么找人弹劾陈子龙假传令旨。
七月初五午后,两个举人和几个豪商找来,请求允许他们派几个家丁回去,看家或者看铺子。
就在陈子龙严词拒绝的时候,旁边一个眼尖的士兵忽然发出惊呼。
“水好像涨了,快要没过码头了。”
陈子龙连忙举目遥望,只见运河的水位确实比前一天涨了很多。
很快,另一个士兵也指着远处,大声叫了起来:“大人快看,南边的拦河闸上,好像在烧狼烟……啊,闸门好像冲坏了……好大的水啊!”
越来越多的百姓站起来,看着远处的滔滔河水,发出嘶声裂肺的痛哭。
上游来水实在太多太猛了,在低洼的大拐弯处难免滞留,不到半个时辰,便淹没了整个张秋镇。
那些河水打着漩涡,沿着北上河道,继续向临清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