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街面上的罗牧当然不是凭空消失。
在施展兵家秘式“风”时，他有意将部分力量轰入脚下，寻觅之前曾感受过的煞气源头。
然后平整的地面就多出一个缺口。
竖井般的结构出现在男人面前，微弱烛光自其中溢出。
依照刚才施展秘式时强化的感知，他“看到”刘家兄弟守在一处地窖入口不知所措，由此推断这人牙行真正的主体结构，应该在地下。
意料之中的设计。
干这种买卖的地方怎么少得了地牢？
于是罗牧决定一探究竟。
“砰。”
双脚落地激起浮土，身披黑甲的高大身影直起身扫视周围。
此刻罗牧才发现，自己小看陈家了。
一个镇子的据点下面，竟是直接挖了座地宫出来。
他刚刚这一砸，正好在地宫的主道上开了个“天窗”。
罗牧抬起手，感受着地道内的风向。
外力砸出的竖井只是加了个出口，沿着空气流动的方向寻找源头，八成就能找到这座地宫原本的出入口。
就在这时，天井笼上一层黑影。
罗牧抬头望去，就见一身猩红的徐褚正站在井口向下看来。
此刻那双血瞳中依旧杀机四溢，但不知怎么，反而让罗牧有种熟悉的安心。
然后他就看到徐褚向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上来一下。
罗牧见状看向面前的地宫通道，稍作犹豫后，转头踩着“竖井”三两步钻了上去。
而在罗牧身影消失在地道后不久，一声轻微的呼吸声响起。
前方通道拐角后，徐钱背靠着墙壁，绷紧的身躯终于放松了些许。
这位肩负陈家家主使命的五境高手小心的转过身，一边维持着身上的敛息法门，一边向另一条地宫密道赶去。
今晚突袭据点的是真正的四境强者，非他能力敌。
必须返回陈家汇报这一切。
——
“竖井”上方。
三米多高的竖井转瞬即至。
匍一落地，罗牧就注视到徐褚的变化。
那身猩红的大氅此刻被彻底染成黑色，血腥气味如有实质般在布料间流淌。
徐褚手中拎着那柄夺来的利斧，血色沿着斧刃滴落，偶有残留的铁片与骨渣。
与这副生人勿近完全相反的，是徐褚脸上灿烂的笑容。
开朗的简直像是某些重返案发现场的杀人狂……
然而了解徐褚情况的罗牧并未在此事上深究。
老徐的疯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眼下拿一群贩人的畜生缓解下积压的情绪，正合适。
而心情大好的徐褚，在见到罗牧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
“谢了老罗，痛快多了。”
徐褚挥了挥手上的利斧，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罗牧闻言只是理解的笑了笑，跳过了这个话题询问道：
“有情况？”
徐褚点头。
“阿册给了我信号。有些意外情况。”
说着他侧过身，让罗牧见到了其脚下那具尸体上的箭矢。
这不是对死人的补刀，而是王册在提醒他们有情况。
然后罗牧就见到一根箭矢自远处射来，落在右手边十步开外的地方。
是王册在指路。
这发生的“意外”，看来需要换个地方处理。
罗牧见状上前抬手一拍徐褚肩膀，低声嘱咐道：
“留几个活口，等我回来。”
正盯着“竖井”的徐褚了然点头。
“明白，交给我吧。”
大杀一通后，积压的杀心已得到了满足。
现在的徐褚，是会动脑的莽夫。
罗牧这才放心，随即转头看向一旁正从客栈破门后钻出来的沈刀。
“没事吧？罡风到了你们那儿，应该耗的差不多了。”
沈刀手里还提着刀，闻言顿时抱拳一礼，诚心道：
“您放心，我们兄弟只是体力稍有损耗，还请您继续下令。”
奎川和柴泽也相继走了出来，这会儿看着满地的尸体与破碎的建筑，神情恍惚。
直到被沈刀扑倒那一刻，他们兄弟才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就这听意思还是刻意控制过威力的。
这就是四境强者的实力吗？
罗牧见状只是笑了笑。
外人却看不到恶鬼面甲后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奎川与柴泽顿时回过神，小心的抱拳低头，心中满是敬畏。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新的命令。
“沈刀留下看住这里。另外两人去街尾寻那对兄弟，他们现在需要人帮忙。”
说到这儿罗牧打量了一下稍显狼狈的奎川，便又补充道：
“符箓丹药该用就用。命比钱重要。去吧。”
“喏！”
春秋道三兄弟同时抱拳应下，言语间再不似之前江湖人般随意。
在见识到罗牧的实力后，哪怕是最迟钝之人都会清晰的意识到，若此时仇州有人能与三大家族掰手腕，那必然是此人。
对于已经沦落成陈家通缉犯的三兄弟而言，还有比跟随这方巨擘更好的选择吗？
特别是借由罗牧那一式“风”有所明悟的沈刀，此时更是满心震撼。
注意到三人变化的罗牧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来当众施展的兵家秘式，确实有了效果。
对于三兄弟这样的江湖人，想要收为下属，光靠钱肯定是不够的。
所幸自己的实力还算凑合。
安排好了后续，罗牧向徐褚递了个小心的眼神，就沿着王册留下的指示赶去。
罗牧离开后，徐褚倒是没急着先找活口，反而横起利斧。
借着刃口寒光，这杀星端详了一下自己盖着半张鬼面甲的脸，随即懒洋洋的开口道：
“自己出来的，我留你们一命。”
刚来到徐褚身边的沈刀闻言顿时握紧手中雁翎刀，谨慎打量起尸横遍野的街道。
虽然这位春秋道新秀不觉得凭这些陈家走狗的实力，能撑过那阵致命罡风，但他仍做好了继续与人厮杀的准备。
一个杀光了半条街的猛人，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让躲起来的人出来。
再自信的人，也最好小心点。
夜风吹拂而过，将徐褚的声音混着血腥飘向远方。
徐褚无奈的叹了口气。
旋即，那双血瞳中再度泛起杀意。
利斧毫无征兆的掷入尸堆，带起一声短促的惨叫。
新的血混入夜色，为月下的杀戮再添一抹色彩。
徐褚放下手，再次开口，声音已满是狂躁。
“最后一次机会。”
下一刹。
有人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同伴尸体，连滚带爬的钻了出来。
幸运躲过死亡的执旗甲士此刻颤抖着举起双手。
他畏缩的看着那道满是血腥的可怖身影，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喊道：
“降了！我们降了！”
徐褚闻言瞥了对方一眼，随即低垂眸子看着脚下竖井，淡淡的道：
“沈刀？”
身旁的沈刀顿时应道：
“徐前辈。”
“给他绑了，然后替我看一会儿。”
说着他向前一步，就这么空着手跳进竖井。
言语间透着股慵懒随意。
“我下去玩玩。”
“……喏。”
地道中。
正悄无声息靠向一处出口的徐钱忽然听到了隔壁通道中重物坠地的声音。
这位来自陈家的拷问大师全力运转敛息法门，试图再次欺骗那强大的敌人。
下一刻，他突然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儿。
徐钱一愣，旋即低头。
一抹极淡的血色薄雾正攀附于其脚踝。
宛若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