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安南政变,二次夺门:别,别杀朕,真怕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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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南朝局混乱。

  权臣丁列、阮炽称病,不再上朝。

  政事院虽掌握在黎宜民手里,但权臣不在,完全停摆,政务没人处理,中枢就停摆了,地方跟着失控了。

  同时,安南实控占城的城池,发生叛乱。

  黎宜民感到权力如沙子一般,越想使劲攥住,越抓不住。

  这让他愈发暴躁。

  今日又杀了三个伺候不佳的宫人,晚上又和美人大战到天明,醒来后,就把美人给杀了,鲜血溅了他一脸,才觉得心情舒畅。

  坐在朝堂上。

  黎宜民想杀人,却发现下面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他愈发暴躁。

  走下丹墀,一拳轰在朝臣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重击,那朝臣惨叫一声。

  “你敢叫唤?”

  黎宜民直接掐住他的脖子,使劲按在柱子上,将那朝臣直接掐死。

  然后凶厉地看着其他人:“朕打你们,那是恩赐你们!”

  “还敢叫?”

  “伱们还是忠臣吗?”黎宜民嘶吼。

  “臣等该死!”朝臣叩拜在地,瑟瑟发抖。

  黎宜民在皇宫里逞威风。

  边永和逯杲心中惴惴,他们已经确定了,夏埙占据了鸿基。

  本以为,夏埙只是为了运送粮食,暂时占据鸿基。

  夏埙派来的使者却说,两广总督方瑛已经乔装打扮,亲率重兵进了安南,打算从陆地上打通回国的路。

  边永和逯杲都听傻了。

  这不就是攻占安南城池吗?

  什么打通回国的路,占了城池还能吐出来吗?

  别看安南朝堂如烈火烹油,但政变近在咫尺,黎宜民大肆屠戮朝臣,已经引起百官不满。

  尤其杀掉了黎银这个权臣。

  让权臣家族人人自危,本来还有缓和的余地。

  但杀了黎银之后,黎宜民和权臣彻底撕破脸,二者必死其一。

  近来,黎宜民日日宣诏边永入宫,还派人把使团下榻之处给监视起来,城外的军营也有人监视。

  黎宜民在逼边永做出决定。

  而权臣这边,也在拉拢边永,许诺边永很多好处,但没承诺过割让土地。

  可方瑛和夏埙要干什么?

  把安南北部打下来?

  这是擅自挑起边衅,让中枢如何自处?让使团如何存活?

  边永很生气。

  可方瑛既然来了,说明他决心已下,不容更改,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使臣能改变得了的。

  皇帝能给边永最大的权限,作为皇帝的亲家,方瑛的权限必然比他边永更大。

  边永只能服从,但心有怨怼。

  “大人,掌控安南天下的人,终究是权臣。”

  逯杲道:“就算咱们支持安南新王,平定权臣。”

  “但他为人狡诈腹黑。”

  “等国内局势稳定后,必然把咱们一脚踢开。”

  边永觉得这话有理:“尤其方总督有鲸吞安南北部之心,咱们只能让安南局势继续乱下去。”

  “而扶持安南王,必然让安南从乱到治,不符合大明利益。”

  “但新王一死,怕是王子黎鐉登基。”

  边永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但王子和咱们有仇,他继承王位之后,必会驱逐吾等。”

  “而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有恭王黎克昌,嘉王黎思诚。”

  “恭王有贤王之称,他登基也不符合大明利益。”

  “嘉王平平无奇,倒是适合当傀儡。”

  边永可看走了眼了。

  黎思诚是安南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

  他就是唐宣宗李忱的翻版!

  在潜邸时平平无奇,结果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登基后,他立刻展露出超凡的谋略,政治手腕高超,从权臣手里夺回了权力,成为英明的皇帝,老年又变得十分昏聩。

  逯杲政治嗅觉不如边永,问道:“可王位如何从黎鐉、黎克昌手里,过渡到黎思诚手里?”

  他第一个念头是杀掉前两个人,让黎思诚继位。

  边永抚须而笑:“不用吾等做什么,那权臣比吾等更加精明,知道会选择谁登基的。”

  “只是,咱们要让乱的时间延长一点。”

  “给方总督充足的时间,占领安南北部地区。”

  一边说,一边思考。

  逯杲啜了口茶:“大人,用不用下官去把王子黎鐉,做掉?”

  “万万不可!”

  边永道:“一动不如一静,咱们按兵不动,两边讨好,双方通吃,才是咱们应该做的事情。”

  “夏大人占据鸿基,对咱们而言,也是利处。”

  “鸿基距离河内,几百里而已,急行军半个月便能抵达,若乘船的话,三天时间就能兵临城下!”

  边永斟酌道:“安南朝堂只知道我国有几千兵卒,却不知已经有了上万人。”

  “等打通朱雀关后,广西有雄兵百万,源源不断进入安南,兵卒永远不会缺。”

  “完全足够咱们左右安南局势。”

  劣势和优势,得看站在哪个角度思考。

  逯杲笑道:“安南新王和权臣两方角逐,咱们大明却成了决定性势力。”

  “大人,咱们该利用好优势。”

  边永颔首。

  他并不知道,方瑛连战连胜,已经打通了回朱雀关的路。

  每座城池分兵驻守。

  再打开朱雀关,源源不断派兵进入安南。

  但雨季来了,没有继续攻占城池。

  反正肥肉就在嘴边,等雨季过去,一口吞下即可,没必要一口吃个胖子。

  而是从国内运载物资过来,准备应对雨季,尤其是医者和药材,必须多多准备。

  明人可不是土人,土人不懂防范疫病,明人对疫病的防范是特别细致的。

  雨季是疫病高发期,必须注重防疫,防范虫鼠。

  而且,太医院联合医药司编纂了一本疫病防范书,送到广西来,还派了一些医者过来,实地考察,囤积药物。

  在朱雀关,他收到了皇帝的圣旨。

  “皇恩难报啊!”

  方瑛真的没想到,皇帝和他想一起去了。

  不但不反对他擅开边衅,还给他足够的支持,给他运送过来一批防潮的火药,还有一批新式枪支,和大批的药材。

  返回安南后,将占领的各城,全都改回交趾省的名字,他驻守在汤州。

  和鸿基遥相辉映,杨屿移镇朱雀关,三点一线。

  雨季到来。

  安南朝堂上的局势到了白热化,边永被扣在宫中三天了,逯杲着急也没用,他也被限制行动了。

  边永在宫中,倒是好吃好喝供着。

  他就是不吐口,不肯旗帜鲜明的支持黎宜民。

  “边大人,你也太贪了!”

  “一千万两银子,安南上下也没有这么多钱啊!”

  “孤拿什么给你?”

  黎宜民额头青筋跳跃,攥紧了拳头。

  边永可不好糊弄。

  他要求黎宜民下旨并盖玺,昭告天下,若安南不拿银子,大明军队就派兵来索要。

  师出有名的打仗,才让黎宜民恐惧。

  毕竟安南是大明的交趾,万一大明收回交趾后,不肯退兵了,他该怎么办啊?

  “殿下,这是没办法的事呀。”

  边永苦笑:“微臣只是使臣,负责安南的主官叫夏埙,乃是军机处行走,陛下的心腹。”

  “他要这个价格,微臣有什么办法?”

  黎宜民没法耍赖,不给钱,大明就攻伐安南,攻克王都,这份威胁,他害怕啊。

  “分二十年还如何?”黎宜民想试着讲价。

  “一次性付清。”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边永道:“殿下,那些权臣家里,哪个不是腰缠万贯呀?”

  “把他们都杀光了,钱财归大明,也不亏的。”

  演戏,也得演得像。

  “你!”

  黎宜民自然是舍不得的。

  杀掉权臣之后,他需要一大笔钱,用来安抚手下人的。

  本想把粮食卖两道,结果粮食在海上消失了!

  他怀疑,占据鸿基的就是夏埙,问题是边永不肯承认。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钱!

  偏偏他手里没钱。

  所以才着急得要清洗权臣,拿到权臣的家财,安抚手下人。

  “殿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大明就是这个条件,不能更改。”边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孤答应你!”

  黎宜民咬牙道:“今晚明军就进城,为孤执刀!”

  他担心迟则有变。

  权臣势力腐蚀能力极强,万一他手下有人叛变,可就不好收场了,速战速决,大不了他去京师,求大明皇帝恩赏一笔钱。

  “殿下先下圣旨,明日再说。”边永不信黎宜民。

  “消息不能走漏,当速战速决!”

  黎宜民让人拿纸笔来:“孤这就写,盖上宝玺,也就生效了!”

  “孤还愿意和大明签订一份和书,您看如何?”

  边永当然不信黎宜民了。

  算算时间,方瑛应该打通了回国的路,这样一来,安南东北部,已经落入大明手中了。

  而且朝堂局势愈发败坏,黎宜民忍耐到了极限。

  拖不下去了。

  “好吧。”边永答应下来。

  黎宜民露出激动之色,权臣不上朝,安南朝局彻底败坏,民间造反风起云涌,而鸿基往北的城池也失去了音信。

  他担心自己的手下,会被权臣买通。

  也担心没死的黎鐉,有样学样,将他乱刀砍死。

  待太监送来纸笔,他立刻写下两国和书,承诺给大明一千万两白银。

  当天夜里。

  驻扎在城外的明军,冒着大雨入城。

  黎宜民尚未睡觉,闻听消息后,兴奋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明日一早,阻碍的朕的人,就都消失了!”

  “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日日难以安枕!”

  “今日之后,就要成为安南真正的皇帝了!”

  他满腔希冀。

  忽然,有个太监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有人打开了宫门,有叛军入宫了!”

  什么?

  黎宜民好似听到了个笑话,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太监,把他提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宫门钥匙都在朕的手里,禁卫都是朕的心腹,谁能打开宫门?”

  “你再胡说,朕就诛你九族!”

  那太监满脸是雨水,难受得慌,还不敢擦拭,哭泣道:“陛下呀,奴婢不敢骗您呀!”

  “怎么可能呢?”

  “你们不是说,宫门钥匙只有一把吗?”

  “就在朕的手上!”

  “怎么会有人悄无声息的打开宫门吗?”

  “钥匙从何而来的?”

  暴怒之中的黎宜民,掐住那太监的后脖颈子,使劲将他的脑袋撞在墙壁上。

  “你告诉朕!”

  “哪来的贼人?他们是怎么打开宫门的?是谁背叛了朕?”

  “你告诉朕!说啊!”

  他发疯似的撞!

  嘭嘭嘭!

  那太监撞了几次,额头上鲜血淋漓。

  伺候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有胆子大的,悄悄往门口走,想趁机钻出宫殿。

  “你给朕站住!”

  “朕看见你了!”

  黎宜民十分敏感。

  看到那太监的跑路,心情更加糟糕。

  立刻丢下满脸是血的太监,气冲冲过来:“你敢跑?朕要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

  宫人都知道黎宜民残暴,稍有不满便杀戮宫人撒气,他御极不足三个月,杀掉的宫人就有一百多个。

  那太监自知必死,恶从胆边生。

  忽然朝着黎宜民冲过来,用头狠狠撞在黎宜民的肚子上。

  黎宜民也不是什么强壮的人。

  只不过他是安南皇帝,没人敢动他而已。

  嘭!

  黎宜民肚子被撞中,身体坐倒在地上,指着那太监:“你、你敢撞朕?”

  “来人,把他碎尸万段!”

  “他敢伤朕,该诛他九族!”

  他吼了半天,宫人却没有人动弹。

  “你们怎么不动弹?啊?朕的话没用了吗?你们也要造反吗?”

  黎宜民坐在地上,满脸凶厉:“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朕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

  所有伺候的宫人瑟瑟发抖,不知该怎么办。

  而那个太监却把殿门打开,狂风骤雨吹进了大殿。

  他对着黑暗嘶吼:“陛下就在这里呀!快来呀!”

  黑暗中,真的有人在快速靠近。

  殿中伺候的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纷纷绕着黎宜民跑出殿外,和那太监一起喊,喊叛军快来杀掉陛下。

  黎宜民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这一幕,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哈哈哈!”

  黎宜民怆然惨笑:“尔等蚍蜉,也敢弑君?”

  那太监回眸,哭泣着看着他:“蚍蜉尚且偷生,我们也是人,谁想死呀?”

  “朕何其伟大,竟要死在尔等小人之手!”

  黎宜民厉喝:“好,朕终究是皇帝,死也要死得像一个帝王!”

  “给朕找一条白绫来,让朕死得有尊严!”

  呸!

  一个太监一口浓痰,喷在黎宜民的脸上:“仁宗皇帝那般仁厚,也被你残忍杀害,你却想一死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黎宜民怆然惨笑:“朕就知道,你们养不熟,早就该把你们全都杀死!”

  “是朕的错……”

  呸!

  又一口浓痰喷在他的脸上。

  让黎宜民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惨笑声。

  那些宫人把黎宜民围起来,一人一口吐沫,往黎宜民脸上吐。

  黎宜民不躲不避,唾面自干。

  “吐够了吗?”

  “朕是皇帝,神权天授的皇帝!”

  黎宜民嘶吼:“尔等侮辱皇帝,新君即位,必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不忠的狗,没人会养的!”

  “尔等今日唾朕,明日尔等都要陪朕而去,如此不忠的狗,朕也不要!”

  “哈哈哈!”

  黎宜民放声长笑:“边永误朕!大明误朕!”

  他挣扎着站起来,使劲朝着墙壁撞了上去。

  咚的一声,鲜血殷然。

  但人却没死。

  疼,好疼啊!

  黎宜民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头好疼啊,自杀真的好疼啊。

  看着皇帝如此有气节,自杀而死,宫人竟生出敬佩之意。

  这时,丁列、阮炽带着几百人,进入寝殿。

  看到满脸是血的黎宜民。

  “陛下,您这是何苦啊?”丁列竟觉得大受震撼。

  起码黎宜民自知必亡,选择了有气节的死。

  “丁、丁列?”

  不想,黎宜民睁开了眼睛。

  人没死?

  丁列吓了一跳,六十多岁了,矫健地往后跳了一步,把阮炽给闪出来了。

  “你、你要弑君登基?”黎宜民眼中都是血色,自己的血。

  这一刻,丁列不知道是该跪下,还是该站着说。

  阮炽恭然一礼,道:“臣等不敢弑君,更不敢痴心妄想。”

  “但陛下弑君登位,得位不正。”

  “还请陛下退位让贤。”

  黎宜民都懵了,我还能活?

  那我撞什么墙啊?

  “不行!”

  丁列厉色道:“此贼弑君登位,祸国殃民,大逆不道,绝不能生还!”

  说完就后悔了,这种话自己怎么能说出口呢?

  让后继之君如何看他呢?

  他环视一周,指着一个太监:“你,把他杀死!”

  那太监就是用头撞黎宜民的太监。

  他竟有种报应不爽的感觉,跪在地上:“大人,是奴婢迎您入殿的,您怎么能如此待奴婢呢?”

  “本官瞎啊,这大殿还能找不到?还用你来引领?”

  丁列厉喝:“快点杀!”

  让人丢了把刀给他。

  太监颤颤巍巍拿起来,弑君的下场,是要死的。

  他也没权力拒绝。

  走到黎宜民面前,颤颤巍巍的把刀放在黎宜民的脸上,但黎宜民满脸是血,他看着恐惧,哆哆嗦嗦的。

  偏偏刀锋快,在黎宜民脸上划了几个口子。

  黎宜民疼得眼泪流了出来:“丁、丁列,不要杀朕,不要杀朕!太疼了,不要杀朕啊!”

  丁列都懵了。

  黎宜民连自杀都敢,怎么来了个“太疼了”呢?

  画风不对呀?

  黎宜民爬起来,竟给丁列跪下了:“丁列,朕知错了,放过朕吧,朕愿意退位,朕还当谅山王,不当皇帝了,不当了……”

  他不想死了,真的,撞墙的滋味太疼了,死的那一瞬间太恐怖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活着好啊。

  丁列反而犹豫了。

  “你们不杀,本宫来杀!”

  在兵士中间跑出来一个人,手持铁刀,正是黎鐉。

  黎宜民吓了一跳:“你、你果然还活着!”

  因为要用明军,他一直没敢和边永摊牌。

  “黎宜民!”

  黎鐉死死咬着牙:“你杀害本宫父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太疼了呢?”

  “你杀害朝臣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们家人的疼不疼呢?”

  “你大肆屠戮的时候,可否想过别人的感受?”

  “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黎鐉一把推开那个太监:“你们不杀,本宫来杀!”

  “不要啊!”

  黎宜民转头对着黎鐉跪着:“大侄子,伯伯知错了,求求你放过伯伯吧!”

  “这皇位伯伯给你,伯伯不要了,王位也不要了,就求侄儿给伯伯一条活路!”

  “让伯伯当一个普通百姓,不,让伯伯给你当奴婢……”

  “不要杀我啊!给条活路吧!”

  他嚎啕大哭。

  前倨后恭的样子,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黎宜民为人暴戾,杀人如草芥。

  结果他死到临头,却比谁都害怕,吓成这副狗样子?

  “给你个屁!”

  黎鐉举刀落下。

  噗!

  刀劈在黎宜民肩头上,劈歪了,而且刀刃嵌在骨头缝里,拔不出来。

  黎宜民惨叫个没完:“疼啊!”

  屎尿横流!

  毫无英雄气概。

  丁列和阮炽都看蒙了,黎宜民不是挺英雄的吗?怎么叫唤成这样呢?

  “朕不想这么疼啊,给朕个痛快啊!”黎宜民自知必死,不停哭求。

  黎鐉往黎宜民脸上吐了吐沫:“你真给皇家丢人!”

  “你不丢人,你还跑!”黎宜民还在哭。

  黎鐉语塞。

  不过,他却冲动了,他本来就是太子,是储君,不是弑君篡位的小人,他不该砍黎宜民的。

  不管怎么说,黎宜民都是皇帝。

  他砍了黎宜民,自己身上就有了污点。

  当然了,这也是丁列、阮炽等权臣乐意看到的,只有这样的皇帝,他们才能放心用做傀儡。

  “请殿下继续!”阮炽对着黎鐉行礼。

  黎鐉一脚踩着黎宜民的肩膀,使劲把刀拔出来,然后对着黎宜民一顿乱劈。

  偏偏都不劈要害,黎宜民惨叫声充斥整个宫殿。

  几十刀后,人还没死。

  而殿外,一个穿着蓑衣的人进来:“磨磨蹭蹭,你们还在墨迹什么呢?”

  一听声音,黎宜民瞪圆了眼睛:“边永,你骗了朕!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

  他还中气十足。

  只是全身血呼啦的,看着嗬人。

  黎鐉诧异地看向边永,他没想到,推动安南朝局的,竟然是大明使团,五味杂陈。

  丁列和阮炽陪着笑脸,对边永行礼:“边大人安心,这宫中尽在掌握。”

  边永是黎宜民扣押在宫中的人质。

  虽然达成了协议,但仍没有放边永出宫。

  丁列控制黎宜民后,就派人把边永放出来。

  “怎么还不快快动手?”边永催促黎鐉。

  黎鐉对边永的恨,不亚于对黎宜民的恨意。

  可此刻,却是边永左右局势,促使他杀死黎宜民报仇,真觉得有几分可笑。

  “快些动手。”丁列催促。

  黎鐉叹了口气,只能举起刀,准备一刀枭首。

  “亡安南者,必是大明!”黎宜民自知求饶无果,只能狠狠诅咒大明。

  噗!

  黎宜民嘶吼声未绝,脑袋就被剁下来。

  这个由弑君篡位登基,不足三个月的皇帝,黎宜民,安南第四个皇帝,终于落入尾声。

  而安南的政变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黎鐉恶狠狠道:“将他的尸身丢出去喂狗!”

  杀死黎宜民,尚不解恨。

  丁列有些惊恐地看着黎鐉,仿佛看到了一个年纪更小的黎宜民,他为何也如此暴戾呢?

  他和阮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惊恐。

  黎宜民给他们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退出寝殿,丁列看了眼殿内跪着的宫人:“全都处死,一个不留!”

  主子都死了,就让这些奴婢陪葬吧。

  也算死得其所。

  “殿下饶命啊,奴婢等都是忠于仁宗皇帝的!”那些宫人哭诉。

  黎鐉却冷冷回眸:“那尔等为何没有杀死黎宜民,为本宫的父皇报仇呢?”

  宫人脸色一变,悲拗的哭泣,被黎宜民一语成谶了!

  然后没于刀剑之下,死不瞑目。

  黎宜民的妃嫔子女,全都没逃过这一劫。

  三个月,安南发生了两次政变,两次夺门之变。

  两个皇帝被诛杀。

  政局再次动荡不安。

  整个河内,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然而,在政殿内。

  丹墀上龙椅空悬,无人能坐,朝臣议论纷纷。

  丁列、阮炽等人讨论新君人选。

  朝臣都认为黎鐉适合继承皇位。

  丁列和阮炽尚有疑虑,盖因黎鐉杀人时候的眼神,和黎宜民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们可不希望再出一个黎宜民了。

  谁也不想重蹈黎银的覆辙。

  眼瞎扶持错了黎宜民,结果把自己老命葬送了。

  “圣使大人,您怎么看?”丁列忽然问边永。

  边永也参与了这次朝会。

  他需要让安南继续混乱,安南王的人选只能是平平无奇的黎思诚,而不是有作为的黎鐉。

  “安南虽是下国,但也是衣冠之国,岂能使两任安南王,俱为禽兽耶?”

  怎么能让两个弑君篡位的刽子手当皇帝呢?

  政事殿里为之一静。

  是啊。

  黎宜民弑君篡位,黎鐉也不是好鸟,把自己伯伯杀了。

  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登基之后,会不会也有样学样,开始大肆屠戮朝臣呢?

  朝臣看了眼空悬的龙椅,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圣使之言,振聋发聩!”

  丁列躬身一拜,转而环顾四周:“太子殿下,早在四月就已然遇害,此乃国民皆知之事,世间再无太子殿下了!”

  他的称呼叫错了。

  对着大明人说的时候,是要称王的,所以有王上、殿下、王子这样的称呼。

  只有自己关起门来的时候,才能叫皇帝、陛下、太子等等。

  朝臣旋即一愣,然后对着龙椅跪下:“太子殿下崩于四月,世间再无太子殿下,如何承嗣大统?”

  边永没计较称呼问题。

  黎鐉是绝对不能登基的。

  而这个时候,黎鐉还美滋滋待在宫中,等着登基大典呢。

  他是黎濬的长子,也是硕果仅存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安南国太子,黎宜民死后,他登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有太监急匆匆进来,告诉他结果。

  政事殿,认为真的太子已经死了,他是假的!

  黎鐉瞬间傻了:“为什么?为什么?”

  “是大明圣使大人,说安南王不能是……禽兽!”

  这句话,让黎鐉如遭雷击。

  他亲手杀死黎宜民,是报父仇,也是给权臣交投名状。

  可到了边永嘴里,竟变成了禽兽!

  “哈哈哈!”

  黎鐉怆然惨笑:“难怪黎宜民说,亡安南者,必是大明!”

  “那边永先蛊惑黎宜民,又蛊惑丁列等人!”

  “我安南虽承大明衣冠,但却自成一派,如何头上多了个太上皇?”

  “他长袖善舞!左右朝局!”

  “让我安南大乱!”

  “大明好火中取栗,郡县安南!”

  “好一出大戏啊!”

  “可怜丁列、阮炽那样的可怜虫,竟然还不知道!可笑!可笑!”

  他发疯似的大笑。

  因为,他知道,诛杀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政事殿已经确定下来,黎鐉已经死了,那他就没有活路了。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史书会如何记他呢?

  也许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吧,他已经死在三个月前黎宜民弑君风波里了。

  而黎宜民,也只会记载被杀死而已,不会记载是谁杀的。

  历史重回惯性上,不会有丝毫改变。

  “真是可悲啊。”黎鐉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在政事殿。

  丹墀上的龙椅上,空无一人。

  而能决定龙椅上坐上谁的,竟是朝臣。

  和正统十四年,朱祁镇被抓,龙椅上空无一人,讨论皇帝人选,何其一致啊。

  “恭王素有贤名,下官以为恭王适合承嗣大统!”又有朝臣建议。

  恭王就是黎克昌,三叔。

  但丁列、阮炽都不说话。

  有贤名的人,是最不能登基的,这样的人最难以掌控。

  此刻,权臣和边永想的异样,都认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嘉王黎思诚适合承嗣大统。

  权臣的门下走狗开始提议嘉王黎思诚。

  朝臣也都看出来了,素有贤名的黎克昌,被贤名所累,最没有机会做皇帝的。

  “长幼有序,如何能够越过年龄大的恭王,请年龄小的嘉王承嗣大统呢?”边永问。

  丁列和阮炽瞳孔一缩,听您这话的意思,是打死恭王黎克昌,再请黎思诚承嗣大统?

  皇室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还要继续杀吗?

  一时半会讨论不出个结果来。

  这个时候,黎鐉的死讯已经传来,边永和丁列等人对视一眼,彼此颔首,觉得死得其所。

  借着更衣的机会,丁列和边永密谈。

  “丁大人,不瞒您,本官认为嘉王更适合承嗣大统,但恭王毕竟年长,拦在前面,不得不考虑。”

  边永其实在拖延时间。

  安南终非大明,弑君篡位这种事都能发生,还在乎什么长幼有序啊?谁势力强,谁就当皇帝呗。

  “王室不能继续流血了。”

  丁列道:“不如让恭王主动上书,拒绝承嗣大统。”

  “此计甚可。”

  边永觉得这样会大量拖延时间的,便答应下来。

  但安南没有皇帝,自然恢复权臣执政的时候,混乱的局势,很快恢复了原样。

  而占据鸿基等北方城池的明军,就显得十分扎眼了。

  但这在边永预料之中。

  由乱入治,是一定的。

  他要做的是拖延入治的时间。

  很快,恭王上书,以自己德行不够为由,拒绝称帝。

  朝臣快速拟定,黎思诚承嗣大统。

  这是一场政治作秀。

  黎克昌不可能不想登基的。

  只因权臣没有选他,他想登基也没有门路,只能乖乖被权臣操纵,上了一道奏疏,把皇位让给“老实巴交”的老四。

  “大人,下官调查了这个黎思诚。”

  逯杲抹了把头发上的水。

  安南是雨季,几乎天天下雨。

  他们都是北人,呆得很不爽利。

  “说!”边永让人给他奉上热茶,驱驱寒。

  别看安南天气热,却喝热茶养生。

  “这个黎思诚在宗室里,不显山不露水,几乎没有什么名声,甚至有人都不认识他。”

  逯杲喝了口茶:“几乎什么都打探不到。”

  边永忽然郑重起来。

  越查不到,越证明这个人越不简单。

  黎思诚虽然年纪小,但毕竟是黎元龙的儿子,在河内一定会有名声流传的。

  可都不知道,这就有问题了。

  要么黎思诚是个小透明,这种人注定是没有大出息的。

  要么,他隐藏的很深,或者说是有人故意隐藏他。

  “封地那边呢?”边永问。

  “外面连天下大雨,没法派人去。”

  逯杲发现,控制安南,最大的问题居然是雨季。

  边永斟酌:“万一黎思诚是唐宣宗一样的人物,咱们可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应该不能吧?”

  逯杲觉得不现实:“那黎元龙,也只是中人之姿,做安南王时,喜欢作乐,没有什么功绩。”

  “他生了四个儿子,难道个个都是人杰?”

  “这也太不可能了吧?”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逯杲对安南王没有半点尊重,直接称呼其名。

  这张嘴,早晚给他惹来祸患。

  “是呀,撮尔小国,怎么能孕育出真龙呢?”边永也觉得太扯了。

  正在思索中,随从来禀报,丁列邀请过府一叙。

  估计是讨论明军问题的。

  “继续查,一定要把这个嘉王搞清楚。”边永忽然举棋不定了。

  毕竟新的安南王,关乎着大明利益。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然后,去丁列府中。

  进入一间密室里商谈。

  “大人,安南愿意将一千万两银子,双手奉上!”

  丁列开诚布公:“也请明军,撤离安南!”

  这也是约定好的。

  黎思诚给一千万两,权臣也出这个数,换明军束手旁观。

  “丁大人在说什么呢?”边永一直都不承认,鸿基的是明军。

  “明人不说暗话,安南正值多事之秋,请大明高抬贵手,大恩没齿难忘!”

  丁列深深一礼。

  边永冷笑,等我们大明虚弱的时候,你们再来咬一口?

  这叫没齿难忘?还是恩将仇报啊!

  “本官既然和丁大人合作,丁大人也不是外人,本官就照实说了。”

  边永佯装郁闷道:“那驻扎在鸿基的明军,确实是天朝夏埙,夏大人。”

  “他本来护卫运粮船回国,奈何途中遇到海寇,不得不停靠鸿基。”

  “又想从陆路回国,结果遇上了雨季。”

  “这不,就被困在了鸿基。”

  “等雨季过去,自然就回国了。”

  听到边永这样说,丁列松了口气,这和他们预料的差不多。

  大明不可能攻伐安南的。

  因为安南足够穷,足够没用。

  “只是!”

  边永话锋一转:“那六千船的粮食,全都毁了!”

  “此事让夏大人极为震怒。”

  “您是知道夏大人的,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安南之事,全部由他全权做主,本官只是为他跑腿卖命的。”

  “这些粮食没按时运送回国,必然遭到中枢申斥,陛下不满,夏大人没好果子吃。”

  “咱们,也得吃瓜落儿。”

  一听这话,丁列差点没晕厥过去:咋的,还要敲诈啊?

  你们大明穷疯了?连点粮食都吃不起了?

  “这些粮食,是陛下用来征伐兀良哈要用的军粮。”

  “因为些许海寇,耽搁了回国。”

  “今年就无法征伐兀良哈了。”

  “陛下必然会生气。”

  说到这里,边永苦笑两声:“本官呀,回国也得遭到训斥,不知还是个什么下场呢。”

  丁列不敢吭声,边永说得越惨,敲诈得就越多。

  说来说去,都得安南出。

  其实,海寇他是知道的,丁家也是海寇,打劫那批粮食,他家也参与了。

  所以他很早就确定了,驻扎在鸿基的不明军队,就是以夏埙为首的明军。

  至于明军攻伐北地,那就是打通回家的路呗,还能攻伐安南呀?除非大明有病。

  “丁大人,不瞒您说,让夏大人回国,怕是不容易呀。”

  边永见丁列不接茬,只能自说自话。

  丁列满嘴发苦:“大人,您是知道的,安南如此动荡,已经难以凑出这么多钱粮了。”

  “你们有苦,我们也有苦啊。”

  边永苦笑:“回了国呀,我们都没法交差,到时候是掉脑袋的事呀!”

  “像吾等这样才能的人,在大明如过江之鲫。”

  “诛杀吾等,陛下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丁列大吃一惊,想把边永挽留下来,让他当安南的臣子。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人家天朝上国的进士,能看上安南这破地方?

  “说来说去,都是那黎宜民闹的。”

  边永直呼其名,因为没给黎宜民上庙号,权臣压根就不想给黎宜民上庙号,只给他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

  “他前脚把粮食给大明,转头就把消息卖给海寇。”

  “这才出了这档子事。”

  “丁大人,不如再凑一万艘粮食船,夏大人回国也能交差,自然将城池完璧归赵。”

  丁列瞪圆了眼睛:“一万船?”

  “黎宜民执政三个月,祸国殃民,烽烟四起。”

  “哪有粮食给夏大人啊?”

  “安南的情况您是知道的,之前凑出来的粮船,都是吾等家中的存粮啊。”

  “那黎宜民说得好听,用新粮还给我们,结果呢?”

  “他一蹬腿,逍遥快活去了。”

  “我们呢?”

  丁列反应激烈:“边大人,安南是真的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再让权臣家族补贴朝廷,可让皇帝去死吧,打死他们都不干了。

  他们还犯愁呢。

  黎宜民欠的粮食,谁还?

  边永也摊摊手:“那就没辙了,夏大人不敢回国,只能想办法筹措粮食。”

  “可、可也不能占着安南城池吧?”丁列觉得很屈辱。

  “那你让夏大人去哪?来河内吗?”

  边永喝问:“粮食本来能安全运回国的,因为海寇,被迫登岸,又因为雨季给糟蹋了,我们找谁去呀?”

  “中枢跟我们要呢!”

  “你以为,夏大人愿意占着安南的城池啊?”

  “你自己说说,你们的城池里面有什么?除了土人就土人,连正经的汉话都不会说!抓去当奴隶卖了,都没人要!”

  边永怒吼。

  把丁列给吼懵了,语气一软:“边大人您消消火。”

  安南的粮食,因为没运出去安南,粮食糟蹋了,还得安南来赔。

  你们站着我们安南的城池,还嫌弃安南。

  我们找谁说理去呀?

  “消个屁火,命都没了,消火有用吗?”温文尔雅的边永爆粗了。

  丁列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惹他干嘛呀?

  现在还得需要大明呢!

  等新君继位后,把使团打发去柬埔寨,不就完了嘛。

  不管天朝皇帝的面子,也得考虑那三千兵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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