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里,婢女们瑟瑟成一团,拥簇着两个发髻盘起的妇人,和一个女孩。陈舞阳进去,目光凶厉。“汝父密谋造反,尔等可知道?”但这些妇人面如土色。但那个小女孩,却从人群中走出来,指着陈舞阳:“没有圣上圣旨,你岂敢污吾父谋反?”陈舞阳本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妇人。逼杨夫人把证据交出来。可谁知,这杨璇年仅九岁的女儿,竟是个厉害角色。杨璇在卧房里藏一本假账本,就是在戏耍厂卫。陈舞阳面露凶色:“好个嘴巴厉害的小娘皮,老子正缺一房妾室,便开恩,纳了你便是!”“闭嘴!”那小杨氏厉喝道:“我看谋反的非吾父,乃是你!”“圣上恩旨,百官之女入宫侍奉三年,我尚且年幼,要入宫侍奉才能许人!此乃臣子报谢皇恩之举!”“吾父一心报皇恩,岂有谋反之理?”“反倒是伱,闯入正三品府尹家内宅,对其家女眷口出不逊,阻拦我入宫侍奉!”“对官员不敬,对陛下不忠!”“谋反的人,是你!”小杨氏厉喝。她身后两个嫂子,不停拽她的衣服,让她快点别说了。没看人家有刀兵,少说两句,噎不死人。而杨夫人刚巧进来,听见幼女这番话,暗自喝彩,真没想到,这个小庶女竟有如此见识?杨家之危,怕是要靠她才能解。陈舞阳竟无言以对,被一个九岁小女孩给问住了。他很想耍混,问题是他三十多岁了,怎么跟一个九岁小女孩耍混?怎么耍?幸好范青进来,对着小杨氏躬身道:“女公子教训的是。”“但贵府入了贼,汝父杨大人受伤晕厥。”“本官乃东厂指挥使,帮贵府抓住入府贼人而已,请女公子稍安勿躁。”小杨氏看向了陈舞阳。范青苦笑:“此人受了刺激,得了失魂症,脑子不正常,还请勿怪。”陈舞阳刚要辩驳,范青却瞪了他一眼。只要中枢没下圣旨,杨璇就是正三品应天府府尹!你殴打他是重罪,闯入他家中更是重罪!本官在救你!“嘿嘿嘿!”陈舞阳傻笑,立刻装傻。“还真像个傻子。”小杨氏更聪明,并不戳破陈舞阳装傻。而是对着范青躬身一礼:“谢指挥使大人帮小女子家中抓贼之恩,但请自便。”杨夫人给她使眼色,家里对东厂避之不及呢,你怎么还往家里招呢?范青却高看她一眼,这女公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待入宫伺候时,若被陛下看重……今日强闯杨府之事,怕是要遭到清算。他眸中厉光一闪即逝。小杨氏仿佛察觉到了范青的杀机,躬身道:“圣上最重孝道,请大人允准小女子侍奉父亲汤药。”好个聪明的女孩啊!以后可了不得。范青也行礼:“女公子知书达理,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小杨氏含笑点头,结果露出两颗没长齐的牙齿!范青丝毫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恐惧。九岁的女孩,便如此聪慧,待其十九岁时,该是何等妖孽?“请女公子勿怪。”范青深深一礼,拉着陈舞阳退出绣楼。“为什么不查了?”陈舞阳没有范青心思细。“此女不凡,今日之因,必有后日之果。”范青仿佛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什么意思?”陈舞阳压根就没听懂。范青懒得解释:“陈兄,此事到此为止。”“你怕了?”陈舞阳却一把甩开他:“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却打退堂鼓?”“你以为现在你撤走,杨璇醒来,能放过你?”“现在,不是咱们找到杨璇的证据,就是杨璇弄死咱们!”“你选吧!”他范青不查,我陈舞阳查!陈舞阳怒气冲冲往书房方向走,而厢房方向,忽然传来响动声,他猛地转头过去:“谁在那!”他朝着厢房走过去。厢房门口,堆放着一堆没有及时搬走的柴火。陈舞阳抽出腰刀,想扎了柴火一遍,确定柴火后面没藏人,才推开厢房,扫视一圈,厢房里什么人也没有。“你们听到声音了吗?”陈舞阳问番子。都摇了摇头,说没听到。难道是幻听了?陈舞阳回身的时候,却看见柴火垛侧面,有一个黑色衣角,然后迅速抽回。贼在那!果然是他发出来的。“看来是本官听错了,去书房吧。”陈舞阳不动声色,带着番子退出厢房。同时给番子们使个眼色。都是贼精的人物,立刻了然。忽然回身,朝着那柴火垛侧面一刀劈过去,而番子快速扑过去,直接把那个贼人给控制住了。“是你?”陈舞阳大吃一惊,这个贼,就是那天卖花灯的少年。“是你?”卖花灯少年也认出了陈舞阳。“大人,认识?”番子诧异问。“先抓起来。”贼人找到了,陈舞阳还进入杨璇书房里一顿翻找。又找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也是账本,里面还夹着银票。本以为找到了线索。账本却记得都是杨家日常开销,银票也都是小面值的,一百两一百两的银票,还有的是宫中恩赏的。“狗日的杨璇,耍老子!”陈舞阳丢了账本和银票。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暴露了目的。杨璇可真是高明,藏起来的都不是秘密,那么秘密会藏在哪呢?而范青进入书房后,盯着一幅画看得入神。“什么都没有,这画查了,画后面也查了,什么都没有,而且这张画也不值钱。”陈舞阳不耐烦道。范青却看得这幅画兴趣盎然:“你不觉得这幅画很熟悉吗?”这是一副竹子图,画的都是翠绿色的竹子。“这种画大街上随处可见,哪个画师都会画。”陈舞阳道。“不。”范青却道:“在卧房里有一幅,在绣楼里有一幅,加上这一幅梅竹兰,三幅画,缺画菊的画。”经范青这么提醒,陈舞阳却道:“菊在厢房里,刚才本官看到了。”“都取来!”范青让人把四张画都取来。拿掉卷轴,揭掉裱纸,只剩下薄薄一张纸,四幅画重叠在一起,对着阳光看。“这是另外一幅画!”陈舞阳惊呼。番子们都诧异地过来看,四幅画合在一起,赫然出现和四张画不同的场景,是另外一张画。画中画!“这好像是海上,那大船,不像是江河里的船……”陈舞阳不懂画。范青有些涉猎,却不敢叫准:“这应该是郑和下西洋图。”因为四张画合在一起,细节变得很模糊,看得只是一个轮廓。番子里没有丹青妙手。无法完全确定。“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意思?海船?这是什么意思呢?”范青皱眉。能把这幅画藏得这么深,恰恰说明这幅画十分重要。但要表达什么呢?范青得去请教丹青妙手,他将画恢复原状,卷上卷轴,全部带走。杨夫人看见范青取走了卷轴,并没有说什么。而在宫中。正在举办传胪大典。朱祁钰钦点了王一夔为状元,祁顺为榜眼,白昂为探花。流程走完。内阁拿出一个名单。上面是地名。今年的进士,在京师培训三个月后,就全部进入地方历练。多是甘肃、宁夏、热河、广西、广东这些省份。每个进士发了一张纸,将想去地方,写出来,然后仿佛箱里。最后结果,由中枢拟定。看似选择,其实是考验心智。看看谁真心想去地方历练,谁是贪慕荣华,想去好地方享清福。他们去文华殿做选择。奉天殿上,朱祁钰则道:“明年不赐恩科了,景泰十一年科举正常举办。”“景泰十二年再赐恩科,赐给去边疆历练的举人们,他们才有资格参加景泰十二年的恩科。”这是之前答应好的。今年才是景泰九年。按照胡濙说的,人才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要着重培养,给人才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给他们容错的机会,慢慢培养起来。一个知府之才,需要十年时间培养。一省巡抚之才,需要二十年。入主中枢的人才,需要三十年。所以朱祁钰不打算连开恩科,而是留充足的地方,给人才施展空间,让人才良性发展、竞争。“陛下圣明!”胡濙带头跪下,道:“如今春暖花开,京畿到了春耕的季节。”“而南方运来的树苗,老臣以为可以分发下去了。”“种树是大事,依老太傅谏言便是。”朱祁钰颔首:“根据统计,京畿饿死了三万余人,这是统计在内的。”“有多少饿死在路边,成了一具枯骨,无人问津的呢?”“朕猜测啊,京畿怕是有十万人饿死!”“可怜可叹,朕这天子,却毫无办法啊。”“这个冬天,不管怎么说,算是熬过来了!”“景泰九年,朕不希望再有人饿死了!”朱祁钰认真道:“农业司框架刚建起来,薛希琏,你去做第一任主官,做礼部左侍郎。”没用右侍郎,说明皇帝对农业司的重视。“陛下圣明!”农业是万业之本,用薛希琏这样的重臣担任第一任农业司的主官,是最大的重视。而且,他本人是懂农业的。又讨论了些农业之事,尤其是编纂农书。大明的农业已经断档了。元朝把宋朝的农书烧毁很多很多,到了明朝,保护下来的已经不足三分之一。所以很多细节,需要重新总结、编纂。后来鞑清长达百年的烧书,导致汉人的根子彻底断了。胡濙话锋一转:“陛下,近来老臣精神不济,难以操持吏部要务。”“是以想请陛下,再调任一位能臣,帮老臣分担分担。”他想让将李贤调入中枢。一旦他先一步走了,李贤就能接他的班,当吏部尚书。朱祁钰皱眉:“老太傅,朕也想调任能臣啊,问题是能臣都在地方,三年内都调不回来。”“您看看阁部,哪个人能当吏部左侍郎。”“您看好了,朕就提拔他。”朱祁钰假装听不懂。李贤,他是不打算重用的。这个人难以控制,又分不清是敌是友,暂时不能用。“陛下,如今辽宁没有战事,老臣的意思是想调辽宁督抚李贤入京,担任左侍郎。”胡濙直截了当。“老太傅啊,谁说辽宁没有战事啊?”朱祁钰继续装傻:“这就开春了,五六月份,朕就要调派兵卒,收复奴儿干都司。”“李贤不在辽宁镇抚,朕放心不下啊。”朱祁钰不给胡濙开口的机会,直接把话题变成打仗:“邢国公,攻打兀良哈,您认为谁可担任总兵官。”他本意是调于谦出京。但现在犁清江西被迫搁置,京师不安全,于谦必须在京师坐镇,他才能睡得安稳。“陛下,您适才还关心钱粮之事呢。”“怎么就说到打仗了呢?”于谦苦笑:“那兀良哈居住得十分分散,难以一战功成。”“微臣估摸着,起码需要三到五年,才能犁平兀良哈。”“是以,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需要海量的粮食物资,微臣觉得今年不是打此仗的良机。”他反对打仗。攻伐兀良哈的良机,应该是热河建设完毕,辽宁恢复太平,才是挥师北上的良机。朱祁钰皱眉:“爱卿有所不知,安南运转的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了广西,是以今年粮食不是问题。”“什么?”朝臣惊呼,安南真的运粮给大明了?“夏埙的密奏先到,正式奏章,也就这几天,就到了。”朱祁钰站起来,语气激动:“朕就说过,三宣六慰是宝地,有多是粮食,太宗皇帝种的树,朕该亲手摘下果实了!”“陛下,第一批粮食是多少船?”于谦急声问。“八十四艘船,应该是安南投石问路。”朱祁钰淡淡道:“他想试探大明,看看大明是什么态度。”“咱们就给他个机会,让安南看看大明的态度。”“朕已经下密旨,让方瑛在两国交界,陈兵十万,再开市场,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看看安南王怎么选。”胡濙想劝。朱祁钰摆摆手:“安南是小事,打不起来的,方瑛自有分寸,朕还会令商贾去安南贸易。”“吓唬是必须要吓唬的,仗也是打不起来的。”“方瑛、夏埙、朱永等足矣应付了。”“说回北面。”“若这些粮食,都运到辽宁去。”“邢国公,这仗能不能打?”于谦拜服在地:“若粮食充足,微臣认为,可以小打几场。”“扫平鞑靼余威未尽,兀良哈应该不敢和大明硬碰硬。”“咱们把此仗,当成练兵即可。”于谦的话,惹得朝臣赞同。小打小闹是可以的。不能贸然去吞并人家的地盘,贪多嚼不烂,一点点消化战果即可。“谁可充任总兵官?”朱祁钰问。“微臣有几个人选,供陛下参考。”于谦认真道:“微臣觉得第一人选是赵辅,赵辅其人作战稳妥,虽无奇谋,却不会有大败;”“其二是毛忠,毛忠是勇将,可破强敌。”“其三是曹义,曹义镇守辽东多年,对辽东极为熟悉,派他去平定兀良哈,恰如其分。”他推举的都是老将。“邢国公之言,老成谋国。”朱祁钰十分满意:“其他人可还有合适的人选?”朝臣都觉得于谦的人选很好。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都很稳妥。战果如何暂且不谈,肯定不会出岔子。朱祁钰还得琢磨,要每个人诏入宫中,一个个问询。朝议暂时结束。“宣毛忠和曹义入宫。”进入养心殿,朱祁钰活动一下,用了些点心,开始处置政务。很快,两个人从讲武堂过来。赵辅尚在宣镇。“赐座。”朱祁钰把朝会上的情况说了。毛忠和曹义眸中闪过惊喜,赶紧磕头请命。“朕问尔等,需要多少人?能取得多少战果?”朱祁钰问。“回陛下,微臣只需要两万人即可!便能驱逐兀良哈五百里!”毛忠第一个说。曹义可谓是屡战屡败,苦笑道:“微臣需要十万大军。”毛忠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论打仗,还得看我们蒙人。“战损呢?”朱祁钰又问。毛忠不答。曹义却道:“微臣可保证战损控制到很微小的地步。”“陛下,两万精兵,所耗钱粮也是少的。”“而且,兵没了可以再征。”“何必顾念那等弱民的死活呢?”毛忠难以理解。打胜仗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所以毛忠是将才,不是帅才,打仗不计后果,也没有名将之资。让毛忠统兵,战果是大,同样的战损也大呀。战后抚恤,都是中枢发的!人死得多了,多少年才能恢复生机呢?朱祁钰立刻排除了毛忠。曹义用兵太多了,而且他年纪太大,征战非常苦的,他未必能支撑得住。“都下去吧,好好在讲武堂里授课,有你们征战沙场的日子。”毛忠以为皇帝钦定了他,得意洋洋。曹义却看穿皇帝的心思,皇帝是不打算用他们了。朱祁钰给赵辅写信。考校考校赵辅的看法。“十万大军啊,要征召多少民夫转运啊?”朱祁钰叹了口气:“若不计后果,用毛忠最好,两万人,客死他乡也无妨。”王越和蒋琬联姻后。蒋琬要调出宣镇,参与北伐。文官方面,朱祁钰觉得用张固和岳正比较合适,张固懂兵,岳正地位够高,能压得住武将,而且他不会越权指挥。太监用怀恩即可,怀恩在九门提督府如鱼得水,四处学习,倒是能让历练一番。“皇爷,出事了!”符渊急匆匆跑来:“鸿胪寺右少卿入宫说,朝鲜派使者来求助,朝鲜的平壤丢了,兵锋威胁汉城!都城随时要丢!”“什么?”朱祁钰脸色微变:“地图呢?”冯孝赶紧去取地图。刚打开地图,鸿胪寺右少卿杨询就到了。原寺卿齐政被调入军纪司了,现任寺卿边永则去出使安南了。“陛下,根据朝鲜使臣透露的消息,女真部占据了平壤,不打算离开了。”朱祁钰指着平壤:“平壤丢了,南面无险可守,朝鲜要灭亡了!”之前的所有布置,全都被打乱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朝鲜兵怎么这么弱呢?朝鲜王李瑈是个极厉害的人。他向来以太宗皇帝自表,怎么仗打得这么烂啊,这也不像是太宗皇帝啊,更像是正统皇帝!“陛下,朝鲜怕是撑不过今年了。”杨询发表见解。“平壤一丢,整个北方的险峻地势都没了,还拿什么守?”“能撑过今年都是厉害的。”“最多到夏天,朝鲜就灭国了。”朱祁钰本来预计,朝鲜能拖住女真几年呢。等朝鲜和女真自相残杀,互相消耗之后,大明去捡便宜呢。谁知道朝鲜这么菜。连女真一部,都挡不住一年的时间,就沦落到灭国的地步。“快,请阁部重臣入宫。”朱祁钰盯着地图看。他在想,该不该援助朝鲜?很快,朝臣入殿,叩拜行礼。他们入宫时已经听到了风声,朝鲜使臣下榻四夷馆。朝鲜使臣十分狼狈,化妆成平民,穿过层层封锁,来到了大明。求大明爸爸帮助朝鲜,平定外敌。“诸卿,朝鲜平壤丢了。”“什么?”朝臣都是一懵:“从女真部南下,半年的时间,平壤就丢了?”朱祁钰苦笑着点头:“这是朝鲜使臣透露出来的消息,朕已经令鸿胪寺,后日宣使臣觐见了,具体情况后日就知道了。”“陛下,兀良哈不能打了!”于谦认真道:“之前朝议上,朝臣认为女真部入朝鲜,只是抢掠。”“但万没想到,女真部竟留在朝鲜不走了。”“想以朝鲜为根据地,攻掠大明,这女真部果然是狼子野心。”“唉,朝鲜虽然荒凉,但那是对大明来说的。”“对女真而言,朝鲜可谓是宝地,什么都有。”“而且,朝鲜的地理环境,威胁着辽宁,辽宁不保,京师则有危险。”“以前朝鲜之君恭顺,不敢攻打大明。”“但女真部吃掉朝鲜后,必然壮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微臣以为,当速援朝鲜。”于谦认为,兵贵神速,援助朝鲜,驱逐女真。岳正却持反对态度:“若现在援助朝鲜,国朝之前做的所有算计,全都成空了,不如再等等程信、罗绮的信报。”“不能等了,当速战速决。”于谦认为必须要遏制女真部壮大。以前,女真部一直都是癣疥之疾。因为女真贫瘠,连铁都没有,根本威胁不到大明。可占据朝鲜的女真可就不一样了。朝鲜有钱有粮有铁有盐,什么都有。因为兵弱,一直不是中原王朝之敌。但落在女真手里,这些都能转变成强大的战斗力。届时大明东门户,就出现一个新的强敌。想扫平,就需要大量的精力。万一令女真做大,成为东北大患,可就是大问题了。于谦认为,速援朝鲜。朱祁钰看向胡濙。胡濙清了清嗓子:“邢国公勿急。”“朝鲜究竟是何情况,咱们还不知道呢。”“不能光听信朝鲜使臣一面之词。”“这些年,朝鲜经常向国朝哭穷,进献一两位所谓的公主,就从大明攫取巨大利益。”“老臣认为,朝鲜使臣必有夸大之意。”“还是再等等程信和罗绮的信报,再做决定。”于谦却持反对意见:“不管夸大还是吹嘘,女真部可抢掠朝鲜,但绝不能占据朝鲜,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仪铭也支持于谦,认为当速援朝鲜。还有耿九畴和马文升,都支持于谦。胡濙这边则是岳正、白圭、李实等人,认为应该再等等,朝鲜终究是癣疥之疾,没必要大兴兵戈。朱祁钰也在踌躇:“邢国公,若现在援助朝鲜,大明能得到什么?”“将敌人控制在弱小范围内,便随时可吞并!”“一旦敌人壮大了,再吞并,可就难了。”于谦认真道:“陛下之前想用女真、兀良哈和朝鲜,彼此消耗。”“大明左右局势,各个击破,最后鲸吞三方,并入大明。”“但如今,朝鲜不堪一击。”“女真和兀良哈,一定会借用朝鲜壮大自身。”“到时候,再想吞并,难如登天。”耿九畴附和道:“陛下,国朝援助朝鲜,可顺势吞并朝鲜……”“绝对不行!”胡濙掷地有声道:“若国朝野心暴露,安南怎么办?朵思、乌斯贜会作何想法?”“还有西面的吐鲁番、哈密,以及北面的瓦剌,他们会怎么想?”“如今大明虽然强大,但四周也都是敌人。”“不能因为眼前芝麻大的利益,就放弃持之以恒的国策!”“现在的大明,只能是宗主国!”“不能效仿大元!”“将附属国,变成领土!”胡濙的话,得到李实的赞同。李实这段时间,一直在地方,刚刚回到中枢不久。“陛下,大明对荒凉之地,一直都没有野心的。”李实说:“永乐朝吞并安南,但那是我国故土。”“而且,当时安南尚未建立,国朝撤出交趾后,才建立的安南国,所以算不上仇人。”“可一旦大明鼠目寸光,吞并了朝鲜,必然人人自危。”“到时候南方大乱,西边大乱。”“朝鲜人也未必愿意真心合并进入大明,必然重蹈交趾覆辙。”“届时四周烽烟四起。”“到嘴的朝鲜,恐怕也要吐出来。”“得不偿失啊陛下!”这话说得很难听。仿佛在骂皇帝鼠目寸光。朱祁钰却不以为忤,点点头:“李卿说得有道理。”看向一言不发的孙原贞:“孙卿,你有何意见呢?”“回陛下!”孙原贞缓缓道:“老臣以为,国朝不能不管朝鲜死活,也不能和女真部硬碰硬。”这话有点拧巴。人家都占据朝鲜了,不硬碰硬,怎么夺回城池呢?“陛下,老臣之策,怕是有伤天和啊!”孙原贞欲言又止。“先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朱祁钰来了兴趣。孙原贞道:“敢问陛下,您对朝鲜之民,是何态度?”“听话的可入华夏,不听话的该杀!”孙原贞却道:“若陛下想收朝鲜之民,如今正是天赐良机。”“朝鲜战乱,天朝派兵帮助朝鲜平乱,乃是天理。”“因为朝鲜是大明的附属国,朝鲜国民,准确的讲也是大明国民!”“咱们派兵,陈兵于鸭绿江南岸,设置收容所,将朝鲜之民,移入辽宁。”“女真部收朝鲜,无非是为人为粮为盐为铁。”“可核心却是人。”“如果朝鲜之民,被国朝收拢,没有了人,女真部占再多城池有什么用呢?”“等天兵一到,他们必然落荒而逃!”“可是!”“这样一来,整个朝鲜平壤以北,怕是要千里无人烟了,着实有伤天和。”这哪是毒计啊!这是妙计啊!搬空朝鲜,壮大自己,妙计啊!朱祁钰眼睛亮了起来:“诸卿,热河缺什么?河套缺什么?整个北方都缺什么?”“缺人啊!”“根治黄河,需不需要劳力?”“移民填充,需不需要钱粮?”“朝鲜这不就是现成的嘛!”朱祁钰一拍案几:“就按照孙卿的想法办!”“啊?”朝臣都懵了。没听孙原贞说,这有伤天和嘛!从鸭绿江南岸接收百姓,再运回国,会死多少?等朝鲜北部被清空后。朝鲜国王会不会跟天朝要回百姓?您可倒好,张嘴就把朝鲜给掏空了。再说了,这是瓜分朝鲜之策啊,和大明利益不符的。“诸卿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是觉得朕仁慈了?没将男人统统处死?只留女人和孩子?”朱祁钰问。您这还不够狠啊?“陛下,此计有伤天和啊!”孙原贞苦笑道。“伤什么天和!”朱祁钰懒得听这废话:“你这是在救他们,你是朝鲜的大救星!”“没有你,那些朝鲜人就要被女真部控制了!”“知道女真部吗?他们要剃发易服的!”“到时候人人拖着一根狗尾巴,就舒服了?”“你这是救了朝鲜万千百姓!”朱祁钰道:“就按照孙原贞的办法办,诸卿议一议,填充这个计划!”“若办成了,朕收复朝鲜之后,在朝鲜挑一座城池出来,以你孙原贞的名字命名!”您这是让我遗臭万年吗?孙原贞想哭。朝臣也觉得皇帝有点过了。毕竟朝鲜向来恭顺,您这样多少有些愧对朝鲜之恭顺。“陛下,微臣倒是有一策,供陛下参考。”马文升入朝第一剑,先斩朝鲜。“说!”马文升道:“微臣以为,陛下当设移民局。”“下圣旨不许迫害朝鲜百姓,视朝鲜百姓如华夏百姓一般无二。”“然后移民之人,男女分开。”“去年征战沙场的有功之士,未成家立业的,则赐一个朝鲜妇人,督促其成家立业。”“而男人,则充入辽宁、热河。”“在当地择汉女,嫁之。”“移民之后,切忌不许聚居,必须分散开来,和汉、蒙混居,彼此联姻,几代之后,就再无胡汉之分了。”“朝鲜衣冠,和大明一般无二。”“不必令其更改衣冠,减去不少麻烦。”“再酌情调一些听话的,充入两湖之地,分房分地,进入中原腹地,自然很快就会被同化了。”马文升这番话,是想让朝鲜亡国灭种。三十年后,天下将不再有朝鲜人,只有汉人了。“从朝中擢选一个能臣,执掌此事。”“在礼部之下,设一个移民局。”“负责此事。”朱祁钰接受马文升的意见,人选从近臣里面挑。胡濙举荐邹循。邹循是翰林院编撰,算是有能力。“允!”朱祁钰笑道:“吞并了朝鲜之民,朝鲜就不再是心腹大患了,随时都能吞并。”“甚至,那朝鲜王若识相,会上书乞求大明,将朝鲜并入天朝。”“届时,朕就借坡下驴,收了朝鲜。”正常来说,让朝鲜人变成天朝人。那是恩赐。朝鲜人应该不会不识相的。“陛下,一个牧民点不够,沿线都要设,越多越好。”“再往一步步往南面走,边走边设。”“而且,还要争得朝鲜王的同意,令朝鲜王下一道王旨,令其民配合。”“微臣想,朝鲜王一定想不到,大明会收容朝鲜百姓。”“等他后悔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除此之外,多多督建船支,令船支运送百姓入辽宁,从辽宁走去热河。”马文升道:“反正是率重兵救援朝鲜,咱们先不攻城,每到一地,就接收一地,乘坐船支回国即可。”“马文升,你回去列个条陈出来,然后交给移民局。”朱祁钰道:“白圭,你好好抓一抓这件事,移民是重中之重,不得怠慢。”“微臣遵旨!”马文升和白圭叩拜。朱祁钰则看向于谦:“邢国公,谁可领兵,救援朝鲜?”于谦苦笑。我的意思是让您救朝鲜之危,不是让您趁机吞并人家!您这样做,和女真部有什么两样?这是在分割朝鲜。女真部要钱要粮要盐要铁要人,您就直接要人。不过,好在皇帝是帮助朝鲜驱逐女真的。等天兵降临朝鲜,女真部能活着回去多少人,可就说不准了。“陛下,朝鲜情况错综复杂。”“而且还要接收百姓。”“需要一个允文允武的人,执掌大军才行。”于谦道。猛将肯定不能用,像毛忠这样的不行。救援朝鲜,以政治为主,军事为辅。“文官也可,举荐人才便是。”朱祁钰觉得于谦说得对。“陛下,朝中确实有这样一位大才,只是怕您舍不得啊。”于谦反而打趣道。朱祁钰立刻想到了是谁。“邢国公啊邢国公,你可真是能算计啊。”于谦抚须而笑。他的人选,就是王越!王越是皇帝的宠臣,又允文允武,关键此人瘸了之后,性情变得偏激,几乎不在意名声。这样的人,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可是,做了此事,王越注定要封爵了,难以做宰辅了。文武分治,泾渭分明。这是朱祁钰的宗旨。“可还有人选?”朱祁钰问。“回陛下,赵辅、曹义、任礼皆可。”毛忠肯定不行了。毛忠是猛将,政治方面不够敏感,容易办坏了事。而任礼,身体不好,需要在京师静养,而且朱祁钰也需要他镇守京师。“若派王越去,派个老将辅佐他,怕是老将心中有抵触啊。”朱祁钰几乎定下了王越。“如今宣镇没有战事,却囤积大量文武。”“调李侃、蒋琬回京。”“传旨,任王越为援朝总兵官,配官印,受王命旗牌;”“蒋琬、李侃任副将;”“杨守陈为参赞军务;”“秦成任镇抚太监;”“再调周贤、周玉父子入朝。”朱祁钰给周贤和周玉机会。既然有名将之资,那就得给机会着重培养才是。“至于出兵多少?”朱祁钰反而犹豫了,出兵多了吧,京师就会空虚,出兵少了,怕是到了朝鲜,难以竟全功。“陛下,三万人足矣!”于谦认真道:“此仗只要压缩女真部空间,不是消灭女真。”“只要能令女真部节节败退,即可。”“而进入朝鲜后,王越可帮朝鲜练一支强兵,用朝鲜兵,换女真人的首级。”“最好全用骑兵,来去如风,可最大程度保存实力。”于谦这是拿朝鲜人消耗女真人,在战场上消耗掉。达到让大明得利的目的。“三万是不是少了点?”李实皱眉。“兵在精不在多,何况,兵卒多了,运送粮草也是个问题。”于谦道。没错,帮朝鲜打仗,还得从大明运送粮草。朝鲜贫瘠,毛都没有。“就定三万吧。”朱祁钰刚想说从辽宁调兵。可转念一想,辽宁兵得用来平定兀良哈呢,暂时不能用。而原京营的兵,跟着于谦扫平鞑靼的兵卒,一部分在辽宁、一部分在热河。“兵从何出?”朱祁钰问。他不想动京师的兵。京师兵卒关系着他的安全,暂时不能动。“陛下,可从热河、辽宁抽调,再从河南、山东调一批,凑足三万人即可。”于谦也不打算动京营兵卒。“山东和河南怕是抽调不出来多少。”胡濙没说透,因为两地都在犁平地方,都需要兵卒。不能用广西狼兵,广西狼兵打不了野战,尤其是骑战。去了也是送死。朝鲜一仗,多用骑兵。“可从河套调一批人过来。”仪铭提议。耿九畴认为不行:“宁夏新定,正是需要大军的时候,不能调走。”“从山西调兵吧。”朱祁钰定下来,就从山西、河南、山东、热河、辽宁凑一凑,争取凑个三万,不够的就从京师调。“既然说到了打仗,干脆就全部议论完毕。”朱祁钰道:“女真部征伐朝鲜,必然倾巢而出。”“朕的意思是,再派一支偏师,直捣黄龙,断了女真的后路。”“同时,征伐兀良哈的计划不变。”出兵三路?朝臣都惊呆了。“陛下,打仗没必要急于一时,何必一口气出兵三路呢?”李实苦笑,饭要一口一口吃。于谦却道:“陛下之意,未尝不可。”李实对于谦可就不客气了:“邢国公,难道你想让大明这般大好的局面,全部葬送吗?”“左都御史稍安勿躁,听本首辅说完。”于谦道:“朝鲜一路,以移民为主,并非为了打仗。”“而封堵女真后方,也是乱起军心,最多出一偏师就足够了。”“这两路,都不是主力,无须打硬仗的。”“真正的大战,还是兀良哈。”“而且,陛下也说了,吞并兀良哈,非一日之功,咱们的目的是削弱兀良哈。”“一来是占据优势,彰显实力;二来,也是练兵嘛。”“饭一口口吃,慢慢来。”“咱们有兵有马有粮食的,拿兀良哈练兵也不错。”于谦的话,可说进朱祁钰心坎儿里了。兵卒必须经常练,天天打仗是最好的。“那就兵出四路!”朱祁钰道。怎么又多加一路啊!这得浪费多少钱啊!朝臣又要劝。羊了之后,总有病,今天好像又有病了,脑袋疼,睡了一天,疼一天了,晚上吃的药,十一出去吃了两顿饭,有两次病,醉了!以前作者一年只有一次病,今年月月都有病!
第251章 朝鲜大乱,出兵吞其民,放其地,当做绞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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