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起来吧!”
朱祁钰平复心情:“传旨,吉安府费家,首恶凌迟,帮凶斩立决,其余人等贬为军户,流放热河。”
“吉安府所有姓费的,都不许留在江西,在热河劳动改造三年,无关此案人等,可做平民。”
“令曹泰率玄戈军出京,协镇江西!”
皇帝决心挖文官的根子。
文官除了盘根错节的联系外,就是无比强大的财力。
财力来源,一是盐,二是海上贸易。
朝臣明明想阻止。
但皇帝要调范广和于康回京,就说明决心已下。
“廉州府、雷州府清理出来的土人,全部移入海安所,朕要修建一条从徐闻去琼州府的陆路,让琼州府不在是孤岛,孤悬海外。”
朱祁钰话音方落。
就遭到朝臣的强烈反对。
尤其是掌管户部的耿九畴:“陛下,跨海修路,所耗甚巨啊。”
“琼州府贫困,也无称王称霸的根基。”
“修建一条跨海的路,有何用处呢?”
朱祁钰不止要修通徐闻连通琼州府的路;
还要修去澎湖、宝州府的路;
还要修荣成去朝鲜的路;
还要修从旅顺到登州府的路。
让孤岛不再孤悬在外。
有能力的话,用西北的沙子和黄土把渤海填平,填出一个省份出来。
把徐闻到琼州府、荣成到朝鲜、朝鲜到倭国,全都填出一条通道出来。
“陛下,耿尚书所言甚是。”
“琼州府距离大陆很近,海安所行船两个时辰即可到达海口。”
“没必要花费甚巨,修建一条陆路啊。”
“陛下,过于浪费呀。”
胡濙反对。
阁部重臣全都反对。
于谦道:“陛下是否担心琼州府会脱离大明掌控?”
“其实陛下完全无须担心。”
“琼州府虽是土人盘踞,但向来归附中原,而且本地穷困至极,毫无称王称霸的可能性。”
“我朝耗费甚巨修建一条陆路,不如用这笔钱,攻伐安南!”
于谦只能转移皇帝视线。
填海造陆,造价是极高极高的。
关键是不划算啊。
大明是农业国,填海就是为了种地,一年田土能出产多少粮食?
有这些钱,不如攻打一个国家,侵吞安南领土,那多划算啊。
群臣侧目,怎么看于谦,都像是赵高!
忽悠皇帝,指鹿为马的那个赵高!
领土打那么大,能守住吗?
就算景泰帝能,后世之君呢?
能不能别折腾了!
把实控土地控制好了,做安安分分的一代明君不香吗?
非要断了文官的根子?
等武官当朝,看大明还姓不姓朱!
“邢国公认为几年可打安南?”果然,于谦的话,成功吊起皇帝的兴趣。
“微臣觉得,十年内可打!”
于谦可不敢说得太近了,担心北方没整饬完毕,皇帝就贸然再南征,那是学杨广,亡国之兆。
“二十年可完全汉化,并将交趾重新迎回怀抱!”
于谦说出三十年规划。
朱祁钰却摇了摇头:“二十年太久了,朕怕看不到交趾重回大明怀抱。”
“交趾,自祖龙始,便是我华夏领土!”
“安南乃窃国小人,侵吞我汉人疆土!”
“太宗收回交趾,但交趾人都被安南同化了!”
“早已不复我汉人之风!”
“我大明以国士待之,他们却以小人之心报以大明!”
“使得交趾脱离中枢。”
“干脆,留地不留人。”
“朕不要安南人,从汉地移民过去便是。”
“十五年!”
“朕要十年内,占领安南,五年内,清空安南!”
朱祁钰定下国策。
一听皇帝没着急立刻南征,朝臣算松了口气。
至于清空安南人,终究非德行,不宜做啊。
但此刻没人劝。
毕竟等皇帝征伐安南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让以后的朝臣头疼去吧。
下了朝。
朱祁钰目光一闪:“宋诚还在讲武堂里学习吗?”
“回皇爷,是的。”冯孝立刻道。
“诏宋诚入宫。”
宋诚是宋杰的长子,魁颀隽爽,善骑射,有勇略,乃是天生将种。
这是边将的评价。
虽有吹捧之嫌,但宋诚确实长得帅,又真的有才能。
在讲武堂里,月考次次第一,遥遥领先。
讲武堂设在太液池上,宋诚来得特别快,他一身短衣,身上全是臭汗。
“微臣不修仪表,求陛下恕罪!”宋诚磕头。
“无妨!”
宋诚有五绺长髯,面庞俊朗,身材魁颀。
“朕每日也练得一身臭汗,男人若一味阴柔,算不得大丈夫!”
朱祁钰笑道:“近来在讲武堂,学得如何?”
“回陛下,所学匪浅。”
朱祁钰和他话家常。
按辈分来算,朱祁钰算是宋诚的姑父。
他纳了宋瑛的二女宋淑清做选侍。
而且,他宋家本就和皇帝连着姻亲呢,关系近着呢。
“朕要组建府军,整合府军四卫,你来做总兵!”
朱祁钰说回正题:“即日起,府军负责宫中宿卫,朕将安全交给你了,你能做得到吗?”
宋诚没想到,他接替老爹,又当起了侍卫头子。
但这也说明,他是皇帝心腹。
“回禀陛下,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宋诚是将种,他在讲武堂里竭力表现,就是想和于康、李瑾一样,出兵打仗。
奈何兜兜转转,还是当上了侍卫头子。
“朕知道,让伱这个将种,来当朕的侍卫,有些委屈你了。”
“但事急从权。”
“等下次有战事,朕必派你出战。”
朱祁钰安抚宋诚。
“微臣谢陛下天恩。”宋诚磕头。
“你可让宋俊来帮你。”
朱祁钰调范广和于康回来,前者要执掌京营,后者执掌九门提督府。
朱祁钰又宣陈韶、沈淮入宫。
又令新宁伯谭佑、新昌伯唐定、富昌伯房通达、应城伯孙继先、武城伯孟俊、永康侯徐安等人入禁卫。
“传旨,调马昂暂任工部尚书,刑部员外郎杜铭夺情启用,暂任工部左侍郎;调绍兴知府彭谊回京,暂任工部左侍郎。”
工部不能一直空着。
马昂是陈循的人,本人是非常有才能的。
坐了几个月冷板凳,也该启用了。
杜铭以善断邢狱闻名,因为母亲去世,在家中守丧,所以被夺情启用。
彭谊就更厉害了,能治水能掌兵还能治国,但因为朝中没人,被屡屡弹劾,所以得不到重用。
朱祁钰本想启用彭时。
想想还是算了,让彭时帮衬着石璞吧。
“调山东副使涂谦暂任工部右侍郎。”
朱祁钰也不跟人商量,直接道:“内阁补入刘广衡、薛希琏。”
“传旨吧!”
这个时候,陈韶和沈淮先到的。
“沈淮,金吾军掌控得如何了?”朱祁钰问。
“回陛下,金吾军皆心向陛下!”经过这么多挫折,沈淮学老实了,也变得心细起来。
“养马军掌控得如何?”朱祁钰又问陈韶。
李瑾给他打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
“陛下,养马军尽在掌握!”
朱祁钰颔首:“朕已经调范广和于康回京了,让宋诚组建府军,再加上金吾军、羽林军,三军轮流值守宫中!”
陈韶一愣:“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不瞒你们。”
“江西查到了大案子,朝堂上下皆劝朕息事宁人。”
“朕想看看,这天下是朕的,还是那些地主老财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所以,这宫中的安全至关重要。”
说白了,就是较劲。
陈韶匍匐在地:“微臣在一天,必保宫中无虞!”
“宋伟离京后,养马军无人可执掌,你可有人选举荐?”朱祁钰问。
陈韶匍匐在地:“陛下不如从宫中派太监掌军。”
“不行,坏了规矩,太监可监军,却不可掌军。”朱祁钰也在防着太监,不能重蹈中唐覆辙。
太监只能用来监军,不能直接掌军。
朱祁钰一直在构建三角架构。
勋臣掌军,文臣参赞军事,太监监军,厂卫协查,军纪司纠察军纪。
达到一个平衡。
不管军队走多远,依旧掌握在宫里。
这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所以,他一边打压文官,又在提拔文官;
提拔勋臣,又在打压勋臣;
重用太监,却又不给太监绝对权柄。
都是为了平衡。
“陛下,不如启用毛佺。”陈韶讨了个巧。
毛佺是毛忠的长子。
朱祁钰纳了毛忠之女,毛佺就是皇帝的大舅哥,是亲戚了。
而且毛佺敢战,指挥能力一般,算是有勇无谋。
目前他也在讲武堂里学习。
毛忠征战塞外,带着侄子毛海。
不是毛忠偏心,而是毛海比毛佺厉害。
“可毛佺只是百户,如何当得了总兵?怕是难以服众啊。”
朱祁钰觉得毛佺可用。
陈韶笑道:“陛下可调安远侯为总兵,毛佺做副总兵,而安远侯依旧在讲武堂中执教。”
朱祁钰笑了起来:“就依你所说,让柳溥做总兵,调毛佺、毛儆和毛铠掌控侍卫军。”
毛儆是毛忠的次子,毛铠则是毛佺的长子,毛忠的长孙。
“陛下圣明!”
朱祁钰没发现,陈韶也是有脑子的。
“陈韶,你有时间也去讲武堂任教,教教那些毛头小子。”
朱祁钰笑道:“朕让你两个侄女远远看了眼李鄌和沈兰,贵妃说她们还满意,挑个良辰吉日,把婚事就定下吧。”
“微臣谢陛下天恩!”
陈韶和沈淮跪地谢恩。
看得出来,皇帝比较重视女儿家的心思。
至于李鄌和沈立敬愿不愿意,敢不愿意?大嘴巴抽你俩!天降好媳妇,美死你俩了。
而圣旨发到广东。
欧信都懵了,贬为庶人,理所应当。
但皇帝给他的密旨,却只有两个字,勉之。
朱笔御批,勉之。
“简在帝心,这是简在帝心啊!”和维羡慕嫉妒恨啊。
“和兄,陛下的意思是?”欧信有点摸不准。
虽被问罪。
却还戴罪领军,说明皇帝帮欧信挡住一切灾祸,可谓简在帝心。
欧信将密信置于案上,恭恭敬敬行大礼:“臣欧信,必不负圣望!”
只要继续领兵,功劳还不手到擒来?
和维知道,这是自己嫉妒不来的,欧信靠的是真本事。
“欧兄,陛下怕是还有一层深意。”和维要抱紧欧信的大腿。
“快说!”
欧信远在广东,根本无法揣测皇帝的心思。
而且,他是武官。
不擅长揣测圣上心思。
“信宜知县,如此不济事,怕是整个广东官场,都如此颓废。”
“陛下必是有心整饬广东官场。”
“而你敢打敢杀,所以陛下有心用你,整饬官场。”
和维大胆揣测。
欧信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我是武官,如何能整饬得了官场?那不乱套了吗?”
“可朝中敢说真话的,又有几个人呢?”和维反问。
皇帝用的不是他的身份。
而是敢说真话的劲头。
若有一天,天下间连一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了,何其可悲。
欧信目光一闪,这是另一条封爵的路啊。
他是武官,只要有皇帝撑腰,他才不怕得罪文官呢!
“和兄,你说兄弟该如何上书陛下?”欧信又问。
“不上书,不说,只做。”
和维分析道:“既是密旨,陛下必然也不想公之于众。”
欧信颔首。
目光狠辣:“调头,去肇庆府!”
老子去广州转一转!
而在这时。
十几艘战舰,穿过零丁洋,炮击香山。
刘震海正在广海卫造船。
得知消息,已经是炮击第三天了。
这支舰队炮击香山后,横冲直入,冲入虎头关,在虎头关才遇到大明战船的拦截。
一番炮战后,大明战船被击沉二十几艘。
敌方才损失一艘。
刘震海闻听消息立刻震怒,率领二十几艘新式战船杨帆回程。
新式战船,结合佛郎机战船和大明战船,集合优点,创造出来。
目前在广海造船厂,有几百艘这样的战船正在建造中。
朱永率领五千人,驻扎在造船厂,负责防守。
赶到零丁洋。
确认这股敌人战船是佛郎机战船。
登时了然,报仇来了!
这支舰队无法突破虎头关的火炮,就炮击福永、西乡、屯门等地,并没有登陆。
“撞!撞沉!”
刘震海在坐船上指挥。
大明的海战战术非常简单,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
就是用大船,直接撞击对手,将对方船只撞沉;
如果没有大船,就需要形成数量优势,包围对手,尽量利用火器进攻。
这种战术其实就是江战,用于海战,也仅限于近海海战。
刘震海手下的新式战船比佛郎机战船坚固,数量也多,全部散开,形成半圆状,直接冲撞过去。
轰!
对面战船发来重炮,刚好击中刘震海的坐船。
“不要慌,撞!”
刘震海临危不乱,打出旗语,让所有战船联动。
佛郎机战船不断发炮。
嘭!
近四十艘战船撞到一起,场面壮观。
大明海军提刀带铳,打起了接舷战。
铳声和炮声接连不断。
刘震海看到一艘又一艘战船沉没,鲜血染红了海水。
“半步不许退!”
刘震海厉吼:“这是广东海军成军第一战!许胜不许败!战胜后,全军皆赏一两银子!”
“战死了不可怕,朝廷会管你们的妻儿子女!”
“你们的儿子,会袭你们的职位!”
“这是陛下的恩德!”
“任何人不许退半步!”
“杀啊!”
刘震海嘶吼。
明军半步不退,杀上佛郎机人的战船。
因为明军兵员多、战船多,几艘佛郎机战船见势不妙,已经逃之夭夭了。
战斗进入尾声。
刘震海面露肉痛之色。
带来27艘战船,被击沉12艘,7艘破损不堪,3艘中度破损,五千海军,损失了2200余人。
而敌方,只有16艘战舰,逃走5艘,总兵额不超过三百人。
却把明军打得落花流水。
岸上的损失,更是难以估计。
被炮火击伤的百姓就近万人,焚毁的房屋上千间,官兵战死者过百,损失惨重。
“提督大人,不如驱赶广州一切夷人!不许夷人停靠!”市舶司太监乔远松小声建议。
“这佛郎机人如此强大,若再闭关锁国,下一次就炮击京师了!”
“咱们能承担得起责任?”
刘震海叱骂道:“以后不许胡说,更不许有这样的心思!”
“皇爷的心在四海,这种窝囊至极的话,不许多说!”
“乔远松,本督问你,但这支舰队,如何突破沿海火炮的?”
按理说,就算有夷船突破防线,也应该燃起狼烟,报告广州,给广州一个准备。
这次完全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虎头关的官军勇猛,悍不畏死,不知道广州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
“回大人,珠海卫并未传来消息。”乔远松回答。
“去,把珠海卫所指挥使叫来!”
刘震海令船支入港。
他则乘坐去市舶司,同时给京师写密奏。
朱祁钰收到刘震海奏报。
“大明海军羸弱至此?珠海卫连敌方船支入港,都不知道!留之何用?”
“传旨,褫夺珠海卫指挥使之职,全家移去吉林塞边!”
“珠海卫上下,贬为庶人,不许当官!”
朱祁钰目光凌厉:“传旨刘震海,令其在零丁洋入海口处的小岛上,修建炮台,再有敌兵入境,他这个提督太监就别当了,回宫里送恭桶吧!”
“五千海军,打成这个熊样子!”
“再传旨,满朝野给朕找,看谁能打水战,去广东当总兵去!”
“翁信干什么吃的?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个月!”
朱祁钰大发雷霆的时候。
阁部重臣全都被诏来觐见。
“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我大明海军打得仗!把永乐皇帝的脸都丢光了!”朱祁钰把密奏丢过来。
于谦捡起来,看到打了胜仗,但看到战损和战果,不由得头大:“斩杀120人,俘获21个人,我军战损2200人,上万人受灾?”
其实战果还算不错的。
毕竟年年倭寇犯边,海边百姓全都遭殃,这次怎么说还打胜了呢。
往常是倭寇在岸上烧杀掳掠,明军都不敢管。
没逃跑,那都是勇士了。
这个太监刘震海有点东西。
“这是在零丁洋里打得仗啊,要不是虎头关官兵奋勇,佛郎机战舰就炮轰广州了!”
“下一次是不是炮击京城呢?”
“啊?”
朱祁钰怒不可遏:“你们说说,让朕的脸往哪搁?”
“还天朝上国呢!”
“朕看是地朝狗屎!”
“这仗打得这么难看,朕都不好意思拿到朝堂上去说,朕都不敢开太庙告诉列祖列宗,太宗皇帝知道,非得抽朕的脸!”
朝臣有点明白了。
其实这仗打得真不错,虎头关官军奋勇争先,刘震海海战打得可圈可点,虽然损失比较大,却是胜仗。
本来应该表彰刘震海才对呀。
皇帝却骂刘震海骂得狗血喷头。
这在释放一个信号,等着倭寇入侵,江浙沿海地区,谁打了败仗,恐怕全都要处斩!
皇帝要借机收拢南直隶、闽浙卫所的心啊。
而且,皇帝还要借机扩大海军兵权。
“臣等万死,求陛下息怒!”朝臣叩拜。
“朕息不了怒!”
“朕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被瓦剌、鞑靼欺负,朕也就忍了!”
“那佛郎机国,弹丸之地,又跨过万里海洋,攻打我国,我国却全无办法。”
“这口气朕咽不下!”
朱祁钰飙演技,真的是影帝。
倭寇欺负你们大明几百年了,你说个屁了!
哪年倭寇不洗劫海边百姓,你听了吗?
卫所就在边上看着,看着倭寇烧杀掳掠,哪年朝堂不是掩盖下去?
“陛下是否想扩大海军?”胡濙只能给皇帝递台阶。
“难道还不该扩吗?”朱祁钰反问。
“老臣认为应该扩。”胡濙能说什么?皇帝搜刮完了江西,钱肯定不缺。
这钱要是花不出去,皇帝指不定要闹成啥样呢?
“不止要扩,还要大扩!”
王竑高声道:“老臣以为,应该将广东军全部改为海军。”
这话朕爱听。
“但是陛下,有海军就得有战船啊,没有足够的战船,征召再多海军,也没用用处呀。”王竑话锋一转。
“王卿的意思是,多多督建造船厂吗?”朱祁钰装作没听懂。
老臣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反话,陛下听不懂吗?
“陛下,就算兴建几千艘战船,也需要装备大量的火器……”王竑又道。
“无妨,军器局日夜生产,多少都生产得出来。”朱祁钰铁了心发展海军。
王竑语塞:“陛下,今天富庶,过几年朝中还能这般富庶吗?”
“韭菜多的是,割不完的。”
朱祁钰懒得兜圈子:“海军要大建,战船要大建,火炮要多造。”
“佛郎机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朕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习惯!”
“来而不往非礼也!”
“朕也要派遣船队,灭了佛郎机之国!”
“诸卿意下如何?”
群臣傻眼。
您莫非是慈禧大帝?
转瞬,大家又明白了,这无非是借口罢了。
佛郎机距离大明不知几万里,哪怕是郑和时的宝船,也很难航行那么远,凭什么去打人家?
无非是个借口,大肆发展海军而已。
您直说得了,绕这么大圈子逗谁呢?
“传旨,广东军改为广东海军,实额五万人,俱是海军。”
“朕要求每个海军,能打海战,悍不畏死,奋勇争先,不许后退一步!”
“海军给多发一份军饷,每个月多发二十个铜板!”
这话刚说完,就引起朝臣的反对。
军饷花这么多,如今朝堂负担得起,以后如何负担?
朱祁钰懒得理他们,继续道:
“广东、广西督建造船厂,大肆建造新式海船,朕给广东三年时间,给朕建造上万艘海船!”
“三年后,朕要看看,佛郎机可还敢在大明近海挑衅?”
“十年后,朕要十万艘战船,为朕征伐佛郎机!”
“朕要踏其国,灭其民,捉其君!”
“押解到京师,跪伏在朕的面前!”
朝臣脸色一变。
这是剑指佛郎机?
还是剑指海商啊!
上万艘战船,规模比郑和船队还要大,这绝对不是针对佛郎机,而是海商!
而皇帝嘴上说三年。
但以他的急切性子,一定会在全国各地督造海船。
比如山东、辽宁,肯定都有大规模海船在秘密建造中。
等江西抚平后,江西是否也会建造呢?
而且。
皇帝不停将南方木料往北方运,里面会有多少可建造海船的木料呢?
谁也不知道!
如今南北生意频繁,做什么的都赚钱。
导致湖北成为南转北运的中转站,武昌府和襄阳府商业变得极为发达。
尤其是云贵两广的木料,日以继夜的运输。
这里面有多少能造船的,根本算不出来。
但是。
有心人却可以通过艌料,计算出来。
何为艌料?填补船壳木板空隙的技术称为艌缝,专用的填充材料叫艌料。
艌料技术,早在隋朝就十分成熟。
发展到明朝,最简单的就用桐油和石灰调制而成。
也有加入麻丝的,还有加入贝壳粉的,五花八门。
艌料用来保证船的水密性,还可密封船壳上的钉孔和其他的细小空洞、缝隙,可以防止铁钉锈蚀。
核心就是桐油。
沿海地区不产桐油。
一般都用云贵湘鄂出产的桐油。
现在都用云贵的桐油,从土人手中买,这也是云贵土司的专属收入来源。
所以,通过桐油的销量,就能计算出皇帝究竟造了多少艘船。
造船必须装备火器。
也可通过军器局使用的硝石数量,来推算出皇帝要造多少火炮。
也能通过运送火炮的车马来计算。
“陛下,钱从何出?”王竑只能问。
“从江西出,朕出。”
朱祁钰本想在南直隶也要用松江造船厂,但江南士绅是海商的主要构成,不能把造船厂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他在想,能否把造船厂放在洞庭湖,或鄱阳湖里?
怕是也不行。
海船太大,遇到长江枯水期,没法运送入海。
还得斟酌。
“尔等多多举荐善水战的将领,为朕执掌海军!”
说完这事。
薛希琏美滋滋禀报:“陛下,微臣家中的玉米,已经结出了果实。”
提起三宝,朱祁钰脸上笑了起来:“宫中的也都成熟了,三宝都结出了果实。”
“但朕没舍得吃。”
“留着明年当做种子用。”
“说到佛郎机,你们说这佛郎机人,是不是遍地都是玉米三宝呢?”
朱祁钰问了一句,皇帝家的扁担都是金的吧?
“陛下,不然佛郎机如此小国,哪来的如此强大实力呢?”
胡濙善于推理:“老臣认为,这三宝产量应该是极高的,佛郎机人没有国朝一省之地,却拥有如此强悍的武力,必然是三宝高产。”
重臣全都表示同意。
“陛下,我朝能否走通陆地丝绸之路,派遣使者去佛郎机?”叶盛忽然道。
海上丝绸之路,因为海盗袭扰,肯定走不通了。
“难,国朝已经太久没有去西域了,也不知道西域如今是何情况?”
“今年我朝倒是派遣使者,驻守哈密和吐鲁番。”
“信报来看,吐鲁番对西域情况也知晓不多。”
胡濙苦笑:“我们很难再走通海上丝绸之路了。”
说到哈密和吐鲁番这对难兄难弟。
朱祁钰倏地笑起来:“寇深给朕上了本奏章,竟想胁迫哈密,让出西海。”
“哦?”
提及西边情况,养心殿里气氛轻松。
胡濙抚须而笑:“这个寇文渊是想迫不及待立功啊,瓦剌西走之后,哈密和吐鲁番彻底失去了保护伞。”
“上一任哈密王死于宣镇,其弟卜列革继承王位。”
“但其实权柄,仍操于其母弩温答失里手里。”
“陛下,不如我朝将哈密王尸身完璧归赵,让哈密国为国朝修建城池。”
“西北快要入冬了。”
“甘肃又荒凉,什么都缺。”
“让他们快速占领西海,怕是极难的。”
“不如咱们借用哈密国力。”
“让哈密王,给咱们修缮城池,沿着整个西海修缮城池。”
“西海附近若有异族不恭顺,寇文渊派兵绞杀便是。”
“这样一来,咱们不耗国力修缮西海城池,又能耗光哈密元气,让哈密为我大明做嫁衣!”
胡濙娓娓道来。
“老太傅此计甚高。”
“那哈密新王天天上奏章,请求朕册封。”
“朕迟迟不许。”
“正好,咱们借机消耗哈密国力。”
朱祁钰笑道:“就按照老太傅说的办!”
“修建城池的材料,还是我大明出,只要哈密出人力和粮食即可。”
“陛下圣明!”朝臣笑了起来。
“陛下,您说这玉米三宝,能在乌斯贜种植吗?”于谦忽然问。
他没问朵思。
西北要是能种,朵思应该没问题。
“邢国公是何意?”朱祁钰也不知道啊。
“若乌斯贜能种三宝,那么乌斯贜可就不敢变成宣慰司了!”于谦看得最通透。
想彻底控制草原,光靠武力是不够的。
必须要借用喇嘛教。
“若辽宁能种,乌斯贜应该也能种吧。”胡濙还真没去过乌斯贜。
朝臣都没去过。
于谦喃喃自语:“就凭三宝,乌斯贜就能彻底变成大明领土!”
“邢国公为何如此说?”朱祁钰讶异。
“陛下,乌斯贜地广人稀,又是高山林立,人口不丰。”
“您令四川各个安抚司上高原练兵,不就是想实控此地吗?”
“倘若三宝能在高原上播种,乌斯贜就永远脱离不了大明。”
于谦的意思是,一手粮食,一手强军。
乌斯贜除了地缘优势外,其他的没什么好处。
但若朱祁钰想控制身毒,那么就必须掌控乌斯贜。
“朕对三宝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在漠北王府。
周能跪在朱祁镇面前,哭个没完。
他整张脸通红通红的。
被朱祁镇打的。
“不许哭!”
朱祁镇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废人实在能折磨他。
让他的老丈人,轮番哭求他,那个该死的太监许感,在殿门口充当观众。
看他的笑话!
然后去宫中禀报,告诉那个废人,让那个废人笑话朕!让天下人笑话朕!让史书笑话朕!
周能带着两个儿子,周寿和周彧。
哽咽着哭泣。
“能不能别哭了!不要哭了!”
朱祁镇发疯似的大吼大叫:“本王的话不管用吗?你仗着外孙是太子,就不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了吗?”
“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周能赶紧收了眼泪。
但又小心翼翼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许感。
眼泪又出来了!
嘭!
朱祁镇发疯似的一脚踹在周能心口,周能应声即倒,他也不敢惨叫,也不敢让儿子扶起来。
就小声啜泣。
朱祁镇又踹,连踹了几脚,只觉得气血上涌。
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
朱祁镇觉得浑身燥热,怒火翻涌。
竟觉得喉头有一股甜意。
整整十三天了!
他十几个老丈人,天天到他耳朵边来哭诉,哭得他头大!
那个该死的太监,就在门口看热闹。
本王的脑瓜子都快气炸了!
“滚,都滚!”
朱祁镇忍不了了。
只要睁开眼睛,就有人在哭。
他心里也难过!
他是皇帝啊!
现在却当了囚犯,当了八年了!
你们的委屈大,还是本王的大?
朱祁镇怒气冲冲出了大殿,结果看见所有妃嫔和孩子,跪在门口。
本来心头一软。
但又听见了隐隐的啜泣声,瞬间怒火填满整个胸腔:“谁也不许哭!谁敢哭出声,本王就杀了谁!”
啪嚓!
一把刀被丢在了地上。
朱祁镇慢慢看向许感。
许感则跪在地上,低着头在笑。
“你当本王不敢杀你?”朱祁镇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太监搞出来的。
许感却抬起头:“请漠北王处死奴婢!”
“你!”
朱祁镇气得跳脚。
能杀吗?
他敢杀许感,那个废人就会折磨死他!
用太监的命,换自己的命,实在不值得。
周能从殿里爬出来:“漠北王心里有气,要杀就杀微臣吧!”
他的称呼还没转变过来。
自称微臣时,只能对皇帝。
“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朱祁镇发现,周能还在哭。
周寿和周彧也在哭。
周夫人也在哭。
儿子朱见泽也在哭!
“好啊,你们可真是一家人啊!血脉相连啊!”
朱祁镇暴跳如雷:“都不听本王的话,是不是?”
铿锵!
他直接拔出了刀。
凶光四射地看着周能。
“王爷,您要杀就杀了臣妾吧!”周夫人赶紧爬过来。
“滚!”
朱祁镇一脚把她踹开。
把刀架在周能的脖子上:“你真当本王不敢杀你?”
周能想求饶。
眼光却瞄向了许感。
许感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王爷饶……”
周能求饶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许感森冷的眸光看过来。
周能登时一怔,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
朱祁镇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尊重!
周能害怕许感,却不怕他。
怕一个太监,不怕亲王!
这就是在故意激怒朱祁镇。
“那你就去死吧!”
朱祁镇刀刃高高举起,顺势要劈下来。
“请漠北王刀下留人!”许感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朱祁镇顺势要劈。
许感反而不说话了,只是怪笑地看着他。
啪嚓!
腰刀丢在地上,朱祁镇愤愤走进寝殿,胸腔快要气炸了,那又如何?他还得忍着!
周能如蒙大赦,竟吓得失禁了。
“谢、谢大人救命之恩!”周能朝着许感拱手。
许感则冲他笑了,给他个口型:继续。
“呜呜呜!”
周能嚎啕大哭。
怕朱祁镇听不清,他爬进了寝殿,在寝殿门口哭个没完没了。
“本王不听,本王不听!”
朱祁镇反复告诉自己,听不到听不到。
可是。
那哭声如影随形,哭得他闭不上眼睛。
倏地,他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
他翻身起来。
拿起茶碗,走出寝殿,抓了一把土,放进茶碗里,端进来,递给周能:“本王赐给你的,吃掉。”
“啊?”周能一看碗里的土就懵了。
他还是哭。
“本王让你吃掉!”朱祁镇目光森寒。
他还是哭!
朱祁镇却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把碗口按在他的嘴上:“本王让你吃掉!聋了!”
他使劲按周能的嘴。
周能的脸上,印上一个碗沿印,青紫青紫的。
漠北王其他夫人,全都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看着亲爹被摧残,抱着儿子无能地啜泣。
虽说嫁夫随夫。
但在宫中,也需要外戚支撑啊。
漠北王夺门,他爹也没少出力,可现在得到什么了?
得到了无穷无尽的羞辱!
“吃!吃!本王让你吃!”朱祁镇使劲往他嘴里灌。
周能忽然不挣扎了。
像是窒息了。
在朱祁镇发癫的时候,周能身体已经开始打摆子,眼看就不行了。
“王爷饶命啊!”
周寿和周彧也不敢阻止。
关键他爹,好像真的不行了。
朱祁镇也感觉到了,脸上露出解恨的表情,该死的老东西,这回完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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