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府。
孙太后贴身伺候太监王政传懿旨口谕。
“什么名单?”朱祁镇满脸懵。
“漠北王,这是圣母皇太后的口谕,奴婢可不知道。”王政是新补入仁寿宫的太监。
算是孙太后的心腹,但并不十分牢靠。
其人嗜酒好赌,几次宫中查赌,都被孙太后隐瞒下来,所以王政对孙太后还算忠心。
朱祁镇知道了,这是那个废人的把戏!
“去禀报太后,说朕……本王不知道!”朱祁镇拂袖而去,关闭房门。
那个废人要有儿子了!
本王的皇位,岂不彻底没希望了?
朱祁镇看着这简单得不像话的正殿!
本来南宫也是富丽堂皇的,都好东西都被那个废人收走了!
只留下孤寂的房梁!
连伺候的人,都越来越少!
朕就是个囚犯!
“请漠北王开门!”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祁镇心头一跳,是许彬。
这条本来是他的狗,但被阉了之后,竟倒向了那个废人!
养不熟的白眼狗!
该死!
“本王累了。”朱祁镇插上门,直接进内堂睡觉。
他也悲催,身边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都被赶出宫不说,很多事情都靠自己动手。
嘭!
朱祁镇还没躺下。
房门就被踹开了。
许彬虎着脸进来,跪在堂前:“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嘭!
朱祁镇窝心一脚,把许彬踹翻,怒吼吼道:“滚出去!”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许彬爬起来。
朱祁镇又踹了一脚。
许彬又爬起来,正色道:“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到底是谁的狗!”朱祁镇暴怒。
“奴婢是天家的狗。”许彬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充满怨毒。
我从好好的文官,变成了太监。
不就是因为您吗?
我亲爱的太上皇!
“本王也是天家!”
朱祁镇暴跳如雷:“你岂敢逼迫本王?”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许彬又规矩跪下,像复读机。
“滚!”
朱祁镇踹不动了,气喘吁吁。
许彬还要说话,朱祁镇嘶吼:“本王让你滚!出去!本王不想听到伱的声音!”
但许彬不动弹。
“好,你不走,本王走!”
朱祁镇实在没辙,他不能杀人,不能授人以柄。
结果,他刚走,却被许彬抱住一条腿:“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没完没了了?”朱祁镇凶性上来,一脚踹在许彬的身上。
许彬还重复这句话。
“你这条不听话的狗,本王踹死你,踹死你!”
朱祁镇不停踹他。
累得气喘吁吁,有些站不稳,想扶着墙壁,但距离墙壁很远。
许彬脸上、身上都是脚印。
还是重复这句话:“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话音方落,顺势一带。
噗通一声,朱祁镇失去平衡,啪嚓一声摔在地上。
朱祁镇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没想到,许彬敢放倒他?
指着许彬:“你、你敢伤害本王?”
“奴婢不敢伤害王爷!是王爷没站稳摔倒了,和奴婢无关!”许彬却还抱着他不放手。
“松开本王!你给本王滚!滚!”
朱祁镇觉得五脏六腑都痛。
但看见许彬,心里更痛。
气得暴跳如雷。
许彬立刻松开大腿,然后欺身而上,跪在了朱祁镇的腿上:“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你……下去!下去!”
朱祁镇腿抽筋了。
关键这个姿势……恶心。
许彬却看着他,模样十分气人:“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能不能闭嘴!”
朱祁镇被这句话折磨发疯了:“本王也是天家,圣母是本王的亲母!本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轮不到你个太监指手画脚!”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许彬更拧。
“来人,把他杀了!把他杀了!”朱祁镇指着许彬,恨本王手脚无力。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这个该死的奴婢欺负本王手无缚鸡之力!
嘭!
许彬更狠,一头磕在朱祁镇肚子上。
朱祁镇痛得想弯曲起来,但身上压着一个人呢,根本起不来,他不得不平躺。
腹部更痛了!
这个老头练铁头功了吗?
“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嘭!
许彬又一头磕在朱祁镇肚子上。
王政进殿一看,不忍直视:多疼啊。
朱祁镇竟觉腹中翻涌,像是什么东西要返上来一样。
“你、你别磕了……”
嘭!
许彬又一脑袋磕下去。
朱祁镇终于忍不住了,一张嘴,喷了许彬一脸。
“本王哪来的什么名单!没有啊!本王去哪给她!”朱祁镇胃里舒服了,但是味道难闻啊。
“奴婢不信。”许彬说话更气人。
关键他唾面自干,脸上的恶心玩意儿,就这样挂着。
也不拿下去。
也不擦擦脸。
结果……
嘭的一下,他一头磕在朱祁镇肚子上,脸上的恶心玩意儿,全都蹭在朱祁镇身上了!
“啊啊啊啊!本王要杀了你!”朱祁镇发疯了!
这时,王政缩头缩脑的进来,刚巧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胃中不适。
“快,快来救本王!”朱祁镇看到了王政。
王政掉头就跑。
这种事,可不能瞎看,有点恶心。
“回来,你回来!”
朱祁镇眼泪流了出来:“抽筋了,真抽筋了,你起来!起来,有话好好说,真抽筋了……”
“请漠北王……”
这话就像魔咒一样,朱祁镇怒吼:“闭嘴!本王没有什么名单,没有!”
嘭!
许彬狠狠用脑袋撞他的肚子。
那恶心的玩意儿,又沾到许彬的脸上了。
然后又磕一下。
又蹭回去了。
朱祁镇惨叫个不停。
这时刘夫人、周夫人等人全都过来,场面不忍直视。
“救我啊!”朱祁镇脸上全是鼻涕眼泪,十分狼狈。
尤其是蟒袍的胸口上,那一滩,实在是精彩。
“好个狗奴,快点起来!”刘夫人是真的关心朱祁镇,也不嫌弃他埋汰。
嘭!
许彬却狠狠用头撞朱祁镇的腹部。
朱祁镇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
刘夫人等人赶紧把许彬拉开。
好在许彬岁数大,换做壮汉,这几个头,肯定把朱祁镇送去西天了。
周夫人给朱祁镇顺气,把朱祁镇扶起来:“养不熟的白眼狗,本王对你这么好,你却反咬本王一口!”
“请漠北王……”
“闭嘴!”
这话仿佛是魔咒,朱祁镇一听就暴跳如雷:“把他的嘴堵住,不许他说话!”
许彬嘴巴被堵住后,则朝着朱祁镇流泪。
“你个白眼狗还知道哭?”
朱祁镇爬起来,扬手几个耳光,甩他脸上。
又觉得身上恶心,赶紧脱了蟒袍,罩在许彬的身上:“你喜欢,就让你闻着去吧!”
许彬则有话要说。
呸!
朱祁镇一口痰吐他身上:“狗东西,憋死你!”
“你们,把他丢出去,本王永远不要见到他!”
许彬却疯狂摇头。
王府伺候的太监实在不多,不到十个。
被叫来,把许彬绑起来,丢出去。
而王政却跪在门口:“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个狗奴,还敢回来?”
朱祁镇气坏了,冲上去就是一脚。
王政应声栽倒,却还是坚持道:“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有病吗?为什么只会说这样一句话?”
朱祁镇一听这话,就想杀人。
王政爬起来,哭着说:“漠北王,今日完不成懿旨,奴婢就不准回宫!”
话音方落。
在漠北王府伺候的宫人,全都过来跪下,不停磕头:“请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你、你们!都反了不成!”
朱祁镇指着他们,怒不可遏。
“这是都知监许提督的命令,若漠北王不遵懿旨,就打死我们这些奴婢!”王政磕头。
朱祁镇明白了,是那个废人的手段!
“本王没有什么名单!没有!你们就算把头磕破了,也没有!”朱祁镇爆吼。
可是,宫人都在磕头。
“都反了不成!”
刘夫人叱骂:“连漠北王的话都敢不听了?都起来!不许再说这句话了,听到了没有!”
她就是原来的刘敬妃。
心里是向着朱祁镇的。
“谁这么大的威风啊?”
吱嘎!
漠北王府打开角门,许感慢慢走进来:“这不是刘夫人吗?怎么?训斥奴婢呢?”
刘夫人看到他,惊惧地后退几步。
“哟,怎么还被绑着呢?”
许感看见被绑着的许彬,登时笑道:“啧啧啧,瞧瞧这脸上,怎么这么脏呢,在唾面自干呢?”
许彬被解开后,匍匐在地上:“奴婢无能,不能劝说漠北王遵从圣母懿旨。”
“废物!”
许感也不难为他了,毕竟岁数这么大了。
皇爷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就留他一条狗命。
“奴婢知错!”许彬跪到一边去。
许感则慢慢走下台阶,走到朱祁镇面前,恭恭敬敬行礼:“奴婢参见漠北王!”
“滚!”朱祁镇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许感则笑了,慢慢转过头,看向在漠北王府伺候的奴婢,厉喝道:“一群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拖出去,都杀了!”
那些宫人磕头求饶。
朱祁镇的王妃们惊恐万分,全都悄悄退到了朱祁镇身后。
毕竟许感是老朋友了。
“求本督有什么用啊?你们的命,在漠北王手里!”
许感慢慢转过头,向朱祁镇行礼:“奴婢请问漠北王,在哪里行刑呀?”
“你,滚出去!”朱祁镇指着许感大骂。
“哦,漠北王的意思是,就在这里行刑呀!”
“承蒙漠北王厚爱。”
许感躬身行礼后,转过头来厉喝:“都听到了吗?动手吧!”
都知监的太监抓出个宫女。
周夫人捂住嘴巴,这是她的贴身婢女。
“夫人救命啊,夫人救命啊!”那宫女向周夫人求救。
周夫人不敢说话。
眼巴巴地看着朱祁镇。
在这漠北王府伺候的宫人,都是贴身的,一旦被杀一个,人心就彻底散了。
倘若王府内再无人为他漠北王卖命?
他在府外有再多布置,又有什么用呢?
“住手!”朱祁镇压住怒气。
“漠北王让快些,别让她痛苦,给她个痛快。”许感笑道。
啪!
朱祁镇狠狠一个耳光抽在许感脸上:“本王让你住手!本王看谁敢动!”
歘!
都知监的太监,一刀划开了宫女的脖子。
鲜血如注。
朱祁镇眼前一片殷红。
跪着的宫人,瑟瑟发抖。
王妃们惊恐地捂着嘴。
许感,竟敢在王府内杀人?
“下一个!别让漠北王等得太久!”
“漠北王不快,就得拿咱家撒气,咱家可交代不起!”
许感揉了揉脸颊,直接跪在地上,磕个头道:“奴婢杀得太慢,请漠北王恕罪!”
又一个宫女被拉上来。
那是刘夫人的贴身婢女。
刀刃放在她的脖子下,她惊恐大喊大叫。
鲜血,溅起来。
又一个人没了。
朱祁镇终于回过神来,一脚踹翻许感:“本王让你停下,停下!”
“漠北王让大家快点?都聋了吗!都快点!”许感爬起来,又跪下。
“你听不懂本王的话吗?你个死太监,听不懂人话吗?本王让你别杀了!”朱祁镇暴跳如雷。
“奴婢知错!”
许感磕个头后,森然地看向都知监太监:“都聋了吗?没看见漠北王生气了!再手慢的,也都拖出去砍了!”
“本王让你别杀了!”
朱祁镇越说,死的人越多。
眨眼之间,七八个老太监都被砍了。
“本王手上没有什么名单,真的没有!”朱祁镇自己都崩溃了。
连王府内的奴婢都保不住。
谁还会信他?
他还有可能登基吗?有吗?
“都听见了吗?漠北王发怒了,一起动手,全都杀了!”许感厉吼。
然后又磕头请罪。
这是鸡同鸭讲。
所有宫人都被拉出来。
刀架在脖子上面。
许感则看向朱祁镇,仿佛在说:没事,奴婢杀完了,还有王妃呢?您女人多,死几个也不心疼。
“本王给你!”
朱祁镇惨笑几声,走进内堂,把阁部重臣名字都写上,然后交给许感。
许感刚要看,朱祁镇厉喝:“你敢看?打开试试,你主子得先撕了你!”
许感觉得这张纸很新,像是假名单。
但真的不敢看。
他慢慢回头。
歘!
刀刃划破脖子的声音。
“你怎么不守信用!”朱祁镇爆吼。
他亲眼看到,很多张熟悉的面庞,倒在血泊里。
整个漠北王府,只有许彬一个活着的奴婢。
所有奴婢,都死了!
许感慢慢站起来:“这都是漠北王的吩咐呀,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罢了!这回可全了您的心愿了。”
“你、你……无耻!”
朱祁镇憋了半天,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和漠北王比起来,奴婢是小巫见大巫。”
“毕竟您一动手,可是几万几万的人死呀,前赴后继的。”
“瞧瞧奴婢这张嘴,净说什么大实话?”
许感使劲扇自己两个耳光,然后磕头:“求漠北王恕罪!”
“本王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朱祁镇死死盯着他,要是眼光能杀人得多好。
“谢漠北王夸奖,奴婢就不打扰漠北王了。”
许感又磕个头,行礼。
慢慢退下。
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奴婢将漠北王的府邸弄脏了,却无暇收拾,只能求漠北王见谅。”
嘭!
角门开启,又关闭。
留下漠北王府满地尸体。
朱祁镇看着那些张熟悉的面庞,一会笑一会哭,人似乎是哭了。
许感入宫禀报。
而在江西,龙虎山。
龙虎山属于广信府,算是广信府、饶州府、抚州府三府交界。
杨信正在山上练兵。
以龙虎山为根基,辐射三府,在三府境内剿匪。
一面剿匪练兵,一面整饬江西卫所。
他先将宁王府军和靖江王府军控制在手,优胜劣汰后,并入虎豹军,然后再整饬卫所。
正一道北迁之后。
此地仍是道教总坛,来参拜者不计其数。
杨信可不敢招惹道君老爷,虽说是在龙虎山练兵,其实是在山下,山上的东西他一点不敢乱动。
虎豹军人数暴增到了两万六千人。
多是江西本地匪类。
他本想释放为民。
但马瑾却说,当过土匪的百姓,是不会当农民的。
干脆,放在卫所里养着,等虎豹军回京后,将这些人拆分出来,移到关外去。
杨信不敢擅自做主。
上书朝廷,得到皇帝御批。
准许扩大虎豹军,人数不限。
剿匪越多,虎豹军随之壮大,但虎豹军也不能良莠不齐的吸收,就将一部分人移去了湖广。
湖南湖北因为这些人,吵到了朝堂上去。
杨信看得热闹。
“总兵大人,锦衣卫提督大人有密信来报!”简陋的江西总兵衙门,霍亮匆匆赶到。
拿出密信和调令。
“地图拿来!”杨信不敢怠慢。
金忠是锦衣卫提督,更是陛下的心腹,绝不能有失。
“霍大人,我军抵达梅林,最快要三天时间。”杨信让人清点船支。
江西号称水乡,水路四通八达。
张善就在鄱阳湖岸的都昌,督建造船厂。
“越快越好!”霍亮苦笑。
而在梅林。
金忠住得好睡得香,天天都有美人相伴,各种意想不到的玩意儿,供他娱乐。
他个太监都沉醉在温柔乡中了。
“银子准备好了吗?”金忠觉得十分疲惫,像是昨天做了重活,今天昏昏欲睡。
但昨天开了宴会,庐陵各路士绅都来拜访。
宴会之后,他们好像用了一种草药,难道是御米?
御米,是宋朝宫廷对一种药物的特殊称呼。
如今叫乌香。
金忠出自皇宫,他是知道乌香的。
敬妃娘娘就常年用此药,导致其人面如缟素,状若疯魔。
他登时打了个激灵。
这个费鹤莫不是用乌香害他?
算算时间,虎豹军应该到了!
“回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先给您二百万两银子。”费鹤天天陪吃陪玩,人都瘦了,精神着实不错,脸上的伤也好了。
金忠觉得身体紧,哪里都难受。
费鹤却道:“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嗯,本督疲乏,你退下吧。”金忠知道,自己中招了。
肯定是乌香!
这个费家,不简单啊。
大明没有乌香,皇宫里的乌香是通过海外贸易,朝贡给大明的。
这不恰恰说明,费家的钱,是从海上赚来的嘛。
“都滚出去!”
金忠不让女人留下。
他觉得浑身很冷,很难受,特别渴望。
“应该毒素不深吧?”
金忠凭意志力忍着。
他亲眼看到过,敬妃娘娘因为用了乌香,后果多么可怕。
园子外,费鹤脸上挂着笑。
“爹,咱真给那个死太监那么多钱呀?”费纶小声问。
“你怎么说话呢?不要命了?”
费鹤脸色一紧。
“爹,你怕什么?他用上了那东西,以后还不乖乖听命于咱们?”费纶满脸不屑。
“那是锦衣卫提督,你脑子进水了?”
费鹤瞪了蠢儿子一眼:“以后嘴上有个把门的,不要什么话都乱说,要掉脑袋的!”
“切,这偌大的吉安府,谁能动得了我们费家啊!谁敢啊!”费纶满脸不屑。
整个吉安府,都是他费家的天下。
曾经的首辅陈循厉害吧?
家乡有事,不还得他们费家出面摆平?
这吉安府,皇帝的圣旨都没有费家一个屁管用。
“不好了,家主大人不好了!”
却在这时,家丁急匆匆跑进园林,急得摔倒在地上。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没个正形!”费鹤摆出家主的架子。
“军队!”
家丁惊恐道:“不知道哪来的军队,把咱们家给围了!”
“军队?”
费鹤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眼金忠的房间。
“你干什么去啊!”费鹤发现儿子往外跑。
“爹,我先出去躲躲!过些日子再回来!”费纶害怕,想翻墙出去,去别家躲躲。
“不孝子,没用的东西!”
费鹤一边骂,一边追着,也想出去躲躲。
可是,费府上下都收到消息,纷纷涌出来,把他拦住了,都问出什么事了。
却在这时。
有兵丁翻墙进来,为首的剑眉入鬓,面容冷厉,一身总兵官袍,跨步进来。
“大人,那个就是费鹤!”霍亮指给杨信看。
杨信抽出腰刀。
后面跳进来的兵卒,全都抽出腰刀,朝着费鹤等人走来。
费府上下跪在地上:“饶命啊!”
有兵卒去开门,遇到家丁阻拦,挥刀直接砍杀,打开大门,顿时涌进来上千兵卒。
“你就是费鹤?”杨信居高临下地看着费鹤。
费鹤满脸懵。
这是哪来的军队啊?
肯定不是吉安府的,也不是江西的,口音不对。
难道是,驻扎在龙虎山的虎豹军?
“提督大人在哪?”霍亮喝问。
费鹤一怔,指了指那个园林里的房间。
他心里后悔,他见过霍亮,这几天霍亮消失,他问金忠,金忠说去南昌办事了,他也起疑心。
“把费家人全都集中起来,本总兵一个一个审问!”杨信紧绷着脸。
霍亮则进园林里找金忠。
发现金忠神色萎靡,脸上有血,像是自己挠的。
“提督!”霍亮一惊。
金忠摆摆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本督没事,可是杨信来了?”
“是!”霍亮把路上的经过,简单描述一下。
“扶本督起来!”
金忠吐出一口浊气,强提起精神:“走,去看看。”
当看见金忠出来,杨信起身行礼。
“见过杨总兵!”
金忠面色惨白,勉强笑道:“让总兵见笑了,本督偶感风寒,没什么大事,是不是啊费先生?”
费鹤知道,灭顶之灾来了!
他以为用上千万两银子,已经喂饱了金忠呢。
却不想,金忠早已去调兵。
从一开始,金忠就没想过善了。
让费鹤想不通的是,一个太监不要钱,要什么呢?
“大人,这小子想翻墙逃跑!被标下抓回来了!”有兵卒将费纶摔在地上。
费纶惨呼,面露绝望。
“逃?往哪逃啊?”
杨信冷笑:“本将率两万大军而来,整个江西姓费的,都被围起来了,你能逃哪去?”
费府上下一片惊呼,都觉惊恐。
费鹤脸色一白:“大、大人,我家犯了什么罪啊?”
“犯了什么罪?你还用问本将吗?”杨信反问。
“可、可……”费鹤看向金忠。
金忠却朝他露出诡异的笑容:“费先生,你就是这样报答本督的?是吗?”
“来人,把这个小子,凌迟!”
金忠指着费纶。
费纶惨呼:“跟我没关系啊,要凌迟,凌迟他啊!”
他指着他亲爹说。
“畜生!”费鹤厉喝。
金忠乐了:“原来你家也有败家子啊,你过来。”
“本督问你,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费纶蠕了蠕唇。
却有个老头在咳嗽。
金忠勾勾手指,把他拖出来:“你咳嗽什么?”
“回大人,小老儿嗓子不好。”那老头叫费如俭,长费鹤两辈,费鹤得叫他爷爷。
“嗓子不好?”
金忠给霍亮使个眼色。
霍亮则捏开费如俭的嘴,把刀柄塞进去,然后使劲往里面捣。
很快,就有鲜血流出来。
费如俭还在挣扎。
但霍亮按住他的关节,让他动弹不得。
“见笑了,一点小手段。”
金忠朝着杨信拱手,旋即俯视一周:“还有谁嗓子不好,本督给他治治!”
“本督妙手回春,你们看看,他的嗓子是不是被本督治好了?”
霍亮松开了费如俭。
费如俭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哈哈”的声音,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嘴里不停涌出鲜血。
费纶被吓傻了,这手段太狠了。
“说吧。”金忠朝着费纶笑道。
“小、小人不知道!”费纶想说,但又不敢说。
“不知道也是罪呀。”
金忠扶着块石头,强撑着:“费先生,你给本督用的药,还有了吗?”
“什么药?学生不知!”费鹤还嘴硬。
金忠看向杨信:“总兵大人,就劳烦你搜一搜了,把他家的奴仆都抓起来,不说的都杀了,说的留下!”
锦衣卫人少,没法做。
杨信不愿意沾手这种事。
他是军人,应该攻城夺寨,建功立业,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点小事上。
金忠压低声音道:“这个费家贿赂本督两千万两银子,一定是大案,办成之后,本督会向陛下报功。”
杨信吃了一惊。
两千万两啊?
还只是贿赂,那他家得有多少啊?
他立刻让人去办,很快,就搜出来一包黑乎乎的药。
“这是什么?”金忠问费鹤。
费鹤满脸惊恐:“不、不知道!”
“霍亮,抠一块,随机喂给费家人,问问他们,这是什么东西!”金忠有气无力
霍亮抠一块,抓住一个青年,就往他最里面塞。
他死死抿着嘴,不肯张嘴。
霍亮把嘴唇都撕出血了,他还是不肯张嘴。
嘭嘭嘭!
霍亮给他几拳,让他呕吐,然后把东西塞进他的嘴里。
“不、不,会死的!”这个费家人还知道这玩意会要人命。
“不准吐出来!”
霍亮够狠的。
捂住他的嘴,使劲晃他的头,逼他咽进去。
“接着喂。”金忠浑身不舒服。
“不要啊,会死人的!”每个人都非常抗拒。
“既然知道会死,为何给本督吃呢?”金忠闻到了这个味道,也想来一口。
“没有给大人吃过啊!”
“还敢骗本督!”
金忠厉吼:“当本督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吗?”
金忠抓起来一块,抓起说话的那个人,直接塞进他的嘴里!
“全都给本督喂了!”
金忠瞪着眼睛,凶厉地看着费鹤,一把捏住他的嘴巴,抠下一块黑东西。
费鹤不停摇头,十分抗拒。
“你们家都说没事了,那就都体验体验。”金忠塞进他的嘴里。
“哈哈哈哈!”
第一个吃这东西的忽然大笑起来,手舞足蹈,十分兴奋。
把杨信吓了一跳。
渐渐的,那些吃过这东西的人,都会发疯似的手舞足蹈。
“这、这是五石散?”杨信大吃一惊。
他是读书的,知道这五石散曾经风靡魏晋权贵,直到唐朝的孙思邈,竭力阻止使用五石散。
五石散之风,才渐渐消弭。
这等毒物怎么又出现在大明了?
“五石散和这个比起来,五石散简直就是小儿科。”金忠也想吃一口。
但这东西不是吃的。
吃多了,会立刻死。
果然,第一个吃的,七窍流血而死。
手舞足蹈也就片刻功夫,人就死了。
量大了。
杨信目瞪口呆:“这是毒药!”
“会上瘾的毒药!”金忠喘着粗气,要不是他意志力强大,怕是也跟着吃了。
“这么恐怖的东西,究竟是哪来的?”
杨信短暂震惊之后,恢复了理智:“他家似乎都知道,这东西会弄死人。”
“提督,东西没了,有的人还没吃到呢!”霍亮手指头都是黑乎乎的,他下意识也想舔舔。
啪!
金忠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不想活了,快去洗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
霍亮是不由自主的去舔,这玩意好像有魔力。
费府园林里,不分男女,全都宽衣解带,手舞足蹈,开心大笑,一个个仿佛坠入魔幻世界。
虎豹军的兵卒都被吓到了。
这些人还是人吗?
杨信一把将费纶揪起来:“这东西是哪来的?”
费纶满脸惊恐:“海、海上。”
“海上?哪个海上?你家是江西人,怎么去的海上?”杨信问完自己就明白了。
这个费家的钱,也都来自海上。
可海上怎么会用如此可怕的毒药呢?
“这不是毒药。”
金忠帮他解惑:“这叫乌香,宫中便有,乃是药材,如果错误使用,就能令人上瘾,一日也离不得此物。”
“陛下曾明言,决不许大明出现此物。”
杨信也博览群书,转瞬明白乌香的另一个名字。
“原来是毒花!”
杨信看着那一袋子,估计有几斤:“你们弄这么多干什么?来控制谁吗?”
金忠摆摆手:“杨总兵,交给锦衣卫吧,你带着军卒先出去。”
杨信欲言又止。
“本督是为了你好,知道太多对你不利,杨总兵。”
金忠知道,皇爷非常看重杨信。
要当做名帅来培养的人物。
不能沾染这些脏东西。
“谢大人关怀!”杨信行礼后退下。
“弓弩留下几把。”
金忠让锦衣卫番子们持弩:“本督指谁,便射杀!”
他随手一指!
一个正在欢跳的人,瞬间中箭。
但没射死,番子又补了一箭。
“费纶,本督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说,你家的生意是怎么做的?上线是谁,下线是谁,一年收入多少?”
金忠看向费纶。
费纶浑身一抖。
“只要你实话实说,本督就宽恕你一家。”金忠有气无力。
费纶不敢隐瞒,全都招供了。
若把海商,形容成一个金字塔,费家只是中层。
江西手工业又极为发达。
尤其是纸业,江西纸便宜。
费家就做纸生意,但费家不亲自出海,而是卖给海商,他家只是工厂,以及收购商。
他家几乎垄断了江西的纸。
大批的纸张,从江西运到港口,然后再由海商外销。
但费纶说,最赚钱的还是景德镇的瓷器商人。
那一件劣质瓷器,在海外那都是价值连城,赚得不知道多少了。
还有垄断江西铁矿的商人,铸成铁锅,畅销海外。
费家和他们比起来,都是小意思。
算不上什么巨富。
金忠本以为,费家就是海商呢。
原来是原料商啊。
“和你家合作的海商都有谁?”
费纶报出几个名字,都是浙江商人。
审问了一个下午。
又从费家挑出几个人,单独审问。
又审问了其他支脉。
接连几天,都在审问。
而杨信是闲不住的,把人撒出去,在吉安府境内剿匪。
“费氏,统统抄家!”
金忠下达命令。
让锦衣卫着手。
“吉安府上下官吏,全部逮捕!一一查问!”
所谓官匪是一家。
这费家出事,官府别想跑,那些山里的土匪,也都是费家养的走狗,也活到头了!
“不,整个吉安府所有人,全都要查!”金忠看谁都像是勾结海商了。
肃清吉安府的同时。
金忠将所有事实,写成奏章,送入中枢。
再抄送给马瑾一份。
而在宫中。
朱祁钰收到了朱祁镇的名单,嗤笑出声:“许感,你看看。”
“奴婢不敢看!”许感心里咯噔一下,听皇爷的语气,就知道出事了。
冯孝递过来。
许感一看,眼前登时一黑:“奴婢这就再去索要!”
“去要他也不会给的。”
朱祁钰目光微冷:“得让他知道怕,明白吗?”
“奴婢明白!”
许感这回没去漠北王府。
而是从他夫人的娘家入手。
第一个拜访的就是周家。
净室房太监高得善叩见:“皇爷,该翻牌子了。”
“去毛选侍那吧。”
朱祁钰没抬头,继续处置奏章:“这个欧信,可是一条过江强龙啊,这是要把广东搅得天翻地覆啊!”
冯孝小心观察皇帝的脸色,发现他带着笑。
这欧信简在帝心啊。
“传旨,告诉朱永、刘震海,全力配合欧信,朕要广东完全是汉人的!”
“岭南再也不是蛮夷之地,而是成为我汉人的生存空间!”
“再传旨方瑛,不要怕慢,一点一点把广西给朕犁清了。”
朱祁钰在司礼监批复的后面,用朱笔御批。
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
又让伺候笔墨的太监拿来一本空白奏章,他用朱笔,笔走龙蛇,快速写完。
“盖玺,再加盖军机处大印,一并交给欧信。”
这是一道调兵密旨。
“再传旨方瑛,战后将手里的120万大军,移去浙江,沿途不许袭扰百姓,违令者斩,蛮人不许回头,违令者诛族。”
“沿途卫所谨守城关,不许开城,不许迎广西军入城,一旦发现异动,可派兵征伐!”
“令方瑛、陶成、朱仪亲自压阵,不许出错!”
“奴婢遵旨!”冯孝把记下来的送去内阁,由内阁整理措辞后,传下旨意。
朱祁钰继续看奏章:“四川热死了人?唉!”
“人力无法和上天抗衡啊。”
“告诉何文渊,热死的人家免去三年税赋,再酌情给一些钱粮补贴。”
朱祁钰不愿意写。
就让乾清宫伺候的太监往后面加字。
越看越糟心。
他干脆站起来,去庭院里转转:“这九月的天也不凉快啊。”
“皇爷,过了十月就好了。”冯孝知道,皇爷这是心烦意燥,不是天气的原因。
四川是督抚西南的重中之重。
绝不能有变。
“让何文渊给朕上密奏,朕要看。”
朱祁钰忽然问:“京畿的秧苗如何?”
“回皇爷,尚能有收成,近来天气不错。”冯孝回禀。
“天下民心,就在肚子呀,肚子填饱了,心才能在大明这边。”朱祁钰背着手踱步。
却在这时。
有太监小跑着进来,看见朱祁钰,立刻跪下:“皇爷,辽东急报,是徐太监传来的!”
徐珵?
朱祁钰一把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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