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工厂还在,还在打造兵器,说明这条线没断,是谁在主持呢?”
朱祁钰在思考。
该不该查下去!
现在查私兵,已经令京中震荡了。
他若是再查私造军器的线,会不会矫枉过正?举止过激?触动太多人的利益?
重要的是,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挖出一些臭虫出来,有什么用呢?
就像石璞和胡濙狗咬狗,他得不到什么好处,自然要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在朝堂上的,个个都是臭虫。
有洁癖的,有完美主义的,还有良心的,就别在朝堂上站着,太脏。
至于什么忠心耿耿,听听也就罢了,别当真。
想让人忠心,就得不断用利益捆绑。
朱祁钰来回踱步,查军械调包案,他能得到什么呢?
而且,会不会打击面太大。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此事有谁在查?”朱祁钰问。
“回陛下,巡捕营、东厂都在查。”陈韶听出来了,皇帝不太想深查。
“让范青继续查,其他人继续查私兵。”
朱祁钰做出决定。
要查,先把勋臣里的鬼挖出来。
起码要抓住勋臣的把柄,让勋臣老老实实听话,不听话的,就借机杀了!
交给范青一个人查,其实,就是在缩小打击面。
重点是,京师城门不能长时间关闭,会引起天下板荡的,还会引起中枢正常运转。
最多一天一夜,京师城门必须打开。
中枢恢复运转。
“微臣遵旨!”
皇帝的决定,令陈韶感到意外。
皇帝要查。
如今京师已经很乱了,丁全引出来的私兵案,杜英引出来的造反案,地下室引出来的军械调包案。
每一件案子,都是惊天大案。
皇帝却想一口吃个胖子,一起查。
难度可想而知。
“陛下,查到什么程度?”陈韶小心翼翼问。
“查到海晏河清!”
朱祁钰倒要看看,勋臣里还藏着什么鬼!
“调缇骑去帮助范青,尔等继续查私兵,私兵才是重中之重。”
陈韶一震,立刻磕头:“微臣明白!”
“去吧。”
朱祁钰重新登上奉天门。
奉天门外,火光通天,如同白昼。
朱祁钰俯视着宗室:“荆州王呢?”
“微臣在!”荆州王瑟瑟发抖。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从辽王,被降格为荆州王,是不是心有不满啊?”朱祁钰语气幽幽。
他站在奉天门上。
周围是太监,外面是禁卫拱卫,确保安全。
宗室实在太多。
皇帝每说一句话,都会有太监,依次往后面传,确保宗室都能听到。
“微臣不敢!”
荆州王磕头:“是微臣有罪,陛下罚微臣而已,陛下已经高抬贵手了,微臣感铭肺腑,不敢有丝毫怨怼。”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朱祁钰冷笑:“既然对朕没有不满,为何指使你岳家杜英,在其家花园下,私造军械,蓄养私军,欲图谋反呢?”
“啊?”
荆州王吃了一惊。
赶紧磕头:“陛下明鉴,微臣什么也不知道啊!微臣冤枉!”
“哪里冤枉?证据确凿还敢说冤枉吗?”
朱祁钰爆喝:“是不是等你攻入奉天殿,坐在这皇位上,才能大大方方承认呢?”
“自古以来,哪个造反之徒,会自己承认呢?”
“来人!”
“把荆州王抓起来!”
“吊起来,抽!”
朱祁钰面容狰狞:“还有伱们,谁在京中豢养私兵啊?主动自首,朕留你活命!”
诸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懵了。
“臣等不知!”诸王拜服在地。
“你们当然不会说了!”
“东厂在丁全家里,搜到了五百私兵!”
“丁全是谁,你们不知道吧?”
“问问荆州王!”
“他比谁都清楚!”
朱祁钰厉喝:“又在杜英的府邸内,找到一个大型制造军械的工厂,杜英是谁?荆州王也很清楚吧?”
“哼,全是实证,你荆州王还敢跟朕鸣冤?”
“把天下人当傻子吗?”
“抽!抽死他!”
朱祁钰厉吼:“传旨,收回荆州王朱贵燰王位,本人其全家革除玉碟,改姓为彘!”
“其本人,鞭死!”
“家眷充入中都,幽禁,永世不得放出!”
啊?
诸王大惊失色。
哪怕是建文帝,也不曾如此对待藩王!
可皇帝,一句话,就要鞭死一个郡王,革除玉碟,改掉姓氏,其家人美其名曰是幽禁,其实就是丢去中都,饿死!
皇帝之心,昭然若揭!
他不是削藩!
而是要让藩王去死!
现在是荆州王,下一个呢?
别忘了,几个月前,荆州王还是辽王呢!
从亲王降格为郡王,又直接取走了全家人的性命。
兔死狐悲。
当初皇帝强征诸王入京,诸王不敢拖延。
入了京师,被皇帝连打带削,封地没了,全家被拘禁入京。
然后宗室将军被强征入京。
然后又是宗室的所有近亲,全部被强征入京。
一步一步。
急火煮螃蟹。
到现在,宗室沦为肥猪,一点权力都没有了。
皇帝就开始杀人了。
随便冠以罪名,没有实质证据,就开杀了。
宗室们眼巴巴地看着年长藩王。
再不团结起来,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们了!
周王咬了咬牙,挺身而出:“陛下,您处罚荆州王,起码要有证据呀。”
被吊起来的荆州王,朝着周王投去感激的眼神。
他嘴巴被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周王什么意思?”朱祁钰看过来。
周王被劈了一刀,请外伤医者治疗,还没治好,背部伤疤剧痛。
现在佝偻着身体,弯腰磕头牵动伤口,都会剧痛。
“陛下乃皇族宗主,处罚荆州王自无不可,只是,请陛下让荆州王死个明白!”
周王恭敬道。
“怎么不明白了?”朱祁钰阴沉着脸看他。
周王咬牙道:“证据,臣等想看到证据!”
“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所说所言,难道不是证据吗?”
朱祁钰目光阴冷:“还要朕拿出什么证据?嗯?周王?”
“是不是等荆州王率领私兵,攻入奉天殿,坐在龙椅上,才算是证据啊?”
“还是说荆州王谋反,有你周王一份啊!”
“当够了藩王,你也想做皇帝了是不是?”
朱祁钰厉吼:“做梦!”
“抽!”
“朕要看看,谁敢造反!”
啪!
太监挥动长鞭,抽在荆州王的身上。
荆州王被塞着嘴巴,仍然从喉管里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陛下,臣等不敢质疑陛下。”周王面容惊恐,特意把诸王都带上。
“不敢?”
朱祁钰冷哼:“那你在放屁吗?”
“堂堂宗室藩王,不规范自己,管束宗室,反而质疑朕的话!”
“当什么藩王,回去养猪算了!”
朱祁钰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你想要证据。”
“好,朕给你证据!”
冯孝从门上下来,将厂卫密奏,递交给周王。
“东厂密奏,算不算证据?”朱祁钰冷哼。
周王不敢看!
密奏,只有皇帝才能看!
他是藩王,胆敢翻阅密奏,岂不自己承认,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尤其听到荆州王的闷哼声。
他嘴巴被塞着,鞭子落在身上,喉咙里传出非人般的惨呼。
“微臣有罪!”
周王匍匐在地:“微臣只是不希望宗室互相残杀,是以冒犯了陛下!”
宁王、蜀王等人咬牙帮腔:“陛下,周王身为宗室之长,爱护宗室,也是有理的。”
秦王、庆王也站出来帮周王说话。
周王才松了口气。
其他诸王也帮腔。
杀一个荆州王,反而让诸王团结起来。
朱祁钰面容不变。
“诸王莫急。”
“朕不是听不进去劝谏的皇帝。”
朱祁钰笑道:“若荆州王没有谋逆造反的心,朕也不会如此严惩。”
“周王为宗室发声,心里是有家族荣辱的。”
“朕很欣慰。”
周王一愣,皇帝在表扬他?
“但宗室能蓬勃发展,最重要的是和睦,心在一起,劲儿往一起用,宗室方能蒸蒸日上。”
朱祁钰缓缓道:“荆州王造反,破坏了宗室和睦。”
“周王,你是宗室之长,就由你亲自鞭笞荆州王,打死为止!”
又来这招?
周王脸色一变,他是帮荆州王说话的。
怎么能变成皇帝的帮凶呢?
鞭笞的太监停手,走过来将鞭子交给周王。
“陛下……”周王不想接鞭。
“周王,为皇族和睦,便劳烦你了。”朱祁钰笑道。
“陛下且慢!”
庆王膝行几步,跪在前面:“周王乃族内长者,岂忍骨肉相残?何况周王有伤在身,不宜劳动。”
朱祁钰没想到,庆王胆子这么大,敢站出来。
“那就请庆王代劳吧。”
庆王赶紧磕头:“陛下,微臣身体不好,医者叮嘱微臣,不能劳累。”
“那你指一个人,让他动手。”
朱祁钰不打算放过他。
庆王被架火上烤了,回眸看一圈,所有人低头,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他指向辽藩一个辅国将军,麻阳王朱贵燠的庶子,朱豪垒。
麻阳王在正统朝就死了,朱豪垒虽是辽藩将军,但没有靠山,如今荆州王犯罪,就让辽藩的人亲自执行家法,十分合理。
朱豪垒跪得地方很远很远。
被带上来的时候,闻听庆王建议陛下,由他亲自执行鞭刑,整个人都傻了。
荆州王就是原辽王,是他这一支的主宗。
以前他朱豪垒也是镇国将军,皇帝暴怒之下,削其爵位,降格为辅国将军。
站在荆州王身前,朱豪垒心乱如麻。
吊着的荆州王还没被打死。
歪头看见哆哆嗦嗦的朱豪垒,眼皮子一抽,皇帝是真狠啊,用他这一藩的将军,鞭笞死他。
杀人诛心!
啪!
朱豪垒闭着眼睛打。
他鞭子下的轻,倒霉的是荆州王。
太监可能七八十鞭子就能抽死荆州王,但让朱豪垒抽,估计得抽几个时辰。
“周王敢为宗室发声,不愧是宗室楷模。”
朱祁钰淡淡道:“那宗室有人造反,请问周王,该如何处置呢?”
周王一愣,您这不已经处置了吗?
还有人牵连?
“只要证据确凿,臣等必然拥护陛下!”周王耍个小心眼。
“巡捕营在俞祥家里,搜到了弩机!”
朱祁钰缓缓道:“俞祥是谁的亲戚啊?自己站出来!”
看戏的宁王浑身一颤。
慢慢爬出来,哆哆嗦嗦道:“回禀陛下,俞祥乃微臣母舅。”
“确定是你亲舅舅?朕可没冤枉你!”
“他家私藏弩机,要干什么啊?”
“扶持你宁王登基吗?”
“怎么好好的诸王不想当,非得惦记朕这龙椅呢?”
“把朕当成什么?”
“司马德宗?还是司马衷啊?”
“这是大明,不是两晋那个傻叉王朝!”
朱祁钰厉喝:“来人,把宁王吊起来,打!”
诸王震恐。
“微臣冤枉啊!微臣冤枉啊!”
宁王不停磕头:“俞祥虽是微臣娘舅,但微臣和其家很少来往,很多人可为微臣证明!”
诸王没敢贸然帮腔。
周王偷瞄了眼皇帝。
皇帝手中掌握了多少证据?
这京师九门忽然封闭,难道和荆州王密谋造反有关?
问题是荆州王就是个废物点心,他能造反?
也没人信啊。
难道真正造反的人是宁王?
“陛下,万一俞祥只是藏几个弩机,用来狩猎的呢!”庆王帮宁王说话。
庆王很无奈,他的傻儿子朱邃坎天天和宁王泡在一起。
宁王谋逆被坐实,他的傻儿子也逃不出来。
他儿子进去,他这个当爹的,庆王还能保住吗?
“私藏一百多个弩机,用来狩猎你庆王的吗?”
“大明律何时写着,狩猎可用弩机的?”
“嗯?”
朱祁钰反问:“还是说你庆王,也参与了谋逆?”
庆王吓了一跳,一百多个弩机,要攻城用的吧?
“微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庆王惊呼。
“日月能看到,唯独朕看不到,用什么用?”
朱祁钰冷哼:“俞祥私藏一百多部弩机,丁全府中有五百死士,杜英家中有地下兵工厂。”
“他们要干什么啊?”
“难道姓俞的,姓丁的,姓杜的,能践冲大位?能登基称帝吗?”
“朕看,就是你们授意的,令其偷募兵卒,私造军械!”
“你们当中有人,在密谋造反!”
“先把宁王抓起来!”
“鞭打!”
朱祁钰厉吼:“诸王,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朕还没死呢!”
“几个月前,朕在乾清宫提醒过你们!”
“这江山是朕的!”
“不是尔等的!”
“你们一群废物,如何能冲践大位?”
“朕能同意吗?”
“天下文武能同意吗?”
“当初朕就提醒过你们,不该有的念头,都收一收!”
“结果呢?”
“竟然偷藏弩机,偷募死士,私造军械,好啊,朕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啊!”
朱祁钰目光森然:“庆王,你不是要证明对朕的忠心吗?”
“朕给你机会。”
“你来行刑!”
庆王浑身一抖。
宁王已经被两个太监抓住,用粗绳捆住,吊到奉天门上。
“冤枉,冤枉啊!”
宁王不停摇头:“陛下啊,俞祥虽是微臣娘舅,但母妃崩逝后,微臣便与其再无联络,求陛下明鉴啊!”
庆王持鞭,站在宁王面前。
迟迟不肯下手。
“倒是会狡辩!”
朱祁钰冷哼两声:“把巡捕营的密奏,拿出来,念!”
巡捕营刚刚送来密奏。
汤序缉拿了宁王妃萧家,从萧家府中,搜出来二斤硝石,一百多斤生铁。
“冤枉,冤枉啊!”
宁王辩解道:“微臣追仙求道,欲炼金丹,合道升仙,那硝石是用来炼丹用的,生铁是铸丹炉的,微臣都在顺天府备案过的!一切都有据可查!”
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
曹吉祥做事草率。
怎么不在萧家弄个几百斤硝石,再多藏一些弩机、铠甲,不就完事了?
曹吉祥那点伎俩,朱祁钰一眼就看出不对来了。
但他目的是杀宁王。
正好借题发挥。
朱祁钰倏地笑了:“朕说一句话,你有一百句话等着朕呢!”
“好,就如你所说,用硝石炼丹的,生铁是铸丹炉的。”
“你想羽化升仙!”
“朕成全你!”
“来人,去取二斤硝石!”
“朕亲眼看看,宁王如何炼丹!”
朱祁钰看向迟迟不动手的庆王:“庆王,怎么不动手呢?”
荆州王被堵住嘴巴。
宁王却被庆王护住,没有堵住嘴巴。
啪!
庆王一鞭子落下。
“没吃饭吗?”
朱祁钰厉喝:“去个太监,站在庆王身后,他不使劲,就抽他!”
庆王一哆嗦,手里的鞭子掉在了地上。
啪!
后面的太监可不管那些。
一鞭子抽在庆王的身上。
庆王痛得趴在地上抽搐,这一鞭子实在太疼了!
他抽宁王,雷声大雨点小,伤不到人。
但太监抽他庆王,一鞭子就皮开肉绽,能被抽死!
而在抽荆州王的朱豪垒,却哆嗦一下,赶紧加大力度,抽荆州王。
荆州王已经痛晕过去了,被朱豪垒几鞭子下去,又抽醒了,呜呜惨叫,朱豪垒都看不下去了。
啪!
庆王又挨了一鞭子。
痛彻心扉啊。
“别、别抽了,我、我打他!”庆王整张脸都扭曲了。
慢慢爬起来,攥紧鞭柄,狠狠一鞭子。
“啊!”
宁王撕心裂肺的惨叫。
斜着的一条鞭痕,把亲王冕服抽开了,鞭痕清晰可见。
皇帝是真狠啊。
让庆王抽他,让太监抽庆王。
“微臣冤枉啊!”宁王惨叫个没完。
这时,有太监从军器局里取来了硝石。
二斤硝石,用纸包包着。
“喂给宁王吃!”
朱祁钰淡淡道。
“陛下,这东西不能吃啊!”宁王摇头。
硝石是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材料。
而且,硝石都是从茅厕里的墙上抠出来的。
“炼丹不也是用来吃的吗?干吃又有什么打紧的?”
“朕是在帮你,羽化升仙,去见见太宗皇帝。”
朱祁钰冷冰冰道:“喂!”
太监把绳索降下来,按住宁王,掰开他的嘴巴,往嘴里面塞。
宁王不停摇头。
硝石掉在地上。
太监只能固定住宁王的脑袋,硬往里面塞。
“饶……”
宁王的嘴巴里填满了硝石。
太监贺知恩按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贺知恩是御前太监,原是粗使太监,因为做事忠恳,被皇帝提拔。
庆王见状不妙,立刻跪在地上道:“陛下,硝石服用多了,人会死的!”
“你倒是挺担心他。”
“他用这么多硝石炼丹,怎么没考虑过,会死呢?”
“你那么担心他干什么啊?”
朱祁钰问他:“庆王?”
那是分多少次用的。
庆王也不敢说啊。
“陛下,宁王毕竟罪不至死,请陛下开恩!”庆王匍匐在地。
看来这庆王,铁了心和宁王穿一条裤子了。
“罪不至死?”
“就凭这二斤硝石,他就该死!”
朱祁钰厉喝:“他要硝石干什么?不就是要制火铳吗?”
“别当朕是傻子!当衮衮诸公是傻子!”
“别提什么炼丹,你炼丹用二斤硝石啊!”
“制成火器,他要干什么?”
“你们不明白吗?”
“灌!”
“朕要看看,他吃了二斤硝石,会不会死!”
朱祁钰厉喝:“既然庆王帮忙求情,就让庆王来喂!”
“贺知恩,交给庆王喂!”
庆王真想抽死自己。
但他更想抽死自己的傻儿子,为什么要和宁王搅和到一起呢!
完了!
宁王死后,下一个就是他!
贺知恩把勺子交给庆王。
庆王哆哆嗦嗦。
看着宁王极为痛苦的表情,庆王更害怕了,手一抖,一勺硝石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让庆王吃了!”
皇帝冰冷的声音传来。
庆王抽抽鼻子,眼泪流出来了。
“还有谁,要为宁王求情?”
朱祁钰扫视宗室:“为了给你们建造百王府,朕枯竭天下财力,征召百万民夫!”
“为的就是让你们在京中住得舒服一些!”
“担心尔等寂寞!”
“朕将你们的亲戚,全都诏入京师!”
“宗室里的将军,朕允其科举,允其为官做宰。”
“朕自问,对尔等,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尔等却敢对朕不忠!”
“怎么?仗着自己姓朱,就能有不该有的念头吗?”
“啊?”
朱祁钰缓缓道:“传旨,宁王造反,褫夺王位,革除玉碟,收回朱姓,收回一切赏赐。”
“本人打死,子嗣充入中都凤阳幽禁,妻妾诛族,家中奴仆充入热河,贬为军户。”
“其女嫁人者,郡主赐死,子嗣赐死,外家流放热河。”
“牵连者,皆充入热河,贬为军户!”
说到这里,朱祁钰扫视诸王:“这回,可知后悔?”
“朕本来不想管你们那些蝇营狗苟。”
“让你们在京师,享受富贵!”
“可你们非要密谋造反,那就别怪朕无情了!”
宗室瑟瑟发抖。
宁王被灌进去二斤硝石,人还没死。
“浇水!”朱祁钰懒得废话。
贺知恩立刻让人去缸里取水,然后往宁王身上浇。
哗啦一声!
宁王身上开始冒白气。
白气越来越多。
其人迅速僵化。
贺知恩开始往嘴巴里面灌。
冰碴先从肚子里结成,然后向外扩散。
几乎就在瞬间,宁王冻成了冰雕,栩栩如生。
“皇爷,成冰了!”贺知恩跪在地上,心里恐惧。
宁王已经冻成了冰雕,死前的面目表情,仍清晰可见。
宗室五脏俱恐。
这一幕,简直能吓死个人。
庆王亲眼看到宁王成冰雕的模样,自己也吃了硝石,会不会也成为冰雕?
宁王死得太惨了!
哗啦!
宁王身上的冰块,四分五裂,碎在了地上。
天气炎热,冰块迅速融化。
开始有鲜血流了出来。
暗红色的血液,昭示着宁王彻底死了。
而宁王的四个儿子,亲眼看到爹被冻死了,直接崩溃。
包括和宁王关系不好的几个宁藩郡王,此刻都满脸惊恐,生出了恻隐之心。
皇帝太毒辣了。
这是亲王啊!
说杀就杀!
不止杀,还虐杀,爆杀!
诸王惨死,天下人还会敬畏皇族吗?
你就不怕,等你的子孙,也会这般被人爆杀吗?
匍匐在地上的宗室,偷偷在哭。
“弋阳王呢?”
“回禀陛下,弋阳王因黩坏人伦,被陛下褫夺王位了。”郑王提醒。
“可查有实证?”朱祁钰都不想提这个败类。
“陛下,臣等不知!”郑王哪里知道。
朱祁钰看向冯孝,锦衣卫压根就没查,冯孝摇头。
“一并处死吧。”
“黩坏人伦的败类,其母诛九族!”
“皇室的名声,就是被这些混蛋给祸害没了!”
朱祁钰厉喝:“朱奠壏收回朱姓,不配姓朱,本人五马分尸,其子嗣一律解送中都,幽禁,其女也赐死。”
“老朱家没这样的败类!”
“宗室纪录中,摘除掉这个人,宁献王丢不起这个人!”
“干脆,其子嗣一律诛杀!”
“将这个人彻底抹掉,不许后人纪录,不许后人查阅!”
“可有异议?”
宗室诸人震怖。
皇族,除非造反谋逆,否则轻易不杀人。
这也是宗室最后的权柄,最高豁免权。
皇帝却想收回去。
皇族不造反,也能杀掉!
一切全凭皇帝心意。
那宗室以后怎么过?
“陛下,朱奠壏子嗣终究无罪。”
“又是太祖血脉。”
“如何能和常人一样,说杀便杀?”
周王为宗室发声。
宗室全都投来感激的目光。
宗室里的权柄越来越小,这豁免权一定不能丢,否则皇帝就可凭心意杀宗室。
“周王说得对。”
“宗室确实不能随便杀。”
“但朱奠壏一脉,还是朱家人吗?”
朱祁钰问:“朱奠壏被收回朱姓,他子嗣还能姓朱吗?”
“陛下,不能这样算的……”周王辩解。
“既然周王如此关爱宗族兄弟,不如不杀朱奠壏,将其放在你家,住进你家内宅,周王可愿意?”
朱祁钰问。
周王跟吃屎了一样。
那货连其母都不放过,能放过他的妻妾?
“陛下说笑了。”周王当然不愿意。
“君无戏言!”
朱祁钰冷冷道:“就让朱奠壏住进你家内宅,朕看看过几年,周王府会不会添丁入口啊?”
周王直接傻眼。
他都多大岁数了,还添个屁儿子了。
有也是别人的。
“微臣失言,求陛下宽恕!”周王害怕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朱祁钰厉喝:“你都不愿意的事,却逼朕做?”
“怎么?”
“就你怕丢人,老朱家不怕丢人吗?”
“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滚下去!”
朱祁钰忽然厉喝。
周王缩了缩脑袋,磕个头,退后几步,老老实实跪着。
“乐安王、石城王,你二人可有异议?”朱祁钰看向宁藩所剩无几的两个郡王。
偌大的宁藩,仅剩下四个郡王,支撑门楣。
“臣等没有异议!”他们两个敢说什么。
“宜春王,新宜王,你们俩呢?”
朱祁钰又看向宁藩的另外两个郡王。
“臣等但凭陛下吩咐!”他们两个是宁藩里的远支王,朱奠培这一支才是近支嫡脉。
“朱奠壏的子嗣都在这呢吧?”
朱祁钰淡淡道:“你们四个,一人分一个,杀了!”
他就喜欢用至亲,杀至亲。
宁藩四郡王浑身一抖。
沾了至亲的血,他们还能安享富贵吗?
“怎么?”
“心有芥蒂?”
朱祁钰淡淡道:“不必担心,朱奠壏一脉不止要革除宗室,连史料都不许记载,大明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尔等杀人,有功无过。”
“动手!”
有太监送来四把腰刀。
乐安王等四王哆哆嗦嗦拿起刀,对着亲侄子下手。
宗室里传来一阵哭声。
兄弟阋墙。
皇帝彻底掌握主动,以后便对诸王,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杀完人,四王跪在地上:“臣等已完成陛下使命!”
朱祁钰笑了:“乐安王,你岳家也不怎么老实啊。”
乐安王浑身一抖。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杜英私造军械,你妻舅宋虔,也是同谋。”
朱祁钰笑了:“甚至,这个杜英,就是你宋虔供出来的。”
噗通!
乐安王浑身一摊,直接趴在地上。
宋家!
该死的娘们,为什么害我啊!
“陛下明鉴,微臣早就不和宋虔往来了。”乐安王解释。
“可他终究是你妻舅啊。”朱祁钰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乐安王崩溃大哭:“宋虔犯罪,请陛下按大明律处置,但微臣绝无半分掺和,请陛下明鉴!”
“论亲疏,你和他,要比朕和你的关系更近。”
“他参与从军中偷盗军械。”
“朕很难不怀疑,你也参与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过你终究是郡王,没有确凿证据,朕不会杀你的。”
“就先去巡捕营诏狱,让巡捕营查个明白。”
“若无罪,朕自然有所赏赐。”
“倘若你也参与了,宁王,就是你最好的例子!”
乐安王浑身一颤。
巡捕营的诏狱,进去的,有出来的人吗?
号称京师最恐怖的诏狱!
里面有多少得道高僧的冤魂。
乐安王进去,绝对死路一条。
“微臣谢陛下天恩!”乐安王还得谢恩。
真正惊恐的不是他。
而是朱觐镶,他是宋虔的亲外甥啊,舅舅有罪,他能继承郡王位了吗?
“诸王!”
“就查了一天,冰山一角。”
“查出来的情况,让朕触目惊心啊。”
朱祁钰幽幽道:“朕发现国朝对宗室太宽宥,也太严苛了。”
“所谓宽宥,是说尔等混吃等,空享富贵。”
“严苛,又不许尔等为官为将,无处施展抱负。”
“终其一生,只能当猪崽,被养大、养肥、养死。”
朱祁钰长吐口气:“朕也是藩王继位,知道藩王的苦处。”
“藩王有八级爵位。”
“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朕决定,改革宗藩!”
“辅国将军之下,不再设爵位,其人虽姓朱,却不再隶属于宗室。”
“可参加科举,可入边关为将,朝堂不再限制。”
一句话!
就削了九成宗室的活路!
“陛下!”
周王悲鸣道:“宗室被国朝养了百年,已经不会从事劳动了!”
“您现在将其革除出宗室,令他们如何去活啊!”
“求陛下开恩,令宗室存续!”
诸王全都叩拜。
这可涉及所有人的利益。
郡王的孙子,就辅国将军了,再生儿子就出宗室了。
日子怎么过?
不是所有宗室都想造反当皇帝的。
更多的是,是想混吃等死,想空享富贵!
但皇帝却不想让国朝供养他们。
“请陛下开恩,太祖设八级爵位,乃是为宗室后人着想啊!”郑王也匍匐在地,高声劝阻。
现存的亲王全都反对。
郡王跟着反对。
后面的宗室传出悲拗的哭声。
朱祁钰冷冰冰地俯视,缓缓道:“尔等筹谋造反的时候,可天不怕地不怕啊!”
“现在求到朕了,这也怕,那也怕了?”
“哼!”
“朕不过是废除了几个没用的爵位罢了。”
“就反响雷动,全都反对朕?”
朱祁钰俯视诸王,语气怪异。
“臣等不敢反对陛下!”
郑王立刻道:“宁王、荆州王造反,罪有应得!臣等支持陛下惩治不法宗室!”
“但是,陛下若仓促废除爵位,宗室被放出去为民。”
“他们不会谋生,出去无异于等死啊。”
“您难道就忍心,让宗族兄弟,出了家门饿死吗?”
郑王哭泣。
他很聪明,先把宁王和荆州王定性,证明皇帝判案无错,皇帝英明神武。
反正人都死了。
为他们翻案,没有好处。
不如拿他们当踏板,求皇帝收回成命。
“朕就忍心,让天下百姓供养这些废物吗?”
朱祁钰反问:“朕是皇室宗族之长,但也是天下臣民的君父,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让朕怎么选?”
庆王哀嚎:“宗藩乃太祖所定,请陛下三思啊!”
“拿太祖皇帝压朕?”朱祁钰冷笑。
“陛下,微臣绝对不敢用太祖皇帝压制陛下。”
“微臣只是想说,太祖皇帝是关爱后人,才制定出宗藩制度。”
“归根结底,是为了朱家人能茁壮成长啊!”
庆王立刻道。
你是傻的吗?
现在的宗藩制度,是太宗皇帝定的。
这个锅太祖不背。
“既然诸王反对。”
朱祁钰语气一缓:“那就暂时不废除,但其子嗣不再袭封。”
诸王愣神,皇帝竟然妥协了?
“但是!”
朱祁钰话锋一转:“这些宗室,全都不再记入玉碟之中!”
“你们不是担心他们没有谋生的技能吗?”
“大明在漠北打下偌大的领土,正好无人看护。”
“就让这些人去汉州都司、吉林都司、捕鱼儿海都司,去那继续当人上人吧。”
轰!
跪伏在地的宗室登时炸开了锅。
皇帝这是直接送宗室去死啊!
跪在后面的宗室,爆发出哭泣的声音。
在汉人心中,漠北那就不是人活着的地方,去那地方生活都不如在中原挖个坑埋上。
死都不去!
很多宗室都打定了主意。
“微臣愿意离开宗室!”
有一个宗室,爬出来,膝行很远,靠近奉天门,高声道。
“你叫什么?”朱祁钰问。
“微臣朱表樔!”
朱祁钰听到表字,就知道是晋藩的人。
这时,宁化王朱美壤爬出来:“求陛下恕罪,这是微臣嫡孙朱表樔,他胡说八道的!”
宁化王十分恭顺,景泰三年,其父死后,他袭爵时,想入京拜谒,被朱祁钰拒绝。
“微臣愿意离开宗室,自谋生路!”朱表樔高声道。
“陛下,他胡说的!”宁化王急了。
朱表樔是要做郡王的,这傻子竟然连王位都不要了。
去当什么泥腿子,有病吗?
朱祁钰眯起眼睛,饶有兴致,问道:“为何要离开宗室啊?”
朱表樔磕了个头,认真道:“当王爷实在被拘束,被陛下怀疑,被御史盯着,实在难受。”
“而且,微臣心有大抱负。”
“想为官做宰!”
“求陛下成全!”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招招手:“近前来,再说一遍。”
朱表樔膝行几步,靠近奉天门,朗声道:“微臣想为官做宰,不做窝囊的郡王!”
“哈哈哈!”
“谁说老朱家无人!”
朱祁钰大笑:“朱表樔,你很有志气!”
“朕问你,可敢参加科举?”
“微臣自幼读书,不敢荒废一日,如今二十有四,早就想入考场一较高下了!”朱表樔磕个头。
“好,明年朕赐恩科,你直接参加会试。”
“若高中进士,朕就允你脱离宗室。”
“你想为官做宰,皆可!”
朱祁钰环视宗室:“尔等,想有出息的,就向朱表樔学习!”
“朕让尔等出了宗室。”
“是给你们更广阔的舞台!”
“让你们能站在奉天殿上,让你们能在域外驰骋!”
“回去后考虑清楚。”
“想去漠北享受爵位的,城门一开就出发。”
“想为官做宰的,就学学朱表樔。”
朱祁钰铁了心,要革除大部分宗室。
宗室人数实在太多了,他防不过来。
本意是放去漠北一批。
偏偏这些人精明,不愿意去漠北吃苦。
都想在中原这花花世界里面享受。
“陛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朱表樔啊!”郑王疾声道。
他对皇帝极为不满。
整个宗室,对皇帝都极为不满。
盖因皇帝不负责任。
先用商行的财权,换取了地方王府的权力。
如今削了王府的兵权、地方权力之后。
连豁免权也削掉一半。
现在又嫌宗室人多,干脆开革出去一批。
怎么天下的好事,都让你朱祁钰占了!
凭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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