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
孙太后盯着茶盏愣了很久。
后宫两位妃嫔,都怀有身孕。
被人戳脊梁骨当绝户的皇帝,竟然有儿子了!
就算这次没生儿子。
但两个妃嫔受孕,说明皇帝身体没有问题,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嫔受孕的!
有儿子是早晚的事。
听说皇帝昨晚临幸了胡贵菊。
今天宫中伺候的宫女儿们,个个跃跃欲试,想要攀龙附凤。
她彻夜未眠。
枯坐一夜。
心中那残存的一丝希望,也在破灭中。
今早的东宫,也是鸡飞狗跳。
朱见深穿着太子冕服,跪在乾清宫门外,请求皇帝废除太子,改立东宫。
声音很大,连军机处的官员都侧目观看。
但皇帝此刻却在咸安宫。
“皇儿,这是真的吗?”吴太后泪流不止。
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
以前没孙子时,她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经历了苦难曲折,才知道幸福生活的难能可贵。
“贵妃和淑妃皆怀有身孕。”
朱祁钰没细说,因为吴太后不懂政治风波的残酷。
“母亲,朕希望您能出面,主持后宫,护佑妃嫔。”
吴太后就等这一天呢。
孙太后主持后宫,她早就想和她比一比了。
但皇帝和她关系冷淡,又认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也不敢跟皇帝提出来,只能这般忍着。
这次机会来了!
看着吴太后忘乎所以的样子,朱祁钰皱眉:“母亲,您做东宫太后,她做西宫太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朕请你出山,是护佑怀孕的妃嫔。”
“明白吗?”
吴太后脸上的笑容僵硬:“皇儿,那老妖婆对你甚是不恭敬,又可能伤害皇孙,何不借机……”
她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朱祁钰眯着眼:“母亲,您能整饬后宫吗?”
吴太后刚要说能。
但仔细想想,后宫里贵女扎堆,各怀心思,极难管束,连唐贵妃的话都不听。
可把孙太后请出山后,宫中的妖风邪气都被压制下去,这些宫娥听话顺从,恭谨无比。
这就是能力。
“皇儿,母后虽在深宫,却也知道于谦打了大胜仗,漠北再无强敌,咱大明已然进入盛世。”
“你又何必还要苦着自己呢?”
“这后宫里,论尊贵,谁尊贵得过哀家与伱?”
吴太后冷冷道:“只要你肯放权给哀家,不听话的就打杀了,哀家看看谁敢反!”
这就是吴太后的弱点。
谁哄她开心,谁就是好人。
忠言逆耳,有时候说坏话的反而是好人。
分不清好赖,做事喊打喊杀,如何管束得了后宫?那些女人,能杀?敢杀?
人家是不敢反,但可以换皇帝!
也可以让皇帝暴毙!
反观孙太后,就会用人。
针对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去用他们,该用用、该打打,立下规矩,不杀人,却懂调教,才使后宫平静如水。
“母亲,打打杀杀并不适合这后宫。”
朱祁钰认真道:“您想想,后宫美人千千万,朕为何非要第一个宠幸胡氏呢?”
“甚至因此,老太傅在朝堂上和朕顶牛,朕乐呵呵赔罪,知道为什么吗?”
吴太后天真地看着儿子:“她漂亮?”
无语!
朱祁钰无奈笑了起来:“母亲,所以你只做好东宫太后便好,关注着儿媳肚子里的孩儿便好。”
吴太后听出来了,儿子嫌弃她政治水平低下。
她本来就没学过嘛。
做妾的,自然是以瑟娱人。
她自幼便被人这般训练,她只懂得哄男人开心,不懂什么政治,也不许她懂。
“那……”吴太后心有不甘。
“母亲只要时时看着儿媳便好。”
“朕前朝还有事,就不陪母亲了。”
朱祁钰站起来:“传旨,令吴岸回京。”
吴太后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碰上朱祁钰冷漠的眸子。
“朕给吴岸最后一次机会,他做不好事,就去阎王爷那报道吧。”
朱祁钰森然道:“母亲,你要告诉吴岸,别打着朕的旗号,在外面行事,记住了,他只是个白丁!”
吴太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皇帝在敲打她!
告诉她,这宫中,最重要的是两个妃嫔。
你千万别仗着是皇帝亲母,便让两个怀有身孕的妃嫔来咸安宫站规矩。
朕让你照看妃嫔,不是让妃嫔站规矩的!
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朕就翻脸不认人!
噗通!
吴太后定定坐在软塌上,惊魂甫定。
“太后娘娘……”连仲赶紧过来,扶住她。
“皇儿的眼神,怎么那般吓人,他、他和以前太不一样了……”吴太后哆哆嗦嗦地说,肝胆俱颤。
“皇爷是敬着您的。”
连仲可不敢说挑唆的话,若被皇帝知道,他就会被沉入水里。
出了咸安宫。
朱祁钰目光阴沉:“冯孝,在回京路上,敲打敲打吴岸,让他拎得清自己,别以朕的舅舅自居,什么舅舅,哼,他的富贵,都是朕赐的!”
“奴婢遵旨!”
冯孝知道,皇爷最讨厌,把自己当成皇爷长辈的亲属。
他没乘坐御辇,步行进入仁寿宫。
仁寿宫宫人跪迎。
多少宫娥向皇帝献媚,朱祁钰视而不见。
走进大殿,躬身行礼:“请问皇太后圣躬安!”
“哀家安,起来吧。”孙太后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朱祁钰坐在床桌右侧,和孙太后共用一塌。
“朕来,是向皇太后贺喜的,后宫妃嫔终于有了动静,等孩儿诞生,朕要开太庙,告慰祖先!”
孙太后笑容僵硬。
开太庙,仅仅是告慰祖先吗?
也可杀宗室吧!
“皇帝后继有人,哀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孙太后强颜欢笑。
“朕知道皇太后的心。”
朱祁钰手指在膝盖上敲:“本来朕也挺开心的,想着独乐不如众乐。”
“但宗室里的将军们,实在不堪重用。”
“他们答的试卷,朕让人送过来,皇太后也开开眼。”
“都是咱们朱家人,您看看也无妨。”
“那是真的,个个不中用啊。”
孙太后咀嚼,皇帝是什么意思?
“朕气到发昏。”
“真的。”
“杀了几个!”
“就降格宗室将军,所有人降一级爵位!”
“没有爵位的,统统打发去汉州都司种地去了!”
“有爵位的,朕让他们去京畿种地,磨砺一番,看看能不能磨砺出几个人才出来。”
朱祁钰仿佛在话家常。
但听在孙太后耳朵里,却是皇帝在敲打宗室,告诉宗室,千万不要有不该有的念头。
否则,统统去种地吧!
这宗室里,也包含漠北王吧。
那么皇帝把这番话说给她听,是……
孙太后看向皇帝。
“朕和皇太后说这些,是想让皇太后唱个红脸。”
“毕竟都是一家人,做绝了不好。”
“朕天天被那些文人戳脊梁骨,骂朕刻薄寡恩。”
“但朕确实不是刻薄寡恩之君啊。”
朱祁钰笑道:“朕贬斥了宗室一顿,就由您出面,褒奖宗室一番便是,一来一回,皇家也就有脸了。”
孙太后呼吸一窒。
我这是唱红脸吗?
不是!
这是告诉宗室,她圣母皇太后和皇帝是占一头的。
谁也不许有不该有的心思。
包括漠北王!
“陛下说的对,哀家这就下懿旨。”孙太后知道反抗不了,干脆笑脸相迎。
朱祁钰也笑了,就喜欢你识相的样子。
“宗室总要管的嘛。”
“漠北王一个人管束不利,就让会昌侯帮衬帮衬吧。”
朱祁钰一拍脑袋:“朕就让人解了会昌侯府的封条,让他们恢复自由。”
这是在和孙太后修复关系。
杀了孙家老三,封了会昌侯府,敲打够了。
如今解封,再给孙继宗安排点事做,此事就此揭过。
人死的死,流放得流放,揭得过去吗?
反正皇帝这块,暂时揭过去了。
“妇寺不得干政。”
“哀家可不敢管前朝的事。”
“陛下定吧,哀家没有意见。”
孙太后笑里藏刀,更多的是悲伤,那毕竟是她的亲哥哥啊:
“孙家虽是哀家的娘家。”
“但哀家的根儿却在皇宫内,是陛下你呀。”
“你是哀家的皇儿,哀家的未来是要指望着你的。”
孙太后语气悲怆。
怎么感觉你个老妖婆占朕便宜呢!
“朕自会孝顺嫡母。”
朱祁钰躬身行礼:“皇太后,朕正在给常德物色夫婿,但今年参加会试的举子,都没什么才华。”
孙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还有一个大弱点,是女儿常德啊!
“常德的婚事,自然由陛下来做主。”孙太后退让了。
“您毕竟是常德的母亲,又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参谋参谋自是无碍的。”
朱祁钰笑道:“朕这个姐姐啊,顽皮可爱,朕想给她物色个出色的驸马,未来也能为大明出力,她这个公主也安稳。”
“皇太后是看重文臣,还是勋臣呢?”
孙太后抿着嘴角,这是个坑。
怎么选都是错的。
“只要能对咱家常德好便是,哪怕是个农夫,有您这个亲弟弟在,还能缺了富贵吗?”
孙太后巧妙避开了坑。
“皇太后说得对呀,朕再物色物色吧,再听听常德的意见。”
朱祁钰苦笑:“如今后宫人数渐丰,她乃皇家公主,是朕的亲姐姐,常年住在宫中,好说不好听啊。”
孙太后乐了。
你要有儿子了,担心我家常德戕害皇妃,就想把常德踢出去?
做美梦呢!
你不是用常德要挟哀家吗?
继续呀。
“常德说公主府如魍魉鬼蜮,不想住公主府呀。”
孙太后苦笑:“若还有公主健在,倒可以住在一起,搭个伴儿。”
“问题是天下间只有两个公主,都在宫中住着呢。”
“也不能让常德去驸马府住吧,传出去的闲话更加难听。”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当初用常德威胁孙太后和朱祁镇,现在想把常德踢出宫去,人家孙太后不同意呀。
“只是宗室名声不好,那几个黩坏人伦的,唉……”
“朕都不想提。”
“罢了,暂时就在宫里住着吧。”
朱祁钰苦笑:“西宫没有妃嫔,她就住在西宫,别往东宫跑,万一撞到什么,惹了闲话,朕也说不清。”
孙太后忍俊不禁。
皇帝也有吃瘪的时候呀。
现在怕和成年公主居住一起,传出闲话喽?反正我家常德不怕,坏也坏你个狗皇帝的名声!
等等!
皇帝不是怕闲话,而是担心常德戕害皇妃!
好你个朱祁钰呀,满肚子坏水!
我家常德就不搬出去,就住在宫中吓唬你!
“哀家会交代常德的,不会影响你小日子的!”孙太后冷冷道。
朱祁钰笑了笑,又扯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仁寿宫。
回到乾清宫,就看见朱见深跪在门口。
泪水涟涟,很会博取同情。
“求陛下改立东宫!”朱见深高声道。
朱祁钰阴沉地看了他一眼,你真不想当这个太子,会这么大声的喊吗?
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起来,进殿说。”
乾清宫已经准备好了膳食,朱祁钰坐下:“一起吃。”
朱见深战战兢兢坐下,缩着脑袋,低着头,不停抽鼻涕,像个受气包。
“又谁欺负你了?”朱祁钰看着他。
“求陛下开恩,让儿臣做个普通人吧,不要让儿臣做太子了,求求您了陛下!”
朱见深扑倒在地上,哭嚎个不停。
“为什么?谁跟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吗?”朱祁钰语气凌厉。
“回陛下,没有,儿臣只是、只是……”朱见深不敢说。
“只是什么?”
“只是听说朕的后宫有了身孕。”
“你便不敢做这个太子了,是不是?”
朱祁钰摆摆手,让他起来:“坐下。”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亲侄儿。”
“血脉亲情,是割舍不掉的。”
“不要想那么多,你就是太子,朕没有换太子的心思,安安稳稳的,吃饭。”
这话也就糊弄傻子吧!
昨天西华门前,那都是皇家直系亲属,结果都被您赶去汉州都司种地去了!
您有半分亲情吗?
您就想做永乐大帝那样的景泰大帝而已!
朱见深不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吃饭。
但终究是目的达到了,太子之位没丢。
谁能抵挡得住那个位子的诱惑呢!
打发走朱见深,朱祁钰开始批阅奏章:“对了,毛胜的身体怎么样了?”
“回皇爷,南宁侯身体好七八成了,但太医说不能过于劳累。”冯孝回禀。
“去把李瑾和毛胜宣来。”朱祁钰道。
看了会奏章。
广西没有奏章传来。
反倒是辽宁传来了奏章,说女真部居然趁乱来抚顺打秋风。
结果被于谦手下的郑古塔打回去了。
据说损失惨重。
“女真,女真!”
朱祁钰从奏章里面找:“于谦的奏章,放在哪?”
冯孝从归档里找出来,呈给皇帝。
于谦战略安排,把吉林都司空出来,让兀良哈和女真部狗咬狗。
“给于谦写信,告诉他,宫中妃嫔怀孕,令其速归!”朱祁钰没直接下旨。
辽东也需要于谦。
需要于谦安置好辽东,再带兵快些回京。
“令于康、胡豅、顾荣、牛珍留镇辽宁,调曹义回京。”
冯孝赶紧抄写圣旨。
当务之急,不是边疆,而是京中。
京中需要大将镇守,于谦是最好的人选。
把曹义调出辽宁,是给于康等人发展空间。
而且,朱祁钰打算把李瑾派出京,就需要一员老将,担任九门提督府都督,曹义是最好的人选。
这时,李瑾和毛胜进殿。
叩拜行礼后。
“坐。”
朱祁钰放下奏章,站起来:“朕宣你们来,是有仗交给你们打。”
“毛胜!”
“当初朕就承诺过你。”
“让你衣锦还乡!”
“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毛胜赶紧跪下磕头,皇帝承诺他,回乡的仗交给他打,让他凭战功晋爵位。
“但朕想知道,你身体如何?能不能回家!”朱祁钰关心地看着他。
毛胜磕了个头,哽咽道:“陛下如此垂爱老臣,老臣岂能辜负陛下厚爱?”
“老臣身体尚可!”
“若能衣锦还乡,哪怕是死,老臣也愿意死在漠北!”
毛胜掷地有声。
“好!”
朱祁钰赞叹道:
“朕打算让李瑾配合王恕、丰庆,镇守汉州都司。”
“毛胜,你配合李秉,镇守捕鱼儿海都司。”
“朕已经令天下卫所,抽调兵丁入京。”
“朕给你二人共五万大军,号为汉州军。”
“未来镇守汉州都司,拆分出多少个卫所,李瑾,你到了地方报与朕即可。”
“虽说捕鱼儿海都司已经成立了。”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清理了汉州都司,就一路往北,一直到见不到人的地方,全是捕鱼儿海都司。”
李瑾却想说,京中空虚,不能再调兵出京了。
“无妨。”
“朕给你们二十天特训时间,锤炼兵卒。”
“也要给生产火器的时间。”
“朕给你们配与最好的火器,顺道押解所有罪犯,进入汉州都司。”
“先修建城池,再建驰道,都是平原,路比较好修。”
“都司军民,俱为军户,也实行军管,军政操于都指挥使一人之手!”
“你们不必驱赶牧民,要接纳他们、怀柔他们、汉化他们。”
“去的都是光棍,你们要给他们娶老婆,就从那些牧民家里面挑,在新都司里成家立业。”
“有了家业,也就有家了。”
“心也留在北面吧。”
朱祁钰招招手,冯孝递上来一张图纸。
“这叫棱堡,是朕让人从浩瀚书海中找出来的。”
“当年南宋,就在襄阳城修建连片的棱堡,才抵挡住蒙古人的铁骑!”
“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打仗的方式也在改变,朕就让蒯祥等工匠重新改造了一番。”
“如今已经成型,朕派讲武堂反复推演过了,这种棱堡易守难攻,只要建成,几百人就能守住几千人攻打。”
“等你们出京时,朕会给你们配足了工匠。”
“在草原上,要多多修建棱堡。”
“就凭那些拿着弯刀的牧民,一辈子也别想打进棱堡里。”
朱祁钰自信笑道。
“陛下,咱们不修长城了?”李瑾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但是,长城却深入人心,防御的心态扎根在人心里面。
仿佛只要占一地,就要把长城修到这里,才能安定人心。
洪武、永乐朝,会修缮长城吗?
根本不需要。
但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四朝,都在拼命似的修缮长城,阻止漠北诸族翻越长城。
归根结底是国富兵弱,打不了仗。
人心如此。
“不修了!”
“景泰朝,再也不修长城了!”
朱祁钰笑道:“李瑾,你是有帅才的,该知道修缮一段长城,要花费多少钱,要死多少人啊!”
“与其修缮长城,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
“朕估计啊,漠北诸族绝对不敢再和咱们面对面打仗了。”
“只会不断劫掠,让咱们应接不暇。”
“所以,朕就修这棱堡。”
“修满整个草原!”
“让漠北诸族的兵,一咬就崩了牙齿!”
朱祁钰乐了起来:“粮食也不必担心,朕会想办法勾连水系,走漕运运粮。”
“等过几年,你们在漠北也能种植粮食了!”
“到了那时候,咱们在构想如何防御。”
“现在,就是建成、建棱堡,汉化漠北人!”
李瑾和毛胜不明所以。
反正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毕竟大明曾经往北打了很远很远,也设了都司,修建了道路,最后人亡政息,统统放弃了。
景泰朝,还能坚持多久呢?
“你们在漠北,应该没什么大仗能打。”
“有你们,有李秉、王恕,没人能打过你们。”
“朕相信你们。”
“但修建城池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到了漠北,不要贪多,一点一点修,一点一点建,钱粮方面无须担心,朕会供足了你们!”
“前几年比较难熬,但战功也多,朕会记在心里,也会大肆封赏的!”
“等新粮食普及了,你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朱祁钰话锋一转:“不过!”
“到了漠北,要先打几仗,打出我大明的威风来!”
“先派骑兵,把漠北两个都司清洗一遍,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让那些部族感到恐惧!”
“在漠北都司,朕允许屠城,也允许乱杀!”
“不问缘由,不问有罪无罪,想杀便杀,杀完了就筑成京观!震慑漠北人!”
“朕要让漠北人害怕!”
“他们是禽兽,咱们就要杀禽兽的人!”
“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恐惧!”
“让那些漠北人,听见明人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让他们不敢闭上眼睛,让他们的小儿听到明人两个字,便大哭不止!”
“李瑾、毛胜!”
“朕不能亲自带兵去漠北,但朕给你们最大的权力,什么都可以做!”
“朝中无人敢弹劾你们!”
“朕要让,漠北上的蚊子,都知道中原皇帝的厉害!”
“朕要让漠北人,把对景泰帝的恐惧,印进血液里!”
“朕要让漠北人,闻听明人,就恐惧得发抖!”
“给朕杀!”
“杀光也毫不可惜!”
“杀!”
朱祁钰嘶吼。
整个人状若疯狂,眸光凶厉无比。
李瑾和毛胜跪在地上:“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让杀人,那就好办了。
鞑靼精兵被打崩了,那些部族估计剩不下多少兵了。
他们能感受到皇帝的愤怒。
愤怒于大明的软弱,愤怒于漠北诸族对大明的蹂躏。
终于攻守转势,大明转守为攻,就要把整个漠北杀怕了!
“所以朕给你们二十天特训时间。”
“让你们熟悉火器。”
“到了漠北,好好给朕扬名!”
“朕景泰帝,就是暴君!”
“给朕杀!”
“杀到他们亡国灭种!”
朱祁钰厉喝,伸手,冯孝将天子剑放在他的手中。
“李瑾,接剑!”
“朕赐你天子剑,任何人都可杀!”
“若有酸儒,指手画脚,直接杀了!”
“完成朕的心愿,你就有大功于社稷!朕让你做漠北的白起!”
朱祁钰又取来一把剑,交给毛胜:“毛胜,打漂亮一仗,朕就赐下侯爵世券!”
“等你把捕鱼儿海都司建起来,朕就封你国公。”
“你要是立下大功,王爵,朕都可封得!”
“毛胜!”
“给朕杀,你不是蒙人,而是明人!”
“朕与你,与有荣焉!”
毛胜感激涕零,不停磕头。
谁不想衣锦还乡!
他毛胜,祖上辉煌,曾祖父是大元冀宁王,祖父别卜花是元文宗时的右丞相,身世显贵。
“赐世券时,朕不封你南宁侯了。”
“朕封你做冀宁侯。”
“如何?”
朱祁钰盯着毛胜。
毛胜哽咽:“老臣必为陛下效死!”
他曾祖父曾是大元的冀宁王,皇帝把这个封爵给他,足见其恩重。
打发走他们二人。
朱祁钰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太想去漠北了。
太想亲手去筑京观了,太想把漠北诸族踩在脚下了!
太想了,太想了。
奈何啊,后妃刚刚有孕,局势未定,他必须坐镇朝中,稳定朝局。
太可惜了。
所以,他把自己的意念,灌输给李瑾、毛胜。
让他妈代替自己,去漠北尽情杀戮吧!
他特意选择二十天,是因为从各镇抽调兵丁,如三关、宣镇、大同,二十天基本上就能到。
等于说,京营走了五万新兵蛋子。
进来的可都是精锐啊。
“皇爷,那毛胜在边关时候可不老实啊。”冯孝小声道。
朱祁钰沉吟:“的确,牟俸检举过他,说他狡猾难制,又多次交通外夷,恐会贻患边疆。”
“所以朕把李瑾派去,看着他。”
毛胜是新投降过来的,并不可靠。
“皇爷,那去捕鱼儿海都司,终究是他一个人去的。”冯孝还是觉得不可靠。
“哼,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朱祁钰轻笑。
先把汉州都司建起来吧,榨干毛胜的价值即可。
冯孝这才了然。
“李瑾走了,朕本想调郭登回京。”
朱祁钰道:“索性,把曹义调回京,让曹义给朕掌着九门提督府。”
“有于谦镇守京师。”
“朕才能睡得安稳。”
冯孝小声道:“皇爷,您用毛胜,不如调牟俸回京,让牟俸盯着毛胜。”
“你呀,小心思太多。”
朱祁钰笑道:“就让内阁调任吧。”
冯孝还是不相信归化将领,但他忽略了于谦的可怕战功。
于谦虽然没有封狼居胥,但他杀的鞑靼兵不比封狼居胥的少,战功一点都不比封狼居胥低。
有他坐镇京师,毛胜能翻起什么风浪?
“曹义回京,就调施聚和焦礼出京吧,去掌玄甲军。”
朱祁钰做好了安排。
秦成却进来:“皇爷,王大人求见!”
“哪个王大人?”朱祁钰讶然。
“王越!”
“宣进来!”
就在朱祁钰会见王越的时候。
广西。
方瑛、朱仪、朱永和张顺陈旺、翁信等人正在军议。
“这鬼天气,是真热啊!”张顺来广西几个月了,还受不了这边的热。
方瑛神态轻松:“侯大狗已经被逼入大藤峡了,他们攻占的城池,也被咱们陆续打下来。”
“虽然损失惨重吧,起码这个侯大狗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
“只要拿下大藤峡,这一战也就打赢了。”
朱永却面容紧绷:“总兵,卑职以为侯大狗并不难破,难破的是响应的瑶民、侗民等土人。”
“咱们一日无法大治两广,彻底汉化土人,此乱便一日无法平息。”
方瑛看向朱永。
难怪明知道朱永是漠北王的人,皇帝还把他派到广西来,做这个副总兵。
完全因为才能。
朱永看事情看得很透彻。
但是,他还有局限性。
真正让土人造反的,是朝堂的苛政吗?
不,是士绅!
近来,广西士绅暴死的有六家了!
自然是因为皇帝震怒。
新建的造船厂被烧了两座,皇帝愤怒之下,广西士绅就倒霉了。
所以,想平定土人,就得先搞定士绅。
皇帝给他的密旨,却让他趁机平定土司,推倒所有土司,快速汉化土人。
根本就没提士绅。
就是不允许和士绅合作,士绅敢挡路,就杀掉士绅。
皇帝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广西,而不是一个士绅当道的广西。
“欧信,你怎么看?”方瑛看向一个年轻人。
欧信本是大宁指挥使,后被调入雷州、廉州二府做守备,是皇帝派来守着船厂的。
“启禀总兵!”
欧信器宇轩昂,他出身金吾右卫,乃皇帝禁卫出身。
景泰七年被调任过来。
“标下认为副总兵所言甚是。”
欧信话锋一转:“标下在广东一年多,对土人还算了解。”
“标下一直没想明白,仅凭侯大狗鼓动,怎么能让土人都动乱起来了呢?”
“所以,标下以为动乱的根源,不在土人。”
他没敢直说是士绅鼓动。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守备,不敢牵扯太多朝政。
但他点到为止,不少人点头。
陈旺冷笑:“你是说,那些自杀的士绅,和侯大狗叛乱有关?把话说明白,本官自然会禀明圣上!”
他可不怕什么士绅。
他的背后是于谦。
欧信赶紧跪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别逼他了,是非曲直等抓到了侯大狗,便真相大白。”翁信帮他说句话。
“怕什么!这两广是大明的两广,不是某些人的两广!”陈旺胆子大。
此人没什么才能,唯独胆子大嘴巴大。
早晚没有好下场。
“陛下将新火铳送过来,本总兵已经派人试铳了,都是上好的极佳火铳。”
方瑛阻止他们争端:“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遵令!”诸人行礼。
其实,平定侯大狗一点都不难。
只要把大藤峡守住了,就能把侯大狗憋死在里面。
“本总兵共派出十路。”
“欧信、孙琪、高端、白全、杨屿、张刚、王屺、孙震、陈文章、陶成。”
“你们十人,各领一千人。”
“形成一个包围网,把侯大狗就压缩在大藤峡里。”
“切断一切联系。”
“围点打援!”
“记住,不许侯大狗突围,当把土人击败后,也不许追击,绝不能为了战果而放开一个缝隙。”
“就围着打、耗,咱们也耗死侯大狗!”
方瑛不熟悉广西地形,他带来的兵,也不熟悉本地地形。
所以他用最蠢的办法打。
就围点打援。
你们不来救援侯大狗,那就围着。
这支镇国军的战场在南方,需要熟悉南方的气候、地理环境、生活习性等等。
方瑛打仗,不像曹义那样不在乎兵丁损失。
反正朝堂不催,他也不急。
看侯大狗能耗过谁。
比拼国力,大明谁也不怕。
“总兵!”
朱仪有不同意见:“侯大狗已经是冢中枯骨,不如直接大军压境,一口气打死便是,早日向朝堂报功!”
张顺也跟着点头。
何必这么费劲呢?
“是啊总兵,区区侯大狗,这么费劲干嘛!”陈旺道。
“哼。”
方瑛冷笑:“咱们有多少兵?镇国军只有两万人,广西军有多少人?卫所还未清理干净呢,战斗力能形成吗?”
“镇国军也都疏于战阵,咱们拿什么跟人家血拼?”
“记住了,咱们不止要想着打仗,还要想着如何治理!”
“他们是贼,打完了就能跑。”
“咱们不行,广西是大明的领土,他们打完了,咱们还要建设!”
方瑛冷声道:“本总兵手下的每一个兵,都是人命!本总兵不许他们被平白消耗掉!”
“标下等遵令!”诸将心里却不以为然。
打仗嘛,兵卒就是消耗品,是他们封爵的垫脚石。
反正人有多是,死光了再征便是。
方瑛却看得很远。
皇帝一定会收复交趾的,收复交趾的主力,就是镇国军、广西军和广东军。
所以,他要把手中的兵丁磨砺成强军。
而不是成为消耗品。
那样永远练不出强军来。
皇帝派他方瑛来,是练强军的。
否则,过几年,皇帝会换个人挂帅南征。
方瑛不许别人摘桃子。
“欧信,按照本总兵的交代,围点打援,一定记牢了!”
火铳兵不派出去。
作为中军,投放到战场上,要一锤定音。
“这一战打漂亮了,本总兵为尔等请功!”
方瑛结束军议。
欧信却看得深远,方瑛代表着皇权,他来广西,肯定不是为了平定侯大狗的。
他读了邸报,于谦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四十年来,打得最大的一场胜仗。
邸报上大吹特吹,各大报纸把于谦捧上了天。
可是,中枢却没有好大喜功,发布什么特殊命令,而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欧信就知道,皇帝的心,远远不是一场大胜仗就能满足的。
方瑛珍惜兵力。
应该是想收复交趾。
十个将领,只带着一千人,却把大藤峡围得水泄不通。
围点打援。
侯大狗麾下兵卒突围,就被占据地理优势的明军狠狠打回去,有土人呼应,过来就挨打。
土人最厉害的就是毒箭。
而明军的弓弩射程是毒箭的几倍,只要土人攻来,便弓箭招呼。
等土人退走,明军也不追。
反正就是守着。
土人都懵了,你们不来追,我们的毒箭也没用啊!我们设下的陷阱,只有自己踩啊!
一连七天。
明军打了一场最宽裕的仗,箭矢不断被运送过来,他们只负责射箭即可。
七天,愣是损失三个人。
这三个倒霉蛋,一个踩到了土人陷阱,被毒死了;一个撒尿的时候掉进山崖了;只有一个是中箭了,破伤风死了。
但大藤峡里面不好受啊。
之所以叫大藤峡,是里面全是大藤,叛军抓着大藤从峭壁上攀爬,能上能下。
所以方瑛下令,把大藤全部斩断。
就把侯大狗几万人堵死在大藤峡内。
几万人吃喝拉撒聚在一起,很快就吃的不够了,也变得臭气熏天,只能喝水度日。
又过了七天。
明军就在山坡上躺着,有时候操练一番。
结果连土人都不来救了。
侯大狗这些人,变成了弃子。
日子更加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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