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楚猎熊,顺着熊瞎子留下的痕迹追寻的方向和吕律等人离开的方向是不一样,吕律等人准备往满洲里方向,朝着西边走,而熊瞎子逃离的时候是偏南。
只是熊瞎子在山里翻山越岭,七拐八弯地,还是偏向了西边。
普楚开枪射杀熊瞎子的时候,吕律等人都能隐约听到枪声。
几人只是凝神听了听,并没有当回事儿。
在山里打猎的人多了,偶尔听到枪声,是件很正常的事儿。
但该有的提防还是得有,万一是打的野猪群啥的,成群往自己这个方向跑,还是很容易将自己这些人卷进去,所以,一边加快雪屋建造,一边也不时朝着枪声传来的方向看上两眼。
而普楚这边,在确定熊瞎子已经死了以后,他朝着熊瞎子走了过去,准备开肠破肚,让猎狗吃个痛快。
谁知道,他走到熊瞎子旁边,将单筒猎枪竖在一旁,正准备去腰间拔刀,已经不少时间没动静的熊瞎子竟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一掌拍向普楚的头顶。
要不是经验老道,普楚挨这一巴掌肯定要呜呼哀哉了。
看到熊瞎子猛地人立而起扑击下来,心里大惊的普楚暗呼一声不好,往后退没把握避开了,他很干脆地一头撞进熊瞎子怀里,趁机一把抓住熊瞎子喉头处的毛皮。
熊瞎子向外拍出的力道威猛凶残,但向自己怀内只能是瞎划拉。
此情此景,看似凶险,实则是最安全的。
不愧是能刀猎熊瞎子的人,这种判断,不是一般人能想到和做到的。
尽管熊瞎子伤得很重,看样子枪子并没有穿透心脏,只是失血太多,不够致命。
普楚使足了力气,推了几下,也没能让熊瞎子挪动半步,反倒觉着熊瞎子的体重似有千斤,结结实实地压了下来,被扑翻在地。
他不敢松手,双手死死地掐着熊瞎子的喉咙,防止熊瞎子低头咬来,又得让脑袋紧贴着熊瞎子胸口,防止自己脑袋被熊抓抓挠。
这需要的力道不小。
坚持,再坚持!
这熊瞎子一动,那被枪子打过的胸口,血流得很快,就连他脸上都被喷了不少,腥臊而又暖和。
血多流掉一些,力气就更小一些。
只要坚持住了,一定是它早死。
可这样做,却无法避免他后背被抓挠,狍皮夹袄连带着里面的棉衣,没几下就被熊瞎子撕扯得稀烂,就连背上的肉都被挠得到处血污。
一旁的猎狗见普楚和熊瞎子扭打在一起,翻来滚去,被熊瞎子不停地拍打抓挠,它完全不顾身上的创伤,疯了似地连蹿带咬。
无奈,熊瞎子铁了心只想弄死普楚,对猎狗的撕咬完全不去理会。
时间在渐渐流逝,体力也在一丝丝耗尽,一阵阵熊掌的拍击,震得普楚感觉心都像是要碎了一样,掐着熊瞎子喉管的手也在传递着熊瞎子的痛苦。
还好,熊瞎子的爪子无法像人一样灵活,拍到身上的力道小了很多,不然,他早就被拍死了。
普楚不敢松手,一旦松手,人和熊瞎子一分开,那样的话,他根本没机会爬起来,更不可能护住自己的脑袋,到了那时候,只是熊瞎子张口咬上一下或是一巴掌,就得彻底完蛋,他只能紧紧贴着熊瞎子。
抓着熊瞎子脖子皮毛的双手也不仅仅是抓着皮毛,而是熊瞎子的喉管,他在使劲地掐着。
他能感受到,倒呛的血液在熊瞎子的喉头呼噜噜作响,它在窒息。
普楚简直无法想象,受了这么重的伤,熊瞎子竟然还有着这样顽强的斗志。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痛楚,普楚知道,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得想办法摆脱现在的僵持。
他甚至都在想,早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熊瞎子,都是一种解脱。
僵持了那么长时间,普楚的头脑也有些发僵,一边想着,一边紧贴熊瞎子胸膛的头就抬了起来,一个不留神,熊瞎子一爪抓来,掀翻了普楚的整个头皮。
血淋淋的头皮遮挡了普楚的眼睛,强烈到极点的疼痛也一下子将他头脑惊醒。
他空出一只手去摸腰间的猎刀,却发现腰带都早已经被扯断,哪里还在!
但没关系,他把脚一弯,拔出了藏在绑腿上作为备用的第二把猎刀,现在哪里还管得了什么皮毛好不好,完不完整,冲着熊瞎子腹部就是一阵猛捅乱搅。
大概也有着熊瞎子一爪掀开普楚的头皮,见了红,觉着是复了仇,意志坍塌,力气耗尽的成分,也有可能是普楚的刀子中了要害,熊瞎子打了个踉跄,一下子趴了下来,彻底将普楚压在了下边,他人受到这样的重创,也跟着昏迷了过去。
漫天的飞雪,到处白茫茫一片,剩下能动的生灵,只有那条同样是白色的鄂伦春猎狗。
看着普楚满脸血迹一动不动的样子,猎狗急得团团转,一会儿舔舔普楚握刀的右手,一会儿仰天狂吠几天。
一只不会说话的犬类,不知道如何表达它的内心。
坐卧不安的猎狗,慢慢安静下来,趴在普楚旁边,愣愣地地看着普楚。
突然,它像是闻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抬头对着空气嗅了嗅,急促地围着普楚转了几圈,立刻朝着山坡下边狂奔起来。
猛然的发力,让被烟面糊着的伤口,又挣裂开来,一路红点洒落。
远处,有青烟升腾。
……
风雪不停,好在雪屋已经建了起来,屋里也已经燃上篝火,吕律等人拍打着身上堆积的雪花,钻进雪屋,在地上铺了狍皮,一个个瘫坐下去。
这好一阵忙活,费了不少体力,双手更是被冻僵了一样,不听使唤,就在几人抓雪卖力地搓着双手的时候,跟着一起进了雪屋的元宝它们却是纷纷站了起来,冲着外面吠叫。
吕律从留着的门洞钻出去看了一眼,发现雪地上一道白影奔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
雪花迷眼,等它跑近了一些,吕律才辨认出来。
“是普楚的那条猎狗……”
吕律说了一声,继续往远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普楚的身影:“这狗来了,人却没来,怕不是出啥事儿了吧?”
“之前那枪声,是不是就是普楚开的?”梁康波在雪屋里问道。
“怎么可能,咱们走的都不是一个方向。”张韶峰并不赞同。
雷蒙却是摇摇头:“狗都来了……再说了,熊瞎子逃跑,又不是不会转弯。”
赵永柯则是肯定的说:“肯定是那老哥。”
见那鄂伦春猎狗一直跑到雪屋旁边,冲着探出头的吕律吠叫,吕律见它没啥敌意,声音也是哼哼居多,就钻了出去,只看了一眼,就叫了出来:“这狗受伤了!”
那狗就在这时冲了上来,一口咬住吕律的膝盖裤棉裤,使劲地往外拉,然后又松开,冲着远处的山林狂吠,叫完又用头撞着吕律的小腿,又张嘴咬着吕律的棉裤拖拽。
吕律微微皱起了眉头。
几条狗子早跟着钻了出来,只是围着那猎狗转着圈地嗅,却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敌意,毕竟,昨天晚上就呆在一起的。
赵永柯等人也依次跟着钻了出来,看着这猎狗奇怪的表现,雷蒙不由问道:“这啥情况啊?”
“这狗一直拉着我拽,朝着之前枪声传来的方向叫……肯定是普楚出事儿了,这狗是来求救的!”
吕律也是养狗人,和元宝它们这几只狗子处得久了,一些意图还是很容易看出来。
“看样子也不是很远,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虽然我不太看得上这个有些自以为是的人,但还是觉得,该去看看。”
张韶峰看着远处的山林说了一句。
其余几人则是看向吕律,等着他拿主意。
“去看看吧,大哥守在这里,其他几个跟我走一趟,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在相识的份上,看在这条狗子的份上……”
吕律说着就去将被雪埋上半截的爬犁拖拽出来,接着去牵大葱,其余几人也连忙跟着去套爬犁。
万一要是人受伤了啥的,那少不了爬犁。
见到几人给马匹架上爬犁,那猎狗立刻上前飞跑引路,跑一段后,回头看着吕律几人不停地吠叫,这意图就更加明显了。
赶到出事地点,也不过七八分钟的事情,看到眼前的情景似是已经毫无生命迹象。
普楚被熊瞎子压在地上,身上都覆盖上几厘米的雪花,一点动静都没有。
雪地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分不清哪些是熊血,哪些是人血。
尤其是看到普楚被掀开的头皮,几人都被惊了一下,张韶峰更是忍不住出声:“我艹!”
吕律在他面前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普楚的鼻息,似有似无,拿捏不准,他赶忙俯下身用脸颊再探,只觉得微微一丝暖气吹了过来。
“他还活着,快,帮忙!”吕律一下子跳了起来。
几人赶忙上前,合力将熊瞎子推翻到一边,谁知道,普楚也跟着翻了身,几人又看到他被挠得到处是血槽的后背,触目惊心,唯有一只左手,还在死死地抓着熊瞎子的脖子不松开。
再看看熊瞎子腹部被捅出的窟窿眼,几人很难想象,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搏斗。
太惨烈了。
吕律上前掰了几下,没能掰开他的手,一旁的赵永柯见状,直接拔出猎刀,连带着普楚抓着的那块熊皮一起割了下来,这才将人抬上爬犁。
就他手上这力道,都不知道在搏杀中,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二哥和四哥,你们在这处理一下熊瞎子,把东西给人送过去,现在救人要紧,我和三哥先一步送他回去,这地方的路不熟,还得去问他们村的人才知道往哪儿送!”
“好!”
简单安排好事情,吕律和赵永柯登上爬犁,一抖缰绳,驱赶着大葱在山林里跑了起来。
大雪莽原,黑黑的松树林,大葱拉着爬犁疾驰,几条狗子在两侧紧紧跟随,带起浓重的雪雾,翻卷飞扬,一拖数里地,越飘越长……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