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据说是四百多年前,前朝永文年间产生的,那时四处兵荒马乱,永朝的各路兵马也是各自为政心怀鬼胎。在泠水滩城这边发生暴乱后,上面就调兵过来镇压,结果这群人里出了叛徒,他与贼人里应外合,将这些派来镇乱的外地士兵全部坑杀在此,有整整好几千人,残忍的乱军为了提升士气,将这些被杀的士兵头颅全部割下。据说在当时,这林子里的血,都流了五里地。”
符良允是知道这段历史的,叹了一声:“这些外地兵死了之后,心中积怨,怨久成魑,徘徊于此都已经四百多年了,还是未曾散去。
之前我们刚来的时候,就曾听过这魁头岭的事,一旦要是遇上它们,并且还答应了它们的话,只要你承诺无法兑现,那今后就休想过安生日子了。”
“无妨,我帮你解决便是。”郑恒忽道。
林秀:“你能解决?”
郑恒:“只要去零陵郡,找钦天司的人,让他们出手解决,应该问题不大。”
钦天阁是机构总称,每个地方的分部,则唤为【钦天司】,跟【巡检司】这些机构类似。
以郑恒的身份,只要去了钦天司找人帮忙,对方应该也会给几分面子。
“若是他们不行,那之后你可随我回京城,我自会找人帮你去掉这个麻烦。”
郑恒的傲气让他不愿欠着这份情。
林秀想了想:“我先自己试着解决一下,如果不能解决,那到时候再按你说的做吧。”
符良允:“你答应了帮他找头,可这又怎可能寻得到?据史料记载,当时乱军砍杀了这些兵士的头颅,携带着一路北上,谁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要是找不到它的头,这事就不可能解决得了。”
郑恒:“这事虽有些麻烦,却不至于要命。倒是可恨那两箱脏银,被跟丢了。”
林秀:“比起脏银,我觉得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再不走,一旦等到天黑,怕是要更加麻烦了。”
经此一着,他对郑恒和符良允也已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这俩小子就是安生的日子过太久了,想出来寻些新鲜刺激。
一个个自负能力卓绝,实则面面堪忧。
从认识到现在,若非他出手相助,这俩小子已足够死上三四回了。
“有道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走吧。”符良允从身上摸索了一下,竟是掏出了一个风水罗盘来。
当判断好方向后,他一马当先就在前面带起路来。
郑恒跟着紧随其后。
等他俩一走,林秀倒也没有立刻跟去,只是让他们二人先走一步,他稍后就来。
头颅的事,他肯定是找不到的,不过,这应该也是可以替代的。
就比如三国演义里,关羽死后,头颅被送到曹操处,曹操敬其忠义,命人以沉香木雕刻其躯,合头颅一并安葬。
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也算是得了個全尸了。
‘不知我若用此法,行是不行?’
远处的阴暗里,那“人”还是那么站着,面朝他这边。
林秀想了想,便以意念在一颗松木上想象出那人的脸庞。
那“人”的躯体虽然是没头颅的,可灵体还是可以看到头颅模样的。因此,他照着灵体的头颅模样,让松木完全复刻。
当头颅成型,他伸手一摘,就将木头颅从树上摘了下来。
而那棵树被摘掉“头颅”的位置,也就留下了一个木疙瘩。
提着头颅,他朝阴暗处走去。
透明的人儿一言不发,看着他过来后,其目光直愣愣地就盯上了他手中所提的头颅。
林秀此刻心里也有点犯怵,毕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面对这种另类,又怎可能完全以平常心去对待?
但他听了符良允先前的讲述之后,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再度看待这些“人”,其心里就不免就产生一些敬重与同情。
一如他印象中的湘军土家军,当年为了抗击倭寇,与广西狼兵征战东南,多少好男儿死在了外边。
他们为了捍卫国土,与敌人真刀真枪死于战场,好歹也落得壮烈。
可像这魁头岭的这些无头尸,他们是被自己人出卖,不明不白葬送于此。
不值二字,莫过于此。
“我也不瞒前辈,你的头颅我寻不到了,但我以木头刻画了你的模样,也算是为你这具躯体拼了个全副。也请你莫要见怪。”
他把“头颅”放在岩石上。
那透明的人儿仍是愣愣地看着他,未做表达。
他不知道这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得再道:“泠水滩城如今已不在乱军治下,也是亏得各位先辈抛头颅洒热血,才护得这一方百姓繁衍生息。
各位先辈功德无量,如今也不必再恪守此处,伱们可以回家去了。”
若说口才,林秀也不擅长,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这话时,语气之中他含带敬佩,也或是真情使然,那透明人儿也终于有了反应:“回家?吾,当真可回家了?”
林秀点头:“各位先辈不但可以回家,更是可以光荣归去,以军人的荣耀归去。”
透明人儿双目之中似充满了茫然:“荣耀?光荣?”
它猛然高举双臂:“兄弟们,听到了吗?吾等,当以荣耀归去!”
一声喝罢,山间似响起万千哭嚎。
霎时间,山风也猛烈袭来,刮得林子里,枯叶纷飞。
外面的天色,也因为黑云盖顶,眼看就要提前降以夜幕。
林秀眯着眼睛,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
也在这恍惚之中,似是隐约看到有一大群队伍,他们都很年轻,正值力壮,说着笑着,唱着歌谣,向北而进。
“岂曰无衣,与此同裳;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山风愈发呼啸,那些恍惚的身影也走得愈发迅疾,竹林窸窸窣窣,只几个眨眼之后,这一片地界再度回归寂静。
当林秀再看那阴暗处,透明人儿已不见了。
当他朝那竹林看去时,也不知何时那透明人儿竟也在那边看着他。
此时,那人朝他作以军礼,随后扛着他所雕刻的木质头颅,就以这颗头颅为眼,要带所有的袍泽回家!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林秀吃惊地看呆了眼,视线中,那颗木质头颅迎风而去,飞得越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