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随着蔡琰到了甄宓面前,听甄宓说了想法,犹豫了一下当即道:“请夫人体谅,贱妾暂时不想返回族中。”
在场众人都是一怔,甄宓惊讶道:“为什么?”
吴夫人一脸悲戚,“贱妾被人所掳,名节尽失,如今返回族中,也是受人白眼,不若就这么蹉跎着将女儿养大,也就心满意足了。”
众人一听,便明白吴夫人被掳来时,八成已经被孙策所辱,所以没有颜面再回去面对家人。
想想也是,吴夫人容貌身段绝美,和蔡昭姬差相仿佛,各擅胜场,甚至在成熟风韵上,还犹有过之,
这种美妇落在敌人手里,怎么可能保得住清白?
孔融夫人不禁骂道:“那孙策真是丧尽天良,将来必然不得好死!”
吴夫人心里别扭,这不是当面咒自己儿子么!
偏偏孔融夫人是为自己说话,她还不好说什么。
这些日子来,吴夫人暗暗观察,竖起耳朵打探,慢慢发现,自己当初的预想,实在是太幼稚了!
击败刘备田楷公孙瓒,名震北地,又让孙策吃瘪的袁家凶虎,岂是易于之辈,自己那这么容易骗过?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底细已经被凶虎摸清了,只是吊着她而已?
吴夫人越发心虚起来,这广陵城说起来,是她一时大意才丢的,她现在已经无法承受第二次失败了!
要是对方拿自己要挟孙策,怎么办?
所以她听说孙策退兵时,反而松了口气,如今她听甄宓要托孔融夫人送自己回荆州,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对面又在试探自己?
所以吴夫人立刻做了决定,自己决不能露出一丝想要离开的念头!
所以她做出一脸悲伤的样子,悲声道:“如今妾已是有家不能回,若承蒙夫人不弃,妾愿做仆妇,终生服侍夫人便罢了。”
甄宓听了,心中难受,眼中泛红道:“夫人遭此劫难,让人感同身受,夫人放心,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夫人要在袁府常住,我便做主答应了。”
吴夫人连忙下拜感谢。
甄宓又对蔡昭姬道:“夫人和姐姐同姓,这荆州蔡氏,和姐姐有亲戚关系吗?”
蔡昭姬出声道:“妾祖上是陈留人士,说来和荆州蔡氏,多少也有些远亲。”
甄宓听了,笑道:“如此甚好,麻烦姐姐平日帮着夫人些,告诉她些府里的事情。”
蔡昭姬应了,对吴夫人道:“夫人且安心,待会我和夫人仔细分说,若夫人女儿需要照料时,尽管找我。”
吴夫人听到众女如此热心,心里有些异样,她赶紧告诫自己,对方还说不定是派蔡昭姬来监视试探自己的,一定不能放松警惕!
说来这府中女子,吴夫人最忌惮的便是蔡昭姬。
在士族女子之中,蔡昭姬名声极大,不仅精通书法音律,还博览书籍,在这种人面前,说不定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而且这种惊才绝艳的女子,也甘心给袁家凶虎做侍妾,那凶虎必有过人之处!
吴夫人觉得自己心好累,徐州这地方实在太可怕了,早知道她当初坚持劝阻孙策返回江东,徐徐图之了!
袁熙呆在城头,看自己派出的斥候骑兵一个个返回,听完众人回报后,终于确定,孙策确实是退兵了。
斥候跟出二百余里,亲眼看到孙策军进入下邳,往郯城而去。
袁熙终于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孙策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虽然他打了几次胜仗,但大部分都是依靠袁绍军的兵力威势,如今轮到自己独力面对敌人,便暴露出很多不足来。
比如麴义虽然善于练兵,但其练兵法最适合的还是并凉士兵,对于青徐兵士来,便有很多不合之处。
袁熙心下思忖起来,还是要寻找精通兵法的谋士,不然今后打仗太难了。
他回到府中,见府中各人都在忙忙碌碌,因为关羽明日便要返回海西了。
孔融正兴高采烈坐在院中石桌前,满脸通红地一手拿着壶酒,一手拿着酒杯,和郭嘉喝得开心。
袁熙一看,就知道孔融喝大了,笑道:“文举公好兴致。”
孔融扭头一看,脸色就有些垮了下来,低声嘟囔道:“喝得正开心,真是败兴!”
郭嘉对袁熙笑道:“公子不一起喝几杯?”
孔融一听,脸色更是难看,袁熙见了,笑道:“我这人一喝就醉,只怕坏了两位兴致,便不奉陪了。”
孔融看着袁熙离开,这才脸色稍霁,打了个酒嗝,对郭嘉道:“不管他,咱们喝咱们的!”
郭嘉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心道孔融的话倒是好套,他想去雒阳见汉帝,一方面是觉得刘备不太行了,另一方面,未必不是刘备在汉帝身边的布局。
汉帝虽然势微,但不是没有可利用处,起码有好几个诸侯在其身边安插了钉子。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下点心思,提前布局一下,像孔融这样的人,虽然讨厌公子,但未必不能反过来利用。
袁熙往甄宓屋里一路走去,经过孔融屋子的时候,却见房门吱呀一声,却是孔融夫人带着女儿出来。
她对袁熙行大礼道:“多谢公子两次救命之恩,此次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之日。”
袁熙连忙止住孔融夫人,叹道:“哪里,前次年少轻狂,影响了夫人女郎声名,熙深感惭愧。”
孔融夫人轻笑道:“妾都忘了,公子还提这事。”
袁熙汗颜,说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孔融女儿拉了拉孔融夫人衣袖,孔融夫人察觉,请叹道:“小女有些东西,想要送给公子。”
孔融女儿抬起头,遇上了袁熙的目光,瞬间脸红了些,赶紧低下头去。
她背后的手微微发抖,捏着什么东西,就是不敢拿出来。
她不敢再抬头,期期艾艾道:“阿母,这里人来人往,我,我说不出话来。”
孔融夫人叹了一声,指了指屋后的廊道,说道:“那边无人,你去和公子好好说吧。”
孔融女儿低着头,扭扭捏捏便往屋子后面走,袁熙扭头看向孔融夫人,见其一脸苦笑地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跟了上去。
袁熙绕到屋后,见孔融女儿低着头,裙子下面绣鞋对着地上的青砖抠来抠去。
他走前几步,温言道:“女郎有什么话尽管说,我能做到的,当会尽力。”
孔融女儿心道我要是开口,让你带我走,你能答应吗?
然而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孔融绝不会答应。
她咬着嘴唇,从拿出一块绢布包裹来,用颤抖的手抖抖索索打开。
袁熙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炸的黑乎乎的糖糕。
孔融女儿轻声道:“当日马车之中,多谢公子赠饭之恩。”
“但是妾试了好几次,都炸糊了,这是最好的一个,公子莫要笑我。”
袁熙听了,笑道:“女郎有心了,我怎么会笑话。”
他接过孔融女儿手里的绢布,两人手指碰触了一下,孔融女儿身体一抖,飞速把手缩了回去。
见袁熙郑重地把绢布包好,放入怀里,孔融女儿本来灰暗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欣喜的光芒。
她低着头,轻声道:“马车里的日子,阿母说她忘记了,但妾一直记得。”
袁熙张了张口,却是没有发出声来。
孔融女儿的心意,他多少明白了七八分,但他现在无能为力,孔融只怕到死也不会点头。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孔融女儿仿佛鼓足了全部勇气,低声道:“请公子转过身去,妾还有话说。”
袁熙心道怕是有什么话当面说害羞?
但他还是转过身去,说道:“好了,女郎说吧。”
猛然间他感觉腰一紧,已经被孔融女儿从后面抱住,然后是脸紧紧贴在自己背心上。
袁熙怔住。
两人就这么默默站着,不多时,背后有呜咽声传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孔融女儿把手一松,袁熙听到脚步声急速离开,离开了墙角,然后是屋门关闭的声音。
他反手摸了下自己背心袍服,发觉湿了两块。
他举着手,呆立了一会,在屋内若有若无的轻微哭泣声中,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半月之后,关羽护送刘备妻女和孔融一家返回了海西。
刘备早站在城门后,见到孔融下车后,连忙上前拉着孔融的手,满怀歉意道:“备督军不利,乃至让文举公失陷,实在是惭愧。”
孔融听了,叹息道:“使君不必如此,是融无能,拖了后腿,帮不上什么用场。”
“融只待今日将女儿出嫁泰山羊氏后,便出奔司隶,去找寻天子,为汉室尽忠。”
刘备听了,叹道:“司隶如今危险的很,文举公何必亲涉险地?”
孔融出声道:“我意已决,待见到天子,必将使君心意,上达天听。”
刘备见孔融坚持,只得点头道:“那就劳烦文举公了。”
此时城内陈登在府邸中,对座上的华佗道:“关将军已经回来,想来近日主公便会和显弈公子见面。”
“到时候元化先生便能与其相见了。”
华佗听了,捋着胡须道:“如此甚好,我倒想看看,那显弈公子有何本事。”
他随即道:“不过之前泰山羊氏来人,拜托我一件事情,是关于孔融之女的。”
“这事情不太光明,我也是有些犹豫。”
陈登听了,疑惑道:“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