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休率领一千人,乘船作为开路先锋。
他麾下的士卒,有金矿矿工,有黄金峡纤夫,有汉江淘金客,有九死一生回家的搬茶役夫。算上军中杂役,其实有一千一百余人。
兵器也五花八门,有铁帽村打造的长枪,有取自洋州兵杖库的武器。
他那四个已成年的儿子,只有次子带在身边。长子分配在李进义手下听令,三子、四子做了朱铭的亲兵。
没带什么粮草辎重,全军坐船直往城固县。
城外居民区和码头,显得非常萧条,根本就看不到几个人。
次子巩义带着一队士卒上岸,转过城外街巷,很快就看到城门大开。
一个文吏带着一帮衙前吏,跪在城门口请降。
“城里没人了?”巩义问道。
文吏回答:“县令、县尉还有押司,昨日便已带着吏员逃走。许多富户也逃了,县令说贼……说义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动辄要抄家灭门。本县士绅商贾,虽然敬佩朱相公仁义,但宁可信其有,害怕自己的家财被抢。”
巩义问道:“你是谁?你怎不逃?”
文吏说道:“俺是城固县衙的工案贴司蒋有奇,平时并无作恶,愿为朱相公效力!县衙一应文书账册,俺已派人封存,只等朱相公接收。”
“好得很,带路进城!”
巩义害怕有埋伏,自己先领一队人进城,控制城门之后再去报告父亲。
城固县就这样拿下。
巩休派人回去报信,休整半日,便朝着兴元府进发。
城固县距离兴元府也就50多里,先锋部队全体坐船当天便至。
府城外的民居全拆了,一来可以制作守城器械,二来防止反贼拿去做攻城器械。
大部分青壮,被编练成军用以守城,他们的家属也可进城躲避。
而没被选中的百姓,则留在城外自生自灭,屋子被拆只能风餐露宿。
利州路的文武官员,站在城头眺望贼寇。
柳瑊说道:“这些只是贼寇的先锋,人数不多,可出城扫灭以挫敌锐气。”
徐敷言摇头:“贼寇全军坐船,随时可走,追也追不上。若是全力追击贼寇佯败逃走,半路还有伏兵怎办?固守城池要紧。”
献上的计策没被采纳,柳瑊又说:“城内守军过多,可分兵在城西山脚下扎营。如此便能互相策应,可攻可守,而非一味死守待援。”
徐敷言还是不听:“官兵久未操练,士气低靡不堪,若分兵在城西扎营贼寇先破营寨怎办?到那个时候,城内必然人心惶惶。”
两人说得都有道理。
柳瑊在陕西做过官,对打仗有些认识,纯从军事角度看问题,知道困守孤城非良策。分兵去城西山脚扎营,既能合理使用兵力,又能配合城中作战。还能保住后方通道,接应后续送来的粮草和士兵。
而徐敷言则担忧民心士气,他手里的部队太烂了,哪里敢分兵出去?一个不好,全军皆溃,说不定还有人吓得献城投降。
巩休带兵上岸,始终不离开船只太远。
他亲自到城下喊话:“兴元府的官兵听着,俺家经略相公和大将军,已经占了洋州和金州,十万大军随后便来。识相的赶紧开城投降,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封个官做!”
“射箭!”
徐敷言下令。
城头箭如雨下,巩休屁事儿没有。
几个纤夫出身的士卒,扛着两三米长的小船做挡箭牌,射来的箭矢都被船底给挡住。
刘会元脸色很难看:“这贼厮说,朱家父子把金州也占了?”
徐敷言点头道:“极有可能。朱铭在金州做过两年太守,还是有些根基的,能够轻易拿下金州五县。”
柳瑊低声说:“若据洋州、金州两地,恐怕还真能裹挟十万百姓从贼。”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让旁边的王敏文、韩思俨脸色剧变。
二人对视一眼,悄悄离开城墙,各自回家准备寻机开溜。
十万贼寇,兴元府哪能守得住?
柳瑊看着两人离去,凑到徐敷言耳边低语。
徐敷言听完,忧心忡忡道:“若是这样做,就算我们击退贼兵,事后也会遭到王党报复,罗织罪名把咱们贬为闲职。”
柳瑊说道:“兴元府危若累卵,哪还能计个人得失?若让这两人跑了,城内文武官员必然人心涣散。”
徐敷言考虑再三,咬牙说:“伱去办吧,出了事我扛着!”
柳瑊拱手退下,叫上两队官兵,直扑王敏文、韩思俨的府邸。
两个鸟人拖家带口,还没出门就被堵住。
柳瑊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抓人,集体软禁在转运司衙门。
接着又带兵从西城门而出,把两艘官船上的财货,全部充公带回城内作军资。
……
朱铭的主力部队,人数已经过万。但真正能打的精锐,也就千余人而已。
他来到城固县之后,任命县令和县尉,又留下五百士卒守城,让这些人负责在城固县转运粮食,便带着大军继续往前走。
刚刚启程不远,一条小船就追上来。
“大哥!”白祺抱拳行礼,手中还拿着一杆长枪,背上还背着一副弓箭。
而他身后,居然站着富元衡和雷观。
朱铭惊喜道:“你们怎来了?”
白祺今年十五岁,已长成偏偏美少年,眉宇间有几分沈有容的影子。
他说道:“父亲留俺在洋州做文职,俺这几年,随张三哥练得武艺,又读过一些兵书,打算来军中施展手脚。这两位先生,是金州那边送来的,便一并带来见兄长。”
“很好,”朱铭又问二人,“你们想通了?”
富元衡和雷观,都是被劝退的太学生。
富元衡说:“富元衡已病死金州,学生今后改名傅寿。”
雷观说:“雷观也已病死,今后改名田闻道。”
“委屈你们了,今后定能恢复真名。”朱铭郑重说道。
改名换姓,无非不想连累家族。
富元衡、雷观二人,前者籍贯浙江,后者籍贯福建。被方腊和官兵反复祸害,家产都已十不存一,他们恨透了朝廷,觉得大宋是真没救了。
白祺、富元衡、雷观,皆留在朱铭账下听令。中午停军歇息,顺便坐下来吃饭,白胜带他们去熟悉同僚。
说白胜大字不识几个,那也是相对的,怎么也跟随朱铭混了许多年。读写和计算肯定没问题,并且耳濡目染,还懂得一些大道理。
上万大军,不可能全都坐船,绝大部分沿江步行,随军船只主要用来运送辎重。
当天傍晚距离兴元府城十里,朱铭下令全军扎营。
翌日继续前进,来到兴元府城下。
朱铭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城防情况:“城内有知兵之人,布置得颇为得体,一味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主力可留在此处,分兵占领褒城和西县,把这兴元府变成一座孤城。”
“将军,俺去占西城,”李进义自告奋勇,“那里控厄咽喉,保证能挡住利州、兴州、三泉的官兵,不放一个官兵过来救援兴元府!”
“去吧,”朱铭点头同意,又对屠申说,“你带兵去攻占褒城,夺城之后,立即组织百姓加固城池!”
“是!”
屠申和李宝的部队,都被朱铭从金州带来。剩下的金州军队,则勒令张广道好生操练,务必练出几千精兵守住东大门。
石元公说:“俺在这两城,都有认识的商贾,可射箭投书劝降。便不能让那些商贾献城,也能趁机离间。”
说完,拿出纸笔,写下那些商贾的名字。
石元公这几年,带着筼筜纸到处跑,刻意结交士绅商贾。
一旦义军投书射进城里,白纸黑字写着商贾名号,守军定然怀疑那些商贾是内应,说不定直接把商贾给逼反。
当然,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两城守军被突袭之下直接投降。
朱铭笑着夸奖:“石先生有妙计。”
石元公谦虚说:“都是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由于守军没有分兵在城西扎营,李进义和屠申二人,大摇大摆的带兵绕城而过。
柳瑊见状大惊:“贼寇要去西县和褒城!”
徐敷言如坠冰窟:“完了。”
西县卡住西面和南面褒城卡住北面。
两城若失,整个汉中盆地都会被堵死,兴元府城就彻底沦为瓮中之鳖。
特别是褒城,位于褒斜道的出口。只要占领这里,陕西官军就别想从褒斜道出来。
柳瑊建议道:“不如出城决战。”
徐敷言苦涩道:“城内守军就没怎操练过,不过是一群拿起兵器的百姓,可战之士还不足一千人。守城或许还能行,出城作战必然一触即溃。”
刘会元抱怨说:“当初就该弃守兴元府,带着士卒和辎重退往利州。从汉中到利州,山川险峻,雄关重重,必然能挡住贼寇,就算丢了汉中也能杀回来!”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柳瑊没好气道。
他们不敢放弃兴元府,否则整个汉中盆地就没了。
经历了方腊和宋江那档子事,朝廷对丢城失地的官员,处罚是越来越严厉。
朱铭下令:“役兵去砍伐树木,木匠打造平夷砲,石匠打造石弹!”
铁帽村已经铸造出生铁重炮,但那玩意儿太过笨重,留在金州防守城池。
随军只带来些虎蹲炮,威力太小,攻城没啥用。
还是回回炮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