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衡口镇。朱铭踱步走进场务衙门,这属于常平司的地方派出机构,由从九品文官负责各种工作,按理说随便修个宅院就行了。修得如此气派,恐怕蔡党经营已久。杨朴搬来交椅,朱铭大马金刀坐下,李宝和张镗站在其身后。任充耷拉着脑袋,一副死了爹妈的样子。“这场务衙门修得挺阔气,都快赶上石泉县的县衙了,”朱铭开口就问,“你让人修的?”任充叹息一声“唉,太守莫要消遣在下,俺去年夏天到任,哪里有时间建房子?衡口务的场务衙门,已经建好快十年了。”朱铭抓住重点“去年夏天到任,之前你在作甚?”任充叹息“寒窗苦读,金榜题名,若非无路可选,谁又情愿攀附权贵?俺关试没考过,一直等着补缺,等来等去,还是等不来授官。只得给人送礼,好歹捞了个场务勾当。”“这里油水挺足,送了多少钱?”朱铭问道。任充已破罐子破摔,变得非常坦诚“俺是江东建平人,家道已经中落,也拿不出什么钱财。祖宅里还有块奇石,迟早会被征做花石纲,不如主动送出去谋个实缺。便称要献给蔡公相祝寿建平县令果然不敢阻拦,一路递铺还给了官船运送。”朱铭点评说“这主意不错,怀璧其罪,废物利用。”任充感慨道“同一科进士,太守已是朝官知州,俺却只是个场务官。太守莫要觉得油水足,这里俺做不得主,吏员都是李大判的人。俺就签个字,再落个印,临了被打发几个小钱。”“那你阻挠我作甚?”朱铭问道。任充自嘲道“蔡公相俺得罪不起,太守俺也得罪不起。便是那李大判,俺同样得罪不起。太守既然如此强硬,俺尽量配合便是。今后李大判若有差遣,俺也只能配合。伱们神仙打架,俺这凡人只求保命。”“你进士出身,哪里会有性命之忧?”朱铭笑道。任充说道“调去广南蛮荒之地,水土不服而死者不在少数。”“随你吧,”朱铭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什么,今后无论作甚,派人给我报个信即可。”任充立即作揖“多谢太守怜悯。”任充已经表明态度,他这辈子没啥追求。一个是蔡党通判,一个是朝官知州,他谁都不想得罪,谁的命令他都听。知州和通判的命令若有冲突,他会优先听通判的。因为他是场务官,而通判兼任金州提举常平,从职务来讲是他的直属上司。如果非要逼着他站队他肯定占通判那边,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朱铭对此也不强求,只让任充有事儿就通风报信。提前打了招呼,朱铭就不怪他,会把矛头对准通判。如果不打招呼,朱铭就会先干掉任充!朱铭突然又问“提刑使陈革是什么情况?他好像做了五年还没挪窝。”“不晓得,”任充摇头表示不知情,又补充道,“金州的金子,陈宪司肯定也能分几个。其实金州的金子不算多,隔壁的房州才是大头,那里几十年前发现了更大的金矿。”“房州我管不着,只管金州的事,”朱铭叮嘱道,“记住,李道冲让你做啥,你须暗中告诉我!”事情基本就理顺了。蔡攸的大舅子宋昇,身为京西路转运使,拥有最大的监察权,他肯定能分一杯羹。金矿以前归提刑司管,虽然划给了常平司,但提刑使依旧保留部分监管权,所以提刑使陈革多半也掺和进来。还有就是通判李道冲,直接管辖金州的金矿。这三人,联手贪污瓜分金子,背后是蔡京父子在做靠山。朱铭除了上疏弹劾,根本无权干涉。“库房钥匙给我。”朱铭道。任充已经开始摆烂,顺手就把钥匙扔给朱铭。为了表示自己不偷金子,朱铭把衡口务的吏员也叫来,当众打开库房查看里面的黄金。一个又一个小袋子,悉数称量之后,约有82两5钱。朱铭问“几个月运走一次?”任充回答“三个月一次,李大判派人过来押运。”朱铭转身看向吏员“就你们两个?”吏员立即低头。朱铭又去查看场务账簿,数据很有意思。去年,衡口务的全年金课为26两,向民间收购黄金104两,总共获得黄金130两。“好大的胆子啊,”朱铭感叹一声,随即喝令,“黄金和账簿全部带走!”……朱铭带着金子,慢悠悠前往州城上任。而任充则坐着小船,飞快前往金州城,直奔通判李道冲的府邸。“大判救命啊!”任充一见面就哭嚎。李道冲已从吏员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朱铭让农民都回去种田,他没好气道“你鬼叫个什么?”任充仿佛受气的小媳妇儿“金州太守朱铭,突然带人冲进衡口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俺扣下。他还查封了衡口务的库房,带走了黄金和账簿。”“岂有此理!”李道冲勃然大怒“他一个知州,哪来的权力查封场务?”朱铭确实没那资格,衡口务隶属于金州常平,金州常平隶属京西南路常平司,京西南路常平司又直属中央。朱铭即便身为金州的主官,查封场务也属于越权行为。任充不再做声,他已经来报信了,剩下的事情与他无关。李道冲点齐一拨人马,风风火火杀向衡口镇,半路上跟朱铭撞见。朱铭站在小船上,目视包围过来的船只,笑问道“尔等欲谋害太守耶?”李道冲直接撕破脸皮“汝为太守,自当知法,为何越权查封场务?擅自带走黄金,更是胆大包天!”朱铭问道“金州去年的金课是多少?”“无可奉告!”李道冲不愿多说。朱铭说道“既不愿讲,那我就先扣下,交给常平使来处置。”李道冲怒道“你无权扣押衡口务的财货账册!”“我顺手扣了又怎的?你上疏弹劾啊。”朱铭满不在乎。李道冲开始威胁“你可知这些金子,是要运去给蔡相公的!”朱铭顿时笑了“我只知金子入的是常平司库房,然后再发往朝廷。蔡相公居然也收金子?来来来,却与我分说,咱们一起弹劾蔡相公贪污。”李道冲瞬间哑口无言既然吓不到朱铭,他就真没有办法了。因为朱铭完全不讲道理甚至都不讲朝廷制度,公然越权查封扣押常平司的东西。“开船!”朱铭喊道。李宝和张镗,都已取下弓箭,挽弓对准挡在前面的船只。李道冲死盯着朱铭,犹豫好一阵,终于挥手下令放行。知州和通判,就这样一起返回州城。金州的州治是西城县,下县一个,颇为贫穷。州治设在此地,主要是因为其战略地位。先秦之时,秦楚两国,在此反复争夺。三国之时,魏蜀两国,也在此展开拉锯。南北朝时期,同样常年交战。此城,乃汉中的东大门。州县两级官吏,已经自发出城迎接,他们看到一脸微笑的朱铭,以及旁边脸色阴沉的李道冲。知州还没办理交接手续呢,似乎就跟通判杠上了。官吏们都有些为难,只能礼节性迎接朱铭,又不敢表现得太热情,生怕因此惹李道冲生气。唯独司理参军黄珪,丝毫不顾李道冲的面子,当众表达善意“在下从杭州而来,去年曾聆听默堂先生教诲。”“原来如此,”朱铭拉着黄珪的手说,“今后可要好生亲近。”黄珪之前在杭州做府学校长,跟陈渊一样,都是福建人。陈渊回家,路过杭州,曾经讲学半月,黄珪非常赞同道用之学。黄珪此人,自己不咋出名,但他教出了两个状元学生北宋最后一位状元沈晦,南宋第二位状元张九成。朱铭和黄珪,同乘一车进城。李道冲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个黄珪,之前就跟他唱反调,现在又与朱铭搅在一起。朱铭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墙,问道“金州城墙多久没修缮了?”黄珪说道“几十年前,汉水暴涨修过一次。”朱铭又说“我顺月河而来,沿河水利也多荒废。”“都忙着淘金,哪有心思去修水利?”黄珪忍不住说,“我也管过,亲自坐船去衡口镇,勒令放还农民回家种田。唉,可惜没人听,还是太守有手段啊!”黄珪属于那种学问很好,品性也正直,却没啥办事能力的文官。其实也不算没能力,而是身处大环境,顶头上司又是蔡党,他实在不知该怎么破局,只能得过且过混日子。黄珪回头看看,低声问“太守把黄金扣了?”朱铭说道“只有几斤而已。”黄珪提醒道“此乃越权之举,当心被奸党弹劾。”朱铭大义凛然道“为民请命,何惜己身?”黄珪肃然起敬,坐直了拱手说“默庵先生所言知行合一,恐怕就是如此了。惭愧啊,我虽懂得这个道理,却终究不敢豁出去跟奸党作对。”“有此心也是好的。”朱铭安慰道。。
0227【见面就翻脸】
0.1秒记住本站域名 [18ys.net]
点击下载小刀阅读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