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与一方的废长立幼行动的推进速度,就像竹千代所预料的一样迅疾猛烈,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秀忠耳中。
于是秀忠决定在本丸议事堂召见竹千代。
这并不是一场父子间的单独面谈,在正胜带回来的情报里,据说组织了这次问责行动的阿江与和青山也会一并在场。
而且加入这场伏击竹千代阴谋里的权臣,还不止于任职老中的青山,就连身为秀忠小姓头目的水野也悄然置身其中,更让阿江与阵营如虎添翼。
“在议事堂列席旁听的还包括水野忠元吗?这表示,父亲在根本没听过我辩解的情况下,就已经倾向母亲和国松丸他们那边了。”
竹千代眉头紧锁,右手殚精竭虑地拍了拍扶几,眼下的形势越来越紧迫,而他还没有想好能够有效逆转局面的对策。
坐在下座的正胜也显得一副忧虑重重,侧着头冥思苦想,却也同样没能理出相应的头绪来。
“水野大人自年少时起便一直随侍在将军大人左右,此次作为幕臣出现在议事堂,我很担心……所谓的问询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父亲大人很可能会在见过我之后,籍着青山和水野紧接着提出的倡议,去大力推动废长立幼的加速进行?”
“如果将军大人并没这个打算,是不可能将水野大人召集到议事堂的,他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少主,关键在于,我们到了议事堂该怎么做?”
“信纲还有美惠他们的消息,你打探得怎么样了?”
“他们只是分别被囚禁在劳屋敷和松之间,目前为止并没受刑,请少主放心。”
“不愧是母亲,如果对信纲他们用刑,想必她早料到我会在议事堂公然指责他们刑责逼供,所以她着意避开了这一点。”
“但以御台大人的行事风格,她一定会买通西岛家的仆人到议事堂作证、更会准备好关于诅咒的‘物证’,这点我们要事先作好准备。”
“她会事先买通西岛家仆人作伪证啊……还真像是母亲她擅长的布局。”
竹千代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倏然间,一股灵感从脑海里掠过,他脸色也随之变得深沉起来。
“对了正胜,上次家宴里关于星月被下了离魂香的事情,之后就查不到任何线索了么?”
“是的,御台大人一方应该已经将涉及到这件事情的人都毁尸灭迹了。就连和前御所奉行高岗佐次有过接触的伊贺忍者,也没能平安返回伊贺上野的城下町。”
“就连他也被母亲他们灭口了么?”
“恐怕是的。以御台大人行事的慎密与狠决,她断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就算如此,这也会成为我们反击的武器。”
“反击的武器?”
“既然母亲他们可以拿莫虚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抓走我的伙伴,我当然也可以紧咬住这件事不放,毕竟当初离魂香事件可是被六位幕臣在家宴里亲眼目睹!”
竹千代的思路,在交谈间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愤然站起、声音洪亮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六位幕臣当中,并不全是倒向国松丸那边的,否则母亲也不会将还存有疑虑的三位幕臣席位安排到我这边了。”
“既然她刻意向他们施加压力,这就表明至少在这三名幕臣之中,也许存在会为我站出来说话的可能!”
“尤其是兵法大家柳生宗矩,更深得爷爷信任、常被唤到骏府城一起商讨要事。听闻他为人处世如同清流、不沾恶俗,或许此人将是我们日后的倚仗。”
“我决定了,正胜、樱子!”
“到了议事堂后,如果母亲和青山联手要往我身上扣罪名,那我也会死咬住离魂香事件不放,一定要把母亲和国松丸给拖进来!”
“这件事要传到爷爷耳里,就需要一个他很信任、认为绝对不会道听途说、玩弄权术的人来代为传达,宗矩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么樱子……”
当竹千代将视线转向一直跪坐着静心聆听的樱子身上时,冰雪聪明的她,甚至无需他交待说明,就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与期待。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体跪伏在地,作出了欣然领命的表示。
“请将联络宗矩大人的任务交给我,我稍作准备后就即刻动身前往外护城河。无论宗矩大人是否在柳生府邸,少主的心意我都一定会代为转达。”
“辛苦你了。这个行动一定要秘密进行,没有什么比少女更适合担任传话沟通的使者了。”
“请少主不用担心,我会便装扮成民间女子出行,也会提防路上有没有探子尾随。”
竹千代嘴角泛起一抹轻笑。
这是自从三位小姓与美惠被先后从西丸带走后,陷入烦燥和焦虑中的他,非常罕有流露的一次笑意。
随着这抹轻笑的泛起,他这段时间紧绷着的脸,也开始显现出一丝放松的迹象。
“我过去对母亲的任性与偏心一直隐忍。可是现在不同,比起血缘上所谓的家人,我更信任那些心和心之间紧密联系在一起、相互牵挂和在乎的家人。”
“只有这些家人,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要守护的、最重要的珍宝。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母亲。”
“她想玩弄权术阴谋,那我就把她拖进来、拖得越深越好。”
“我会将这件事一直拖到传入远在骏府城的爷爷耳中,如果爷爷出面,那么就连父亲也会不得不有所忌惮。”
“这是我们的应对之策。樱子,我会写下一封给宗矩的亲笔信,你务必要代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他,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遵命。”
樱子再度俯身跪倒,当她抬起头时,便以一双明亮秀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竹千代。
“作为少主的使者,我会将你的这番心意,完整地带到柳生府、好好转达给宗矩大人的。”
她眼前的他,充分焕发着一种危难中奋起的气魄。
这段时间以来,充斥于他眼中的犹疑不定和自责歉疚全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向命运服输的硬气与倔强!
这股气魄也感染了跪坐一旁的正胜,让他一直悬在胸膛下的这颗心,多少也安稳了一些。
现在的少主,确实和正胜先前熟悉的少主全然不一样了。
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变得判若两人了。
自从晕睡中苏醒以后,少主就变得喜欢和人沟通交流了起来,那种先前刻意与人保持的疏离感被打破、敏感和一切都藏在心里的习性也得到了改变。
从很久以前开始,当母亲阿福将还是婴儿的竹千代抱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起,看着那张还有些皱巴巴的小脸蛋,他的人生就已经开始和这个婴儿产生了连接。
“这就是竹千代少主,是你今后的主君,也是你终其一生都要守护、效忠的人。”
阿福的叮嘱,迄今犹在耳畔回响。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她说的每一个字、一刻也不敢忘怀。
但这个12岁的少年,在这段时间真的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成长,从他此刻所焕发的气魄上,正胜居然觉得隐约看到了大御所家康公的影子。
欣慰地注视着竹千代的他,心悦诚服地俯身拜倒在地。
对于已经拟定方向的少主,他已经没有任何建言。
现在他最想做的、或最愿意做的,就是遵循着少主决定的方向去义无返顾地执行。
即使前方遍布荆棘、暗刺横生,他也会跟着竹千代的脚步走下去!
然后,在两股力量的缠绕和撞击下,竹千代和阿江与,终于迎来了在本丸议事堂的正面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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