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俩儿正说着呢,外面的大黄汪叫了一声!一个妇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也顾不得扫一扫身上的雪花,进门就喊!
“他叔啊,家里孩子病了,您给看看去?”
“咋地了?”庞大叔放下酒杯!瞅瞅进来的这个五十来岁大嫂子!
“呀,家里来客(且)了,他叔啊,家里孩子是又发烧又拉稀的,都好几天了,您个瞅瞅去呗”
“行,你先回去,我吃完饭就过去!”
“您快着点啊?”大婶子叮嘱了几句,赶紧的回去照顾孩子了!
乾一疑惑的看看这位庞大叔:“大叔,您是郎中啊?”
“不不不,我可不是郎中,我是这周边几个屯子的跳shen的!”随便往嘴里塞了几口馒头,就赶紧下炕,进里屋去翻腾!
“跳shen?”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自己一直好奇东北的saman是怎么回事!
在东北满族,还有一部分蒙族都信这个,汉人把他们称作跳dashen的,认为是封建迷信,但是学道的人都知道,大部分所谓的封建迷信都是因为一些失传了的技艺,而无法解释而已!
“大叔,我能跟着去看看吗?”冲着屋子里喊!
“这有啥好看的,想看就跟着来吧!”庞大叔从屋子里出来,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百衲衣,一顶麻绳帽,还有一面单边鼓。
乾一赶紧下炕,穿好鞋子,看着奎木狼要起身,喊了一声,让它留在这里!紧随着庞焕显出了门!
屯子人口不多,但是地方挺大,从屯子东头走到西头,也用了七八分钟!
进了一户场院,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老关家的,孩子咋样了?”进了屋,庞大叔也不客气,张嘴就喊!
乾一跟着进去,一进屋,就觉得一阵燥热,这户人家,炉火也烧的太旺了吧,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怕是得有个二十七八度吧,别说厚棉袄了,就是穿件单衣都难受!
“他大叔……”先是见了乾一,不认识,连忙问一句:“这位是?”
“这是我家一且(客),没见过跳shen的,非要跟过来看看!孩子烧了几天了?”庞老汉简单一解释,就先看孩子!
“都三天了,原本想靠一靠,这不越来越厉害了!”那关家嫂子一阵心疼!炕上自己的媳妇也是直抹眼泪!
“我瞅瞅?”也不等答复,就凑过去看孩子。这孩子也就一岁多,满面通红,拿杯子包的严严实实,想来是这关家人的孙子了!
“包这么严实干什么?没病也让你们捂出病来了,快解开!”庞焕显皱这么埋怨一句!一家人怕孩子冻着,把屋里的炉子生的贼啦旺,又把孩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孩子火气大,怕热不怕冷,你们这不瞎胡闹吗?”庞焕显伸手试试孩子额头!很烫,孩子都犯迷糊了!
“在屋里,盖个毯子就行了,出门再拿被子捂着!”庞焕显从炕头上扯过一条单薄的毯子!给孩子盖上,摸摸那热炕,都烫屁股了!
“他大叔啊,你看……”
“试试吧,我也没把握!”他每次都是这一套!
把自己的行头穿戴好,拿了单边鼓,到了院子里,让那老关家的大婶子装了一碗小米,插了三根线香!定一定神,然后就开始摇头晃脑,手里敲着鼓,就如癫痫病发作一般,嘴里嘟囔!
“东楼望西楼,贫穷望着富有,贫穷都为那百事愁啊,都为那百病去呦……”
大概哼唧了一刻钟,庞焕显才渐渐停了下来!
喝一口水,对着三根线香一喷,结果三个香头都安安稳稳的继续烧着!
“老关家的,就这么地吧,今天夜里,要是还不退烧,赶明儿我再来请仙,要是还不行,赶紧送医院去吧!”
“他大叔啊,要不今晚上就请仙来看看?”那关家大嫂子还是有些着急!
“那能随便请吗?我这身子也受不了啊!先这么着吧”
“我这不着急吗?”
“行了,先这么着,明天再看看,对了,把炕里的火撤了,这么烫的火炕,孩子咋受的了啊!”转头招呼一下乾一,就要走!
乾一有心去帮着看一眼,切切脉,又怕坏了规矩,人家这里信saman,自己一个郎中,贸贸然去给人家瞧病,信不信且不说,总是犯忌讳的!不过又担心孩子安慰,趁着不注意,悄悄在孩子额头上摸了一把!
他的手就是个温度表,这一试之下,孩子有点发烧,不过还好,小孩子烧到这个温度,问题不大.
回到庞焕显家,炕上的白菜粉条都凉了,老人家直接把盆放在炉子上加热,又拿出一瓶酒!
“小张,今晚住我家,咱爷俩再喝两口!”
“好!我也想看看您的本事呢”重新脱鞋上炕!
“嗨,哪有什么本事啊,祖辈上传下来的,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反正到我这辈,就算是失传了,我俩儿子没一个肯学的,别说孙子了!”重新把那盆白菜猪肉炖粉条搬到炕上小桌,又给乾一倒了一杯,一扭头看到蜷缩着睡觉的奎木狼!
“哎呀,忘了你这家伙,小张啊,他吃点啥啊?”
“大叔,不用管它,它饿了就自己出去抓了”奎木狼最爱吃肉,总不能头一次到人家家里,就让人给喂肉吃罢!
“这家伙,好大的个子,比山里那些野狼打多了!”自己也上炕,继续和乾一聊天!
“大叔,您这手艺是祖传的?”
“我们saman,是代代相传,外人也学不来……”借着酒劲,谈兴很浓,每一会功夫,乾一就知道了这庞焕显的家事!
原来这庞焕显祖辈上是齐鲁人,东瀛鬼子还没进满洲的时候,他父亲就随着家人一起闯关东,到了这地方,一路上兵荒马乱,亲人不是饿死的,就是在战乱里被流弹打死了,一路要饭,也没个方向!也不知道咋地,就走到了这个山沟里,这个地方叫做老房子沟,屯子就叫老房子屯儿,庞焕显他爹快饿死了,被屯子里的老saman救了,老saman就一个闺女,没儿子,招了庞焕显他爹做了上门女婿,后来就有了庞焕显,老saman是满族,姓富察,庞焕显也就跟着姓了富察,后来很多满人为了方便,就都改了汉姓,姓富的,姓关的,姓那的,庞焕显就直接改回了自己的祖姓。
老saman临死的时候,把这手艺直接传给了孙子!至于他学了几成,按他自己说,也就三两成!
“庞大叔,您祖上是齐鲁哪里的啊?”
“嘿嘿,要不俺见着你亲热呢,听俺爹说,是诸城县的,诸城县,庞家楼,听说吗?”
“啊?诸城县庞家楼?我是南庞县的,南庞倒是有个庞家楼!”
“南庞?没听说过啊!”
“老家还有人吗?”
“那就不知道了,这都七八十年了,我爹也没跟那边联系过!”
“诸城?南庞?庞家楼!呃,会不会就是我们南庞县的庞家楼啊?”
“这话咋说?”
“我们那个南庞县,是六十年代才叫南庞的,之前一部分就属于诸城,也是那会儿才划到琴岛的”
“还真有可能,要真是这样,那也太巧了,有认识的人吗?能查查族谱啥地,我这些年一直想回去看看,只是连个亲人也没有……”庞焕显有些热切,尽管自己是在这长白山出生的,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却总想看看自己祖宗生活的地方!
“有是有,这屯子里有电话吗?”
“没有,得沿着二道白河的上游,白河镇才有电话!”老汉有些激动!
“那我明天去打个电话,您家老爷子怎么称呼?”乾一隐觉得这事有谱,老家那个庞大叔家里的排辈就是按金木水火土排的,这个老爷子也是个焕字辈,如果他父亲是个木字旁的辈分,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大不了就让家里的庞大叔去查一查诸城有没有个庞家楼呗!
“俺爹叫庞本仓!俺爷叫庞汉明”
“那真有可能,我们南庞那个庞家楼就是这么排辈的!”
跟老爷子扯了好些家乡的事,又询问了些萨满的典故,只是庞老爷子也不甚了了,咒语什么的都是他姥爷传下来的,自己只是按照说的做,至于灵不灵的,那看天意了!
庞焕显七十多了,聊着聊着就打起了呼噜,乾一笑笑,也不客气,也直接炕头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