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神色黯淡的培雪眼神一亮,似是期待着什么,又似是心怀侥幸,她瞬间顿住了脚步,往后一看,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猜测着的那个身影——
苏怡风依然藏在人群里,没动。
刚才出声的不是他。
培雪的眼中闪过一缕失意,也许她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一直沉默不语的千泽,终于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刚才那声格外响亮的声音就是从他之口发出。
可他走出来后,没有看向培雪,而是一转头,眼神锐利如鹰,盯着藏身在队伍之中看起来格外无辜的苏怡风:
“——阁下看了这么久,也承了伍小姐这么久的恩,既是举手之劳,也该回报一番了吧。”
苏怡风真没想到这种情况自己还能被点出来。
他没有出手,是因为和自己扯上关系,会非常麻烦。
行走明辉,难免会有羁绊,而这些羁绊和友情,如果对方实力不够强大,终究会成为自己的弱点,也会给对方带来灾祸。
自己不出手,培雪虽然受辱,但好歹性命无忧,家族得以保全,这支队伍的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但如果自己出手……那就会出现很多变化了。也不知和培雪他们的初心是否相符。
毕竟自己面临的敌人……太过强大,强大到此时自己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强大到……自己几乎要沦落到与世为敌的境地。
“……我只是个流落的小贵族,能帮上什么忙?”苏怡风在所有人奇异目光的注视下,淡然开口。
“噗。”对面,传来一声笑,那洪辉捂着嘴,明明心里觉得搞笑得不行,却依旧维持着他面上那一派虚伪的风度,语调上扬地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演些什么……不过,培雪,这般遇事就躲的态度,你们这团员素质还有待加强啊。”
看着周围人突然愤怒起来的神色,苏怡风明白自己这受了恩还摆出事不关己态度的白眼狼行为遭了恨了,但他依然在往后缩,避免在这种公共地方和对方发生强烈的冲突。
他也是个少年人,看到这种几乎强抢民女般的行为自然会生气,但他从不会表现在面上,连一丝一毫的在乎都不会有。因为他的在意只会给他人带来灾难。
这个道理,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如果生气,夜晚偷偷去灭个州长府就罢了,何必在光天化日之下跟演舞台剧一样,对着一个脑子不好的富家少爷斗牛呢?
苏怡风想要发个灵魂传音,让千泽先闭嘴,却有人抢先他一步。
角落里,似有一道黑影飘过。
原本静静站立着,颇有大家之风的千泽神色一变,手中那花里胡哨的桃木簪瞬间出现,向后一甩,甩出一道剑光。范围极大,吓得后方的人们纷纷驴打滚般地滚地闪开,依然有鲜血炸了一地。
“啊啊啊——”人们的痛呼声响起,千泽却连停留也没有,脚步轻飘,瞬间离开了自己原来停留的地方。
而那道声势鄙人的剑光,被黑影敏捷地闪过,刻在了大厅的金石柱里,将无坚不摧的金石材质如同切豆腐般深深切出了一道几乎要将其拦腰截断的剑痕。
幸好那根柱子只是为了好看,并不是承重之柱,因此天花板倒没有什么影响。
“黑袍,住手!”苏怡风立刻大呼出声。
如同鬼魅一般让人连影子也看不清的身影一顿,黑袍微动,那张苍白的嘴唇清晰可见。
上面,染着他自己吐出来的血。
而刚刚停留下来,看起来并不轻松的千泽,脖子上留着一条细细的血痕,像是被丝线勾出来的一般,只差一点,就要生生隔断他的脖子。
原本各人归各位的局势,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变成了这般的样子。
耳边,被剑光波及到的冒险者们还在惨叫,培雪站在原地,却已经惊呆了。
她在大家族出身,也算是见识不浅的了。看刚才团长那般出手的架势,似乎只有小时候感受过的红级长老们出手的气场才比得上……而且后面那突然攻击的那个孩子的跟班,似乎还略胜一筹……
这二人一秒钟的交锋,吓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有些胆子小的人直接给那道差点波及自己的凌厉剑光给吓尿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污味,令人又厌恶又胆寒。
“红……红级冕下?”
本身属于队伍中成员的几人都吓了一跳,融覃揉了揉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团长,他原本以为自家团长隐瞒得已经够多了,更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位红级的高手!
红级……在十四州已经可以横着走的人物,只要不招惹某些隐世的变态,随便找个地方称王称霸皆可。就连他人称呼红级以上的存在,都要加上“冕下”二字。
就连那秦时州学院的院长,也不过才红级中期而已!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执法团历练啊?
而且更令他们吃惊的,是那突然袭击团长,逼他显现出实力的黑袍人。
——那不是个破落小贵族的跟班吗?什么年头连跟班也要有这样的标准了?
看着周围自动空出一圈,把自己凸显出来的人群,苏怡风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走了出来:“行了,看来这事我真是不管不行了。”
“……你不是不能跟人动手的吗?有报应了?”苏怡风抬眼,在一片静寂之中,走到黑袍人面前,微微抬着头,看着他那染血的唇。
“为了维护神明大人的尊威……”黑袍人没有多说些什么,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虚弱,但苏怡风仍能感受到那一股火热的目光,似是每时每刻都在灼烧着他。
“神明大人现在命令你去养伤。”苏怡风丢下一句话,直接看向千泽:“虽然不知道冕下为何隐藏实力,但也该明白需要隐藏的意义吧。你点出我的存在,我的人也逼得你出手,我们就此扯平了。”
千泽眯着双眼,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是,看他的样子,一点惊魂未定的神色也没有,就像是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可能被一线断喉一般,心像是有所准备。
“……以及,现在。”苏怡风看向已经呆在原地的培雪,走上前去,轻轻伸出手,食指微屈,从她的下眼睑处一擦即过,拭去她不经意间流下来的泪珠,语气平和:
“——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