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嵩阳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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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七,正值盛夏,洛阳城外一片骄阳艳艳,水绿青山姹紫嫣红之景尽收眼底。

  今年中原关中降水充沛,无甚灾害,夏粮丰收,司农寺在一月多前便派出官员敦促各地官府组织粮农收产,到了今时,城外的大片麦田已是被收割一空,留下金黄的麦秆铺满大地。

  田野里成群结队的农家孩童追逐打闹,他们背着小背篓,捡拾掉落在土地里的麦穗,碰上如今年这样丰收的时节,一个勤快些的孩子两三日便能捡得一两斗,为家里多挣得小半月的口粮。

  盛夏也是洛阳城里的少男少女们相约出城游玩避暑的好节日,达官显贵和富商豪客家的子弟,大多车马成群呼朋引伴,家仆护卫簇拥在侧。

  寻常人家的子弟则没有那么多讲究,骑一头青驴,赶一辆牛车,条件好些的再带上百十个大钱,也能痛痛快快地出城游玩一日。

  而建阳门外宽广的直道上,最为显眼的当属李元恺一行。

  无他,身边跟着丘行恭率领五百名右候卫兵马同行,想不显眼都不行。

  这些兵马是李元恺特地进宫请旨,又被右候卫大将军段文振以及将军麦铁杖敲诈了一笔后才弄出来的,专程去为北狮商行今日召开的相马大会维持秩序。

  丘行恭这莽货闲得无聊倒是非常乐意跟着李元恺干点杂事,这家伙算是学聪明了,跟着李元恺办差总能搞得不少好处,当初洛阳东郊剿灭王峙时捞到的银子,可足足让他过了好几个月舒服日子。

  除了沈光和周二平随行,李元恺还把家里三位憋坏了的小娘带上。

  尉迟姐妹美貌惊人,李元恺不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她们也都老老实实留在府里,如今盼啊盼的才把李元恺盼回来,要是再不带着她俩出门逛逛,回去后成日里面对两双水汪汪的幽怨大眼,这滋味也不好受。

  小琰儿如今跟着李静训读书习字,长公主为了教授孙女,专门从太学里找了几名直讲以及五经博士,以世家子嗣标准严格要求,李元恺也把小妹送过去沾沾光,这种教育资源可不是谁都能轻易享受的。

  李元恺带着小琰儿同乘一骑,按说带着个小丫头骑马完全不成问题,可是这小丫头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偏生这小狗还不安分,李元恺不仅得照顾妹妹,还得防着那小东西摔下去。

  “这是杨吉儿送我的康国猧子!叫做腊梅!”

  刚回府里时,小琰儿便抱着小狗献宝似的跑来大声炫耀。

  李元恺眼瞅着小琰儿怀里的腊梅,小东西鼻头不停地嗅着,不安分地扭动身子,惹得小琰儿十分不满,点着它的脑袋嘀嘀咕咕地训斥着。

  这据说是西域品种的猧子,在李元恺看来有点像哈巴狗,又有点像狮子狗,在如今这个年代,还只流行在上层贵族女眷中。

  “对了琰儿,你这小狗为何叫腊梅?”小狗趴在琰儿肩头想往李元恺怀里拱,李元恺瞪起眼睛哼了哼,那小东西倒是灵性,不敢跟李元恺撒娇,唧唧叫唤两声又缩了回去。

  小琰儿脆生生地道:“静训姐姐曾经也养过一只康国猧子,三岁时就死了,静训姐姐说希望腊梅能活的久一些,像梅花一样傲雪而放,坚强向生!”

  李元恺笑了笑,这名字他一猜就是李静训起的。

  那姑娘自幼体弱多病,反而造就了她坚强忍耐的性格,梅花的形象也是她对自己的愿景。

  李元恺又笑道:“小公主为何会想起来送你一只康国猧子?”

  小琰儿帮腊梅梳理毛发,满不在乎地道:“那日静训姐姐来家里看我,杨吉儿也跟着一块来,就把腊梅带来了。静训姐姐说,皇姑婆婆最近生病身体不好,动物毛发会让她咳嗽不止,公主府里都不能养小动物呢!”

  李元恺皱起了眉头,回京以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公主府探望了,隔着卧房帘子,倒是没有见到杨丽华的真容,听说话声音也是气虚的厉害,看来长公主的病比数月前又加重了几分。

  李元恺抚弄着小妹的环髻,笑道:“小公主之名不可直呼,今后相见你应该有礼貌一些。”

  小琰儿噘嘴娇哼一声:“我问过了,她年纪和我一般大!她还想骗我叫她姐姐,我才不上当!”

  李元恺柔声笑道:“人的身份和年纪无关,她是皇室公主,身份高贵,阿兄见到她都要主动行礼,人前你万不可直呼其名,免得别人说咱家琰儿不知礼数!”

  “哦~琰儿知道了!”小琰儿眨巴下眼睛,乖乖应承下来。

  身旁的马车上,婉娘探出头,巧笑倩兮地望着李元恺道:“侯爷,您与那位小公主是何关系呀?”

  李元恺干笑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道:“能有啥关系?她爹是皇帝,我是他爹的臣子,人家自然高高在上!”

  婉娘白了他一眼娇笑道:“可婢子怎么看,那小公主到咱府上时,对老夫人和夫人都格外殷勤恭顺呢!那小模样瞅着,就像...就像个快过门的小媳妇一样!”

  李元恺心虚地瞥了眼跟上前来的沈光和周二平,瞪了她一眼低喝道:“少胡说!这些没影的事,少乱传!再敢取笑你家侯爷,小心回去家法伺候!”

  李元恺一脸猥琐地嘿嘿笑着抬手往某个地方扇了扇,婉娘娇嗔一声,避开身子露出马车里的瑾娘,推了一把妹妹轻喝道:“你说是不是有那么回事?”

  瑾娘正忙着对付一盘茯苓糯米糕,迷糊茫然的小脸抬起,唇上还沾着点点粉末,很是敷衍地点点脑袋嗯嗯两声,气得婉娘伸出指头在贪吃的妹妹额头上戳了戳。

  “哎呀~腊梅好像要尿了!”小琰儿忽地惊呼一声。

  李元恺赶紧提着小狗的后脖颈,随手递给刚刚拍马跟上来的沈光,让沈光带腊梅去路旁尿尿,吓得沈光一阵手忙脚乱,忙不迭地爬下马,惹得小琰儿和马车里的尉迟姐妹笑个不停。

  “对了二平,今日怎么没见到谢科?”李元恺笑着问道。

  周二平撇撇嘴道:“自从侯爷上次带他去鱼大将军府上拜访后,他俩便对上眼了,只要鱼大将军在府里时,就会把谢科叫过去切磋箭术。”

  李元恺点点头笑道:“鱼大将军也是善射之人,谢科的箭法精妙绝伦,必定能入大将军的眼,他们两个武痴这下子倒是有的玩喽!”

  “侯爷,我看谢科只怕是嫌弃咱侯府庙小,想攀附鱼大将军!还说什么不稀罕大隋的官,我觉得他心思不纯,侯爷不可太过信任他!”周二平似乎对谢科印象不佳,压低声音说道。

  李元恺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谢科是习武之人,若是有太过复杂的心思,是练不成那犹如神技般的箭法的。他与鱼大将军交往,纯粹是为了武学上的交流,这一点我可以确定,二平你不必多心。”

  周二平讪笑了下,拱拱手道:“知道了侯爷,是我多嘴了。”

  “二平,你平时也要加紧习练武艺,你起步晚,天分也不高,更得用勤奋来补足,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多谢侯爷,二平一定不负侯爷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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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从北边另外一条官道上走来,随着两条官道交汇在一处,与李元恺的人马正好碰上。

  基本上都是熟人,只是关系不怎么好。

  领头的,赫然是摆出了亲王仪仗的齐王杨暕,然后便是窦家的窦师纶窦师武两兄弟,贺若怀廓和贺若怀亮,许久未见的独孤开明和独孤开彻,裴蕴的孙子裴胤,张定和的儿子张世立。

  李元恺瞟眼望去,竟然还瞧见了缩在人后神情闪烁的李世民。

  他们的队伍也很庞大,尽是高门显贵,其中还有六七辆马车,想必是各家女眷。

  李世民的身边跟着一位身穿月白色襕袍的俊俏公子,骑着一匹个头小些的温驯母马,虽是作男子装扮,但李元恺还是一眼瞧出,这是一位长得颇为美丽的小娘。

  这些人原本簇拥着杨暕恣意谈笑,碰上李元恺的队伍后,一个个突然间噤声了,独孤两兄弟和贺若怀亮更是怒目相视,张世立也是神情不善。

  张定和的儿子张世立自从父亲西征亡故后,就一直对李元恺抱有敌意,似乎将他父亲兵败葬马川的责任算到了李元恺头上。

  李元恺倒是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张世立就算放在齐王阵营里,也不算什么起眼角色,还不够资格和李元恺较量。

  “齐王殿下!”李元恺笑着行礼。

  丘行恭不敢怠慢,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拜见齐王殿下!”

  杨暕因柳美人的事被杨广狠狠敲打一番后,倒也老实安分了一段时间,等到圣驾回京,对他的看管也放松了些,杨暕这才得以出城透透风。

  杨暕见李元恺大喇喇地坐在马上没动,瞟了眼坐在他身前,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望着他的小琰儿,大为不悦地冷哼道:“李元恺,你就这么抱着一女子与本王见礼吗?”

  李元恺笑道:“齐王勿怪,此乃家中幼妹,年岁尚小,臣只能亲自照顾!”

  杨暕又是哼了哼,瞥了眼丘行恭冷冷地道:“右候卫军士为何出城?丘行恭,你也越来越没规矩了?”

  丘行恭不敢与齐王争执,只得求助般地朝李元恺瞄了眼。

  李元恺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臣和丘郎将奉命调遣五百右候卫佽飞军出城,前往嵩阳县马场,为即将在那里召开的相马大会维持秩序!”

  杨暕嗤笑一声:“那什么相马大会乃一民间商行所举办,怎地有资格调派卫府兵马协助维持秩序?李元恺,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一众人皆是嘲笑般地看着他,都觉得李元恺的说辞有些荒谬,什么时候区区一个民间开办的商行售卖马匹,需要卫府出动兵马协助了?

  李元恺神色古怪,轻笑道:“诸位或许还不知道,这北狮商行......嘿嘿~其实是小弟的产业!”

  “嗯?”杨暕和身后的一众关陇子弟脸色一滞,面面相觑。

  “另外,北狮商行还是兵部划定的军用马场,负有为大隋军方培育战马的责任,可不仅仅是民间商行!此事乃是陛下金口钦定,殿下和诸位若有什么疑虑,大可以进宫去问陛下!”

  “哦对了,此次调动右候卫,请丘郎将协助,不光陛下允准,段大将军和麦将军也已知晓,各位老将军还笑称改日要到嵩阳马场来跑马,看看能不能挑选到心仪的坐骑。时辰不早了,小弟先行一步,殿下,诸位,告辞!”

  李元恺笑呵呵地抱拳,提着缰绳调转马头当先离开,周二平和沈光护着马车紧跟在后,丘行恭暗自松了口气,朝杨暕恭敬揖礼,大手一挥领着五百佽飞军跟上。

  五百军士踏步在官道上掀起一阵黄土飞扬,搞得杨暕和一众关陇子弟灰头土脸。

  “咳咳~咳咳~混账李元恺!竟敢如此无礼!”杨暕被冲天的尘土呛得咳嗽连连,气恼地怒喝。

  贺若怀廓忿忿地道:“弄了半天北狮商行竟然是那小子的产业,如此说,相马大会也是他搞出来的?那咱们还去作甚?白白帮他捧场吗?”

  独孤两兄弟的伤势才刚好,脸上的淤青还未消散,独孤开明愤愤不平地道:“陛下待李元恺优渥太甚,着实偏心!”

  贺若怀亮低笑道:“要是当初被人抬出宫的是他而不是你们,天子也会对你们高看一筹的!”

  “你说什么!”独孤开彻顿时像被戳到痛脚一般叫嚷起来,独孤两兄弟皆是怒视贺若怀亮。

  杨暕烦躁地挥手喝道:“好了!吵什么吵!谁叫你们全部加起来都不是李元恺的对手,才让他嚣张至今!”

  贺若两兄弟和独孤两兄弟皆是怒视一眼对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张世立低声道:“殿下,咱们还去嵩阳吗?”

  杨暕想了想,一咬牙道:“去!为何不去?就算北狮商行是李元恺的又如何?咱们是去挑选好马的,看中了花钱买下便是!眼下突厥收拢马市,突厥好马千金难求,如何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独孤开彻和独孤开明犹豫了一阵,喝道:“我兄弟二人与李元恺不共戴天,不愿去受他折辱!齐王与诸位要去自去,我二人告辞!”

  说罢,二人调转马头领着独孤家的随从原路返回而去。

  杨暕气恼地啐了一口:“我看他俩定是被李元恺打怕了!真是丢了独孤柱国家的脸!”

  贺若怀亮见一众人都朝自己看来,故作坦然镇定地道:“你们别看我,我与李元恺是有过节,但还谈不上什么仇怨,我是不会主动招惹他的!再说马市吃紧,家中尽是老骥,再不新购一批,今后出门就得和那些寒门子弟一样,骑驴骑驽马了!”

  一众人皆是干笑两声,也不去管独孤两兄弟,继续往嵩阳方向赶去。

  窦师纶见弟弟窦师武沉着脸不说话,低声道:“怎么,你还在记恨李元恺?”

  窦师武点点头,又摇摇头,忽地长叹一声,满脸复杂之色。

  窦师纶低声道:“现在备身府里,你还隔三差五去找李元恺挑战吗?”

  一说到这个问题,窦师武就觉得头疼,叹息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胜得过他!老四,你说叔爷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是李元恺的对手,还让我有事没事去找他切磋比武,装出一副窦氏和他势不两立的架势!这到底是为什么?”

  窦威的用意,窦师纶倒是早早猜出些什么,恐怕窦威和李元恺早就私底下和解了,只是不知为何,窦威要让外界误以为窦氏和李元恺还在因为窦原的事相互敌视。

  只是这涉及到家族秘密,窦师武性格莽撞,既然窦威没有与他明说,窦师纶也不敢多言。

  窦师纶欲言又止般地拍拍窦师武的肩膀,轻声道:“五弟,你受累了,既然是叔爷的安排,你莫要多问,照做便是。与李元恺那样的顶尖强者过招,对你的武艺进步也大有好处,看开一些吧!”

  队伍中后方,李世民冷眼看着一众关陇子弟的表现做派,暗暗摇了摇头。

  这些人分明就是对李元恺深为忌惮,却又一个个不愿表露出来,顶多只敢逞几句口舌之能。

  而今这一批家世显赫的关陇子弟,可堪大用者寥寥无几,想要凭借他们给李元恺找麻烦,已是不太可能。

  正想着,身旁传来一个银铃悦耳的声音:“二郎,刚才那人就是李元恺吗?”

  李世民转头望去,对身边作男子装束的美娇娘笑道:“怎么,月娥姐姐也对那厮感兴趣?”

  阴月娥昂起修长的天鹅粉颈,唇角微弯,口吻轻蔑地娇声道:“不过一粗鄙蛮夫,仗着一身武艺骗得天子青睐,怎能入得了我阴月娥的眼?只是听得家兄之前提及,近来洛阳又盛传此人名头,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一相貌老成些的竖子,即便封侯拜官,也掩盖不了其浑身的粗俗浅薄之气。”

  李世民轻笑起来,有些好奇地道:“少奕兄对李元恺又是作何评价?”

  阴月娥眼波流转,抿唇笑道:“兄长说他不配当章仇国师的弟子!”

  李世民笑声略高了些,摇摇头却是不语。

  阴月娥嗔怪似地瞪着他道:“二郎觉得我兄长说的不对?”

  李世民微笑道:“少奕兄才情绝高,章仇太翼没有收少奕兄为徒,着实是他的损失!只不过李元恺嘛,凡是小觑了他的人,到最后只能跟前面那些人一样,面对他时敢怒不敢言,眼睁睁望着那小子爬向高位,受尽天子宠信!”

  阴月娥掩嘴娇笑一声:“二郎,你李阀的一介逃奴都能混到如今的地位,你是不是想说,你李家人才济济,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李世民愣了愣,爽朗笑道:“月娥姐可真会拿世民取笑!”

  阴月娥娇笑道:“不过你说李元恺此人不简单,我记住了。最起码现在来看,他的家资倒是不菲,连北狮商行都是他家的产业呢!”

  李世民眯着眼往前方官道黄土漫天的地方望去,低低地道:“是啊,李元恺手里藏着的秘密,可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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