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兼职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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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二,天子圣驾南巡起行的吉日。

  洛阳城东的偃师渠河道两侧人山人海,无数的百姓蜂拥至此,就为了观览天子庞大的龙舟船队离京时的盛景。

  执掌洛阳外城防卫的右骁卫对此早已有了应对经验,紧急出动五千兵马,将偃师渠出洛阳城的数里河道封锁,拉起了长长的人墙,东都百姓们只能隔着些距离观看龙舟船队出城。

  宽阔的河道水面上静如平湖,这条连接洛阳城和洛水河的重要漕河将封锁三日,待龙舟船队驶离之后,才会重新对民间开放。

  吉时一到,上百面金锣敲响,隆隆战鼓之声伴随着雄浑的号角,为天子圣驾出巡大壮声势。

  三艘五牙战船满载着近万名禁卫将士先行驶出郭墙,然后便是天子乘坐的庞大龙舟,龙舟上旌旗彩幡招招,衣甲鲜亮的禁卫将士林立,横跨在龙舟上的巨型宫殿看得无数百姓瞠目结舌。

  紧跟在龙舟之后的便是朝廷文武百官乘坐的舟船,多以体型较五牙战舰稍小些的黄龙船为主,其次还有不少“平乘船”、“飞龙船”等大小不一的船舰。

  天子即位后的第二次南下,龙舟船队规模虽不如第一次那般盛大空前,但数量上也达到了近千艘,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才能完全从内城驶出。

  李元恺乘坐的是一艘体型较小些的金翅战船,混迹在龙舟后的庞大船队中毫不起眼。

  这艘船名义上隶属于右翊卫,但实际除了运载物资外,就只有寥寥数人乘坐。

  见李元恺走出船舱,许敬宗这厮露出个狗腿子般的谄笑,很有眼力见的搬了把高脚胡凳放在船头甲板上。

  李元恺朝他笑了笑,也就不客气地坐下,许敬宗又抱来一件黑色软绒大氅为他披上,十分关切地道:“李使君伤势未愈,可万万不能受了风寒。这舟船之上风大水气潮湿,还是要穿暖和一点为好。”

  李元恺披上大氅掖了掖脖子领口,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道:“我说老许啊,别叫什么使君,怪显老气的!再说以咱俩的关系,这么叫可就见外了啊!”

  许敬宗嘿嘿笑着,站在李元恺身边弯着腰低声道:“您如今可是陛下钦封的江南道黜陟副使、江南道兵马副使,又兼着千牛备身的本职,按照规矩,属下该当敬称您一声使君!若是您老不喜欢,属下还是称呼侯爷好了!”

  李元恺瞥了他一眼,这厮还越说越离谱,连您老都出来了。

  侍立在另一侧,一身武士服挎刀而立的沈光暗暗不屑地撇嘴,在他看来这许敬宗就是个溜须拍马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李侯爷为何会将他带上。

  李元恺看了眼河道两侧观行的百姓,淡淡笑道:“陛下未发明旨,这两项职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见不得光的。老许啊,印鉴和圣旨还有那半枚虎符,可要保管好!”

  许敬宗转过身,只见他的背上挎着个小包袱,勒得死死的:“侯爷放心得了,这几样宝贝可比属下的小命都重要,属下睡觉都得抱着呢!”

  正说着,河道两侧轰然间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原来是行驶在前方的龙舟上,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子杨广出现在百姓视线中,他站在龙舟宫殿最顶部,手扶栏杆正在向两侧百姓挥手致意。

  李元恺也站起身,与所有船舰上的官员兵丁一起朝龙舟方向拱手揖礼,跟着高呼几声吾皇万岁,大隋天子的威仪在这一刻直达顶峰。

  等到杨广享受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回到殿内,船队头前数十艘船舰也已经驶离洛阳,开始全速顺着偃师渠东行。

  李元恺乘坐的金翅船隶属于右翊卫,自然属于护卫皇帝龙舟的头部船舰之一。

  重新坐下,周二平端着一碗满满的黑药汁小心翼翼地走上甲板:“侯爷,该喝药了!”

  李元恺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满嘴苦味,脸都皱成一团,好半天才将那股苦味憋住,舒了口气笑道:“你的箭伤还没好,多注意休息,这些活交给手下人做就好了。”

  周二平咧嘴憨厚地笑道:“没事,干娘特地交待了,说是太医署的老太医嘱咐的,这药的火候得掌握好,要是熬糊了可就没用了!我不放心交给别人,还是自己动手为好!”

  周二平接过药碗一拱手,回到内舱里,扯动肩头时手臂有些僵硬,那箭伤的疼痛不是那么快就能缓解的。

  许敬宗眼珠子骨碌一转,嘿笑道:“若是侯爷担心周兄弟的伤势,今后这熬药的活计,不妨交给属下来做!”

  李元恺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要不要连带着我的吃喝拉撒都交给你照顾?老许啊,你如今好歹也挂着监察御史的头衔,有空多想想咱们这趟的任务!”

  许敬宗不以为意地道:“侯爷胸中自有沟壑,属下听命行事便可!”

  舟船行驶得很平稳,李元恺凝眼望着漕河两岸开始抽发新芽的柳树,呼吸着不同于洛阳城里的新鲜空气,微微阖眼笑道:“你先跟我说说,这江南道辖地如何?我这两项职务职权如何?”

  许敬宗不假思索地笑道:“江南道乃我大隋所设的监察区之一,或为战时设置行军元帅、行军总管而设,或为天子使者持节巡按天下而设。江南道所辖地域广大,西抵巴蜀,南达岭南,东临海,北踞大江,几乎囊括了整个大江以南,共有三十六郡之广!

  侯爷此番身兼三职下江南,领江南道黜陟副使,名义上可以遍查江南三十六郡民生政务,若遇郡县官员有怠政荼毒地方之事,甚至可以先行罢免之权,直接接管一郡政务,然后再上奏朝廷!当然,咱们此次任务特殊,陛下又有明确指示,侯爷此次领受的权力并没有那么大,辖地也只限制在淮南和江表北部一带。

  另外,侯爷还兼任江南道兵马副使,这可就是实打实的兵权!此职务我朝并不常设,以前多以总管所领虚衔为主。这次陛下特地将此职授予侯爷,又赐下调兵虎符,侯爷名义上,可以凭借虎符节制江南三十六郡兵马,军权堪比一方总管!”

  沈光见许敬宗不带喘气便条理分明的说了一大通,眼神古怪又惊讶,没想到这个骨子里透露出奸滑气的家伙,对于朝廷的编制职权倒是了如指掌。

  沈光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蠢,能被李侯爷带在身边一同南下的,岂会没点本事,当即大饼脸便肃然起来,收起了轻视之心。

  李元恺点点头,有许敬宗在身边,许多他不太了解的官场细节问题便不用担心了。

  许敬宗皱了皱眉头,又迷惑地道:“只是侯爷,我们此行的目的地究竟在何处?陛下命我们剿灭白莲余孽,可是那些逆党之人窝藏在何处还不得而知!”

  李元恺稍稍有些发白的脸上微微一笑,轻咳两声,没有回答许敬宗的问题,而是问道:“刑部那边可有审讯结果传回?”

  许敬宗摇头道:“今日天还没亮,属下就奉侯爷之命去刑部找燕询,顺便瞧瞧那个天杀的贼徒首领夏玉山如何了。燕询果然继承了燕家的祖传手艺,将那夏玉山剥的只剩下一副骨头!”

  许敬宗想到今晨见到的场面,就有些恶心想吐,一脸骇然地干呕起来,咽了咽唾沫又道:“那夏玉山倒也硬气,叫喊得嗓子都撕裂吐血了,愣是没说半个字,硬生生流血而死!另外两名死士都是些小喽啰,净说了些没用的。”

  李元恺神色漠然,没想到将他们嘴里的毒囊取出,依然没有拷问出有用的东西。

  不过好在杨广已经提前跟他透过底,会把一些有用的情报交到他手中。

  李元恺阖上眼皮,有些疲倦地轻声道:“不用急,等着吧,会有人来告诉我们应该去哪里的。”

  许敬宗见状也不再言语,搬了个小胡凳靠在桅杆上,拢着袖口也开始打盹。

  沈光倒是精神奕奕一丝不苟地站在李元恺身后,笔挺的身姿被那显眼突出的大肚子折损了一些雄武美感。

  不知过了多久,临近天黑,头部船队已经开始汇入洛水河。

  忽地,李元恺睁开眼眸,第二个有所反应的,是沈光。

  沈光忽地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丝阴寒感,猛地转过身,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全身黑袍,怀抱一把细长且薄造型别致长剑的男子!

  “何人?”

  沈光大惊,反手拔出腰间佩刀护卫在李元恺身边,无比警惕地望着来人,他都不知道此人是何时上船出现在身后的!

  沈光的惊叫将许敬宗惊醒,许敬宗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抹抹嘴角边的沫子,刚想伸个懒腰,就见到眼前站着一个仿佛从黑暗中走出的男子。

  许敬宗吓得大叫两声,李元恺将凳子转过来,摆摆手轻声道:“莫慌,把刀收起来。你们下去吧,我和这位朋友聊上几句。”

  沈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李元恺笑着颔首,沈光才收起戒备回刀入鞘,拱手一礼看了眼男子便告退离开。

  许敬宗眨巴眼睛,瞧瞧李元恺,又瞧瞧黑袍男子,忽地像是想到些什么,忙爬起身作作揖跑回内舱。

  李元恺坐在胡凳上,摊摊手笑道:“抱歉了,身子虚,只能坐着和你说话了。”

  黑袍男子正是上次出城剿灭王峙的路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武艺高强者。

  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让人看一眼就忘记,但是一双柳叶似的细长眼睛却让李元恺印象深刻,甚少见过有比这更冰冷的眼神。

  黑袍男子瘦如麻杆一样的身形杵在那,好像甲板上多了一根桅杆,他漠然地看着李元恺。

  李元恺无奈地摊手道:“别摆造型了,说吧,陛下让我去哪?”

  黑袍男子忽地甩手扔出一张纸条,一张轻飘飘的纸条被他扔出,竟然像暗器一样朝李元恺射去!

  快到李元恺跟前时,那张纸条上附着的暗劲消散,飘乎乎地落到了他脚边。

  李元恺撇撇嘴,弯下腰捡起纸条,打开一看,果然是杨广的字迹。

  “宣城郡,秋浦县?”李元恺嘀咕一声,对这个地名陌生的很,不曾听过。

  “陛下还有无其他指示?”李元恺两根手指夹着纸条晃了晃。

  黑袍男子却是低沉着嗓音道:“看来你果然受伤不轻,连张纸条都接不住!”

  李元恺斜眼冷笑道:“给你尝尝那奇毒滋味,再在你胸口上刺一剑,你就知道我今日能与你说话,已算是命大!”

  黑袍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漠然道:“三只蝉儿进了秋浦县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所以陛下怀疑那里就是白莲余孽的窝藏之处!”

  李元恺抓抓头,一下子注意到他话语里的含义,皱眉疑惑道:“怀疑?你言下之意,你们鸣蝉对秋浦县一无所知?你手下人呢?死了?”

  黑袍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蝉儿没有回巢,自然不会有更多的消息!三只八年蝉,两只死了,还有一只......”

  黑袍说话声突然顿了一下。

  李元恺愈发好奇了:“怎样?”

  黑袍冷冷地道:“还有一只受了蛊惑,信了白莲圣佛!”

  “什么?”李元恺惊讶无比,见黑袍面无表情的样子,又有些感到好笑,摸摸鼻子嘲笑道:“没想到身为天子爪牙的鸣蝉,也会有人叛变!”

  黑袍眯起的细长眼缝里闪过一道寒芒,阴沉地低声道:“鸣蝉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以你现在的功力,我杀你易如反掌!”

  李元恺无所谓地嘿嘿笑道:“少吓唬人了,没有陛下喻令,你与我动手便是私自行事,你敢吗?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打败你不太可能,但你想杀我,也不容易!”

  黑袍怀里抱着那把窄薄长剑盯着李元恺看了会,没有说话,转身朝船尾走去。

  李元恺在背后叫嚷道:“喂~~见了两次面,我还不知道你是司马德戡还是令狐行达?”

  黑袍没有理会他,走到船尾纵身一跃跳下,没有听到落水声,人却没了踪影。

  许敬宗鬼鬼祟祟地跑过去趴在船栏上朝下望了望,除了掀起道道涟漪的河道水面外,没有任何东西!

  许敬宗缩了缩脖子畏惧地嘀咕道:“我的妈呀,难道是见了鬼!”

  一溜小跑回李元恺身边,许敬宗神经兮兮地紧张道:“鸣蝉的人?陛下有何旨意?”

  李元恺将那张纸条塞给他,许敬宗忙打开一瞧:“宣城郡?秋浦县?”

  还要再问什么,李元恺摆摆手懒懒地道:“莫要问了,只有这个地名,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去了再说吧!”

  李元恺瞥了眼他,起身往内舱走去,这个胆小多疑的家伙,要是告诉他鸣蝉的人在那里出了事,他怕是会吓得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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