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护儿捋须一脸赞赏地笑道:“陛下,李千牛胜而不骄,小小年纪心性沉稳,颇有名将风范,大隋有此良才,足以辅佐陛下建立千秋伟业!”
李元恺忙向来大将军抱拳行礼,来护儿一向深居简出,从不与任何一位朝臣贵戚有过多来往,上次在公主府里聚会,也只是和他有过短暂交流,没想到这位谨言慎行的天子宠臣,竟然会当面夸赞自己。
杨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道:“平身!李元恺啊,虽说是你职责所在,但朕念你奋不顾身拦截猛虎,救吉儿脱险,实乃大功一件!这样吧,朕恢复你从五品朝散大夫的散职,赏赐钱帛,再准许你向朕提一个要求!”
李元恺忙感激地谢恩,想了想面色严肃地道:“陛下,小臣别无所求,若是陛下允许的话,小臣只想请陛下严查御虎逃出兽栏躲入内苑之事!”
“陛下!兽栏有专人照管,况且今日恰逢小殿下与小臣进入内苑找寻雪貂,偏偏猛虎在这个时候逃出兽栏!小臣认为这绝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谋害小臣性命不算什么,只是这些贼徒竟敢危害小殿下,实在是罪无可恕!请陛下降旨严查!”
萧皇后这时也大着胆子走近,气愤难平地道:“陛下,看管兽栏的奴婢竟然让御虎逃脱,罪责难逃!陛下一定要好好查查此事,若是吉儿今日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可怎么活!”
萧皇后说着便哽咽起来,畏惧地望望那具虎尸,心中更是后怕不已,如果没有李元恺,今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同时,萧皇后心里又无可抑制地涌出怒火,一向温婉柔顺的性子,也难免动了杀机。
若非那些看管兽栏的奴婢疏忽,又何至于险些酿成大祸!
杨广沉着脸点头,杀气腾腾地挥手喝道:“将今日负责看管兽栏的奴婢们全部押上来!长秋监打理后宫,陶光园内是哪个长秋丞负责,也一并带上来!”
站在萧皇后身后的洪尽忠肉脸微抖,忽地,他一抬头,注意到李元恺一脸冷笑地盯着他,洪尽忠强作镇定地挤出个难看微笑。
很快,一群如狼似虎的翊卫将士将十几名内宦押了过来,都是些负责今日照管兽栏,隶属于陶光园的阉人。
似乎知道大难临头,那群阉人一个个面如死灰,瘫软倒在地上,有的甚至已经吓得尿湿裤裆。
当头一个,被两名禁卫按在地上,正是严松!
严松瞪大的眼睛里充满恐惧,他努力地朝皇后身边望去,只可惜,他看到的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洪尽忠。
严松深深地失望了,他心里知道,洪尽忠所言的弃车保帅,终究还是应验了。
杨广一挥手,两名禁卫松开他,杨广冷厉地目光看着他:“严松,你可知罪?”
严松惨然一笑,卑微地匍匐在皇帝脚下,声音嘶哑地道:“老奴看管不力,自知死罪,请陛下责罚!”
李元恺跨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请允许小臣问他几句话!”
杨广点头应允,李元恺双手揪住严松衣襟,稍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怒视着他喝问道:“是谁指使你故意放脱了猛虎?快说!你们不仅想要我的命,连带着还想谋害公主性命!是何缘故?公主殿下与你们有何冤仇?”
严松面色惨白,下意识地就朝洪尽忠望去,洪尽忠猛然间抬头,细眯的小眼里射出两道凶光,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狠狠在脖子上比了个刀砍的动作!
严松急忙收回了目光,他明白,一旦他说错话,今日死的就不是他一个,而是他严家满门老小!
李元恺紧盯着他,哪能注意不到他偏转游离的目光,怒喝道:“你在看谁?说!内宫里还有谁和你勾结?”
严松牙齿打颤地哭呛道:“陛下!老奴冤枉啊!御虎逃脱兽栏纯属意外,是老奴看管不力之故,并无勾结陷害之意!老奴哪有胆子敢谋害小殿下和李千牛?老奴自知难逃死罪,求陛下看在老奴在后宫伺候多年的份上,赏奴婢一个痛快吧!”
杨广紧锁眉头沉吟了一会,还是觉得今日的事只怕还是巧合意外的缘故,并非如李元恺说的那般,有人故意阴谋陷害。
杨广挥挥手:“李元恺,放了他!”
李元恺手一松,严松摔倒在地,跪在杨广身前不停磕头,磕的满脑门流血也不停。
“陛下!那御虎本该前几日就送往西苑,为何会一直拖延到了现在?还在恰逢小公主与小臣进入内苑时逃脱?此事疑点甚多,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就能解释的!请陛下严查!”
李元恺看出杨广已经倾向于严松说的意外,有些焦急,赶紧拱手出声道。
严松忙哭丧道:“陛下,老奴与小殿下和李千牛无冤无仇,为何要设计陷害?李千牛冤枉老奴!老奴让小殿下受惊,有负皇恩,请陛下赐死!”
萧皇后虽然恨透了这些个玩忽职守的贱奴,但若是说这件事是有人想要故意害她女儿性命,萧皇后又有些不信,看了眼李元恺,蹙眉道:“依本宫看,此事只怕还真是意外!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将阴谋诡计用到后宫,谋害皇家子女?李千牛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
李元恺大急,眼珠一转又急忙道:“陛下,娘娘,小臣之前听闻,严松是洪尽忠洪公公一力提拔和举荐,才当上了如今的长秋丞!不如请洪公公出来问问,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广和萧皇后顿时有些狐疑地朝洪尽忠望去,洪尽忠肉脸唰地一下变白,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洪尽忠哇地一声就痛哭起来,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他抽的很用力,那满脸肉打得直晃悠,肉脸上留下五道清晰红掌印。
“老奴也有错!严松之前的确是跟着老奴伺候皇后,老奴瞧他为人忠厚,做事细心,才向娘娘推举了他当长秋丞!没想到这老腌臜竟然糊涂了,枉负了天家恩情,酿成大祸!老奴甘愿领受责罚!”
洪尽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额头磕的红肿,悔恨交加的模样让萧皇后也不忍心责备他。
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奴才了,萧皇后从来都当他半个娘家人看待。
萧皇后叹了口气素手轻挥道:“罢了,虽然罪责不在你,但这严松毕竟是你举荐的,罚你一年例钱以示惩戒。”
洪尽忠赶紧磕头谢恩,痛哭道:“老奴多谢娘娘开恩!若今日小殿下伤了分毫,老奴定要一头撞死在这陶光园里!”
洪尽忠哭得很是凄惨,这位内宫地位超然的大宦官,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可怜过。
李元恺张口无言,萧皇后竟然如此轻易就相信了这老阉人的鬼话?
刚想要再逼问什么,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只见跪在地上的严松猛地挣脱开身后的两名禁卫,朝着花圃边一座石灯狠狠撞去!
李元恺一惊,纵步追上想要将严松拉住,可惜还是慢了一步,严松狠狠一头撞在石灯一角,顿时脑袋迸裂血溅落在几株刚刚开出花苞的白玉兰上,呜呼毙命!
李元恺满脸铁青,他亲眼看着严松的尸体缓缓倒在花丛里,脸上竟然露出解脱般的微笑!
萧皇后忙扭过头不敢多看,杨广挥手冷冷地道:“召集宫内所有宫女内宦,当着他们的面将这群失职的奴才杖毙,连同严松尸首一起扔出宫去!”
翊卫将士们将那十几个哭喊一片的阉人们拖下去,来护儿向皇帝皇后行礼告退,率领兵士抬着那具虎尸撤出后宫去。
杨广和萧皇后登上辇车,杨广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朝李元恺道:“天色不早了,你出宫回府去吧!朕放你几天假,过些时日再进宫当值!”
萧皇后也朝他含笑致意,夫妻俩同乘辇车回安福殿,杨吉儿的肩舆跟在后头。
李元恺躬身行礼,目送天子一行离开陶光园,神情恍惚的他,连杨吉儿朝他挥手道别都没瞧见,气得小姑娘瘪着嘴闷闷不乐的走了。
李元恺站在原地,望着那沾满鲜血的石灯和染血的玉兰骨朵,怔怔出神。
叽叽两声叫唤,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不知从何处蹿出,顺着李元恺的裤腿眨眼就爬到他肩头蹲下,咯叽咯叽不停地在他耳边叫唤。
李元恺无奈苦笑道:“放心,不会少了你一口老虎肉的!”
摸了摸小雪貂的头,才让这小家伙安分下来,乖巧地趴在李元恺肩头,一个劲地朝内苑里望,似乎有些不舍它逗留了一段时间的家园。
李元恺捏了捏拳头,面色有些阴沉。
严松至死都不肯供出洪尽忠,看来想要扳倒这尊内宫里的阉人头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洪尽忠没有理由要设下此毒计谋害自己,那么唯一的解释,只会与齐王有关!
如此看来,洪尽忠与齐王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紧密。
想要阻止齐王入主东宫,必定要先斩断他在内宫里的一大依仗—洪尽忠!
只是究竟该如何做,李元恺暂时还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