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备身侍卫赶紧跪下道:“启禀陛下,李千牛为了让我等先带着小殿下逃出内苑,只身拦截猛虎!先前还能听到猛虎咆哮声,可是现在...现在...”
那五名逃出来的内宦和备身侍卫相互看看,皆是不敢再说话,李千牛怕是凶多吉少了。
杨广皱起眉头沉吟不语,萧皇后苦笑道:“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那头虎!陛下,进贡的使臣可是说,捉虎的时候死伤了十几个人呢!哎~李元恺这孩子忠勇可嘉,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咱们皇家定不会亏待了他的家人!”
杨广勉强笑了笑,看得出他也在怀疑李元恺能否虎口脱险,毕竟那头猛虎可不是一般的凶猛。
弓腰驼背的洪尽忠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要是那头虎不够凶,他们也不会处心积虑偷偷放入内苑,还不惜赔上杨吉儿的命。
倚在萧皇后怀中的杨吉儿大眼里充满忧虑,哽咽地啜泣道:“不会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的武艺不是很高吗?就算打不过老虎,也能逃走的...”
萧皇后苦笑道:“娘活了半辈子,还从未听说天下有哪位武人能与这兽中之王争锋!吉儿乖,听娘的话,先回安福殿治病,李元恺拼着性命才将你安然送出,要是你有何意外,怎么对得起他这份心?”
杨吉儿双手掩面,泪花从指缝间涌出,固执地哭呛道:“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着,亲眼看到他出来!”
萧皇后吃了一惊,女儿从未对别人如此关心过,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子?
何况之前杨吉儿和李元恺老是一副势同水火的架势,现在却如此担忧李元恺的安危,萧皇后也不免感到几分惊奇。
“这...”萧皇后一脸狐疑和无奈地朝杨广望去。
杨广轻拍妻子的手臂,语气轻柔地对女儿道:“既如此,吉儿就在此等候,朕让太医署的人来此为吉儿诊治!”
杨吉儿急忙点点小脑袋,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丝丝笑容:“谢谢父皇~”
杨广温柔一笑,给了萧皇后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梓潼,你先带吉儿去园内偏殿更衣。”
萧皇后领会到了丈夫眼中之意,是想让她偷偷问问女儿,内苑逃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李元恺举止之间有无冒犯僭越之处。
萧皇后看了眼杨吉儿身上的装束,朝杨广会意地点点头:“臣妾明白了。”
杨吉儿身上裹着李元恺的衣袍,此刻在众人注视下,也有些羞赧地低着头,乖乖跟萧皇后在洪尽忠等人的伺候下,先到偏殿更衣。
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上前拱手低声道:“陛下,翊卫军士已将内苑围住,可否下令开始搜山?”
杨广点点头,看着不远处静谧的内苑山林,沉声道:“开始搜山吧!让将士们务必赶在天黑前找到李元恺,若遇虎直接射杀!”
“臣遵旨!”来护儿拱手一礼,下去指挥卫士开始搜山。
片刻后,萧皇后带着杨吉儿回来了,杨吉儿换了一身新的襦裙,坐在皇后銮驾上,太医令张玉带着几名老太医,围拢在小殿下身边诊察病情。
杨吉儿已是很疲倦了,仍旧强打精神,有些坐立不安地望着空荡荡的内苑入口处。
萧皇后在杨广耳边低语几句,杨广点点头轻声道:“李元恺这小子虽然时时犯浑,但行事还是极有分寸的。这一次他能拼死保护吉儿虎口逃生,也不枉朕对他的一番看重。”
萧皇后看了眼杨吉儿,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对吉儿的触动挺大的,臣妾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关心人!看来,这俩孩子还真挺有缘分。陛下,大姐说的那事,如果这次李元恺有命活下来,依臣妾看,不如就应允了吧?”
杨广朝发妻笑了笑,负手颇有些笃定地沉声道:“李元恺是朕的爱将福将,朕还指望着他为大隋开疆拓土,岂能如此容易就被一头畜生坏了性命?至于那件事,嗯...暂且不急,朕还要再考虑考虑!”
萧皇后知道丈夫的性格,笑着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即便身为他的发妻,有些话也只能点到即止,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丈夫手里。
时间渐渐流逝,天色越来越暗,宫女已是点起了宫灯,内苑山林间隐约可见搜山将士点燃的火把,像无数萤火虫一样飘荡在黄昏下的山林中。
伺候在皇后身边的洪尽忠瞟了眼西沉的落日,嘴角越发上翘了,这么多个时辰过去了,内苑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必那李元恺早就被猛虎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忽地,内苑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举着火把的翊卫军士高呼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杨广猛地睁眼起身,匆匆朝前走去,萧皇后也赶紧命人抬着銮驾跟上,杨吉儿喝了汤药,原本昏昏欲睡,此刻也已惊醒,催促抬舆的内宦动作快些。
洪尽忠吓了一跳,心里突然间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那李元恺不会还活着吧?赶紧跟在皇后身侧朝前走去。
高耸的栅栏门被推开,来护儿和数十名举着火把的翊卫将士,簇拥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待到那人出现时,包括杨广在内,所有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上身赤膊的李元恺,双肩扛着一头庞大的虎尸,那条粗壮的虎尾拖在地上!
李元恺两肩一顶将猛虎尸身卸下,砸在地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动,震荡起一层厚厚的灰。
如此一头猛兽躺在眼前,即便已经死掉,也足以令围观者心惊肉跳。
李元恺单膝跪地抱拳喝道:“小臣叩拜吾皇圣安!请陛下恕罪,小臣为了保命,一时失手将御虎打死!”
老将来护儿已是激动不已:“陛下,李千牛徒手搏虎,这是何等的神勇无敌!如此盖天下之猛的骁将,实乃陛下之福!大隋之福!”
一众翊卫将士皆是发出惊叹声,以无比炙热崇拜的目光望着李元恺。
杨广稍一犹豫,还是壮着胆子走到虎尸旁,瞪大眼睛仔细低头观望,果然如来护儿所说,猛虎除了头部有伤外,全身皮毛完好,若非一只眼珠里插着的断箭,这头死老虎还真像睡着了一般!
萧皇后远远看着,说什么也不敢近前来,满目震惊的掩着嘴,她是万万想不到,李元恺不仅完好无损地逃了出来,还将那头可怕的御虎给打死了!
杨吉儿憔悴的小脸上露出甜美笑意,这一次她没有催促抬肩舆的内宦们将她抬到前面,甚至没有多看那头死老虎一眼。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紧紧落在李元恺身上,看到他平安归来,已是让小姑娘心里充满说不出的欢喜。
萧皇后惊叹之余,不经意间注意到女儿的痴痴神情,心中轻叹口气,任何一位姑娘对于拯救自己于危难之间的男儿,都会视作英雄一样崇拜。
就如她当年站在江陵城头,第一次见到率领大军入城的杨广一样,那时的她,眼中除了那位潇洒倜傥的年轻晋王外,再也容不下其余男子。
吉儿能有此小女儿情态,说明她长大了,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一时间萧皇后心情五味杂陈,既有欣慰,更多的却是不舍。
无人注意到洪尽忠肉脸上的惊骇之色,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死死盯住李元恺的小眼里竟然流露丝丝惊恐!
没死?李元恺竟然没有葬身虎口?
那头庞大凶猛的老虎,反而被他打死了?
那小子究竟是人还是神魔?
如此这般费心竭力都杀不了他,洪尽忠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取他的命?
洪尽忠颤抖着手背擦擦额头冷汗,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懊悔,实不该听信齐王的话,设此毒计,将自己彻底地绑在了齐王的战车上!
一旦此次事发,就算李元恺不杀他,皇帝也会将他千刀万剐,到时候连萧皇后对不会放过他!
洪尽忠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后悔了,必须马上想办法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还好,内宫之中,除了严松,无人知道他和这件事有关。
洪尽忠滴溜溜转的小眼睛里涌出些狠色,严松,是你命已到头,怪不得杂家了!
杨广围着虎尸转了几圈,还伸出手在虎尸上细细摸了摸,那身皮毛上还有一丝温热感。
“哈哈~”杨广仰头纵声大笑起来,俯身双手扶住李元恺的手臂,将他扶起。
李元恺受宠若惊般急忙后撤一步,躬身抱拳:“小臣担不起陛下亲扶!”
杨广大袖一挥心情大好,笑道:“好小子!果然是朕金口御封的神将!用一头御虎换朕的神将平安,这笔买卖着实划算!你又救了吉儿一命,说吧,想跟朕讨要些什么赏赐?”
杨广对于自己人和能力出众受青睐的人一向大方,这一番话说出口,虽然明知他是在借机展现皇恩浩荡和收买人心,但李元恺还是感到心中火热,急忙单膝跪地沉声道:“小臣身为陛下御前禁卫,保护公主本是职责所在!况且这一次也是小臣带着小殿下入内苑,若是小殿下有失,小臣岂不是辜负陛下天恩!故而,小臣不敢讨要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