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廷决议和天子诏令随使臣来到怀远堡时,已是八月末,再过不久就是秋分。
自从商会当晚的事情发生后,李元恺和崔浦等一众辽东官员就一直留在怀远堡,整个辽东郡的重心都向辽水倾斜,无数目光无时无刻盯紧辽水东岸,就怕哪天高丽人真的不管不顾举兵杀来。
李元恺奉命统领三座戍堡兵力,再加上五千突厥骑兵镇守在怀远堡,守住辽水西岸,以备不测。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东岸高丽水军大营那边,昼夜不停的喊杀声大概率只是虚张声势,渊太祚为了颜面故作姿态,他没有这个胆子真的敢挑起战事。
不过崔浦和李密认为,还是不可大意,最起码严防死守的态度要摆出来,要让关内和朝廷感受到辽东面临的压力。
所以李元恺临危受命在崔浦的支持下统领辽东郡所有兵马,连梁师都都把他那心肝宝贝一样的一千郡兵调了过来,大方地交给李元恺处置。
整个辽东郡,也就李元恺有这个能力和威望服众,李密和其他官员对此也是默许支持。
高丽大军演武兵锋直指怀远堡,总得有人为这件事负责,柴绍叔侄不可避免地被辽东郡上下官员推出来当了替罪羊,在发往洛阳的加急奏报上,几乎每一个郡府官员都签字署名,将全部责任算到柴绍叔侄头上。
就连平时得了柴家不少好处的人,这种时候头脑也清醒无比,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脑袋和前程去和柴家绑在一起。
所以当柴绍被罢职柴崇被贬官的旨意传来时,郡府上下一片寂静,无人会替叔侄俩说一句话。
李元恺站在怀远堡门楼上,目送柴绍叔侄带着柴府一干人等落寞西去的时候,更是没有任何人送行。
柴绍经过小半月的救治,意识总算是清醒过来,只是浑身内伤依然严重,躺在马车榻上,慢腾腾地拉出城。
柴家当初从关内调来的大批物资和匠人,意气风发而来,灰溜溜而去,从此在辽东,不会有任何柴氏的痕迹留下。
至于柴绍和渊氏的婚事纠缠,李元恺就不会关心那么多了,天子的旨意已经说的很明白,这种男女丑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渊太祚大张旗鼓地摆出一副兴兵雪耻的架势,无非就是在等大隋皇帝的处置和态度,鸿胪寺的使节拿着圣旨渡船去到辽东城以后,第二日,高丽军队就偃旗息鼓,再也没了动静。
崔浦和薛收倒是猜到几分渊太祚的心思,他不光要用演武来找回渊氏的颜面,还要试探大隋对待高丽的态度。
如今目的达到了,强盛的大隋对待藩属一如既往的友好,高丽上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没多久,大隋使节就在高丽婴阳王的亲自恭送下,从辽东城返回,李元恺派人一直把天使送到临榆关。
怀远堡外,驻扎万余军队,经历了将近两月的紧张危机,到了今日终于可以松口气。
泸河堡戍卒驻扎的营地外,李元恺一身甲胄,正在送别即将离开的窦建德和他手下的通定堡戍卒。
“本来以为怕不得要跟高丽人干上一仗,没想到渊太祚也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家伙!没能跟李戍主并肩杀敌,实在遗憾!希望将来可以有机会吧!”
窦建德一身黑甲颇有几分大将风范,黝黑的脸上笑着说道。
李元恺笑道:“多谢窦兄两月以来的支持,如今通定堡的两千弟兄,小弟可以完好无损地交还给窦兄了!”
窦建德爽朗大笑道:“好说好说!窦某人有自知之明,打仗我不如李戍主,把弟兄们交给李戍主统领,窦某甘愿当个小卒!那好,李戍主留步,窦某告辞!今后李戍主的商队可要多多去通定堡逛逛,有啥好东西别忘了给窦某留一份!”
李元恺爽快地应下,双方揖礼道别,窦建德和孙安祖翻身上马,带着通定堡的人马离开。
窦线娘不愿跟李元恺道别,早就跑到队伍中等候,小娘子提着一杆轻巧的方天戟,临行前还特地拿来跟李元恺的黑铁长戟比比。
在试了试黑铁长戟的重量后,小娘子嘟囔一句“怪物”便跑开了,再也不提要跟李元恺比武的话。
要是她知道黑铁长戟不过是李元恺年少时的过度兵器,还不知道要在心里怎么编排他呢!
通定堡的人马走了,梁师都也一早来调走了郡兵,如今大营里只剩下泸河堡戍卒和五千突厥骑兵,还有两千怀远堡戍卒。
程咬金和尚青山押着一个被绳索捆住的人走了过来,赫然是卢惇武。
也不知是柴绍叔侄忘记了他,还是卢惇武有其他打算,总之,卢惇武没有和柴氏一起撤离辽东,而是偷偷留在怀远堡,被巡城的程咬金捉住。
“老李,这家伙偷偷摸摸藏在堡里,身边还聚了一群怀远堡的戍卒,都是柴绍到来以后,从本地招收的兵马。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准没安好心,你看怎么处置?”
程咬金一脚把卢惇武踹翻,搓着手哼道。
卢惇武死咬着牙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大吼道:“放了我!我还是怀远堡戍副!你们没权力处置我!”
李元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挥手淡漠地道:“拖出去,斩了!人头传视大营,把跟随他的人都放了,归入原来的戍卒编制,都是辽东本地的汉子,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程咬金愣了下:“不用审一审,直接就斩首吗?用不用跟崔太守他们商量一下?”
李元恺负手淡笑道:“我统领兵马负责一郡安危,这点面子,郡府上下都会给的。不用审了,斩!”
程咬金挠挠头一想也是,应了一声就拖着卢惇武往大营里走。
卢惇武吓得面色惨白,拼命挣扎嘶吼道:“李元恺!你不能斩我!你这是公报私仇!李元恺!你有什么资格斩我!放了我!放了我!李元恺~你这个卑鄙小人!是你陷害柴绍!是你勾结高丽人陷害柴绍的~”
卢惇武凄厉地大骂声响遍大营,引得怀远堡戍卒纷纷围上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看着卢惇武像一条死狗般被拖走。
很快,咔嚓一声,卢惇武大骂声戛然而止,一颗血淋淋的新鲜人头放在盘子上,拿去给一众怀远堡戍卒看。
“青山~”李元恺轻声唤了一句。
尚青山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大声道:“属下在!”
“朝廷和郡府没有新的任命之前,你就暂代怀远堡戍副一职,行戍主职权!我会跟崔太守他们保荐你,争取让你拿下戍主之位!”
尚青山脸上涌出一阵狂喜之意,单膝跪下抱拳激动地道:“青山一定不辱将军之望!”
李元恺伸手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臂膀:“怀远堡有相当一部分老卒之前跟我杀过契丹人,另外一部分柴绍新招收的,卢惇武死后他们群龙无首,你过去就是代表我,他们不会和你作对!如果有不长眼的,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用担心,我在后头给你撑腰!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牢牢将这两千人捏在手里,明白吗?”
尚青山重重点头,沉声道:“属下不管去到哪里,都是泸河堡的一员!将军但有召唤,青山万死不辞!”
李元恺笑了笑,轻声道:“没那么严重,你当好戍主,做好怀远堡的贸易就行。以后的事......再说吧!毕竟......我可能也不会在辽东待太久......”
李元恺望着天边一抹夕阳余晖,有些感慨地轻叹一句,摇摇头翻身上马,往突厥营帐跑去。
尚青山一脸孤疑,抓抓头还是没想明白李元恺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