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三章 潜龙毒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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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怎能不疯?

  任谁只要疯过一次,皆会彻底沉醉,不可自拔。

  那是一种忘乎所以的状态,只感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犹如造物者在俯瞰众人,似能纵情毁灭。

  可惜,天地间容不下猖狂无道,更容不下离经叛道。

  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一旦孤立无援,便就会彻底覆灭。

  晚霞绸彩,风已醉人。

  在这无边散漫的绚烂前,腮红悄然逊色,人面更已无光。

  不远处,一青白瓷酒壶独立石岩之上。

  石岩旁是苍松古柏,凸显着苍劲有力的枝干与远古的纹路。

  灰色的纹路,仿佛世人的前路,起伏、坑洼、皱巴,却终是蔓延成圆,始点成了终点,终点亦成了始点。

  正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来时一无所有,走时也无所保留,亦似在映射着方乾与方展的一生,荣于一人身,亡于一人手。

  此刻,枝干只剩下了灰色,万念俱灰的灰色;青白瓷酒壶也只剩下了白色,苍白无力的白色。

  待到霞光落尽,灰蒙笼罩,枝干的灰色也会淡去,唯留下了似白非白、似显非显的青白瓷酒壶。

  酒壶中装的是‘芙蓉醉’,将‘芙蓉醉’带到此处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冷溶月。

  她是智者,也是仁者,更是善者,早已做到了不争、不责、不评。

  她就那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孤坟,一座孤坟葬两人,两人同源归一穴。

  孤坟无碑,连一块粗糙的木板都未竖立。

  违背了人过留名的习俗,平添不分猜测,也给后人留下了悬疑。

  方乾与方展不是英雄,在朱棣那里大概也算不上真小人。

  因为,能成为真小人的人,就必然要先受到别人的重视,但,恐怕朱棣永远不会去正视他们的死亡。

  他们本就是弃子,只是带着一己私欲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朱棣虽给了他们一展私欲的机会,却并没有给他们想要的荣耀。

  ——蝼蚁,也自是不配得到什么荣耀。

  他们会在夜幕降临之刻,与埋葬他们的孤坟一同消失,永远留在无尽的黑暗中,就此无人祭拜,无人怀念。

  冷溶月很难去总结方乾与方展的一生。

  即便,他们两人就躺在眼前的孤坟中,她也始终未发一语,全程未出一声。

  ——人这一生,大概是无错可言的,就算是有人犯了错,也会留在岁月长河中,就此淹没。

  不过,冷溶月能站在此处,着实要感谢一个人,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这孩子不仅救了冷溶月,也救了‘海棠如旧阁’内的所有人。

  整件事情,也要从孩子的声声啼哭说起,那是世间最纯粹的哭声,也是这世间最肆无忌惮的哭声。

  若,一个还不会走动的孩子哭了,是必然要寻到孩子的母亲的。

  对于带孩子一窍不通的秦楼客,在孩子哭时,只能在故府的庭院中寻找初涵影。

  可,在他未寻到初涵影前,就先听到了‘海棠如旧阁’内的异声。

  阁内本不该有异声,因为,那是女人祭奠女人的所在,无论是已死去的女人,还是还活着的女子,阁内都只有女人,绝无男人。

  女人与女人之间自是不缺少男儿义气,更会再多上几分深情厚谊。

  所以,当阁内出现男人的声音后,秦楼客便已意识到了危机。

  没曾想,只顾冲入阁内的他,却在窜身间荡开了包裹孩子的襁褓。

  以至于他与方乾、方展眼对眼时,双方皆怔了片刻。

  方乾与方展自是没见过哄抱孩子的秦楼客。

  随着极乐天尊的败亡,秦楼客也直接跃居江湖第一大高手。

  尽管,熟知他的人,都知晓他未必就是真的天下第一。

  但,在外人的眼中秦楼客就是秦楼客,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

  堂堂天下第一,如此出现在方乾与方展眼前,且秦楼客怀中的孩子还被他晃得半敞着胸膛,搭垂着脑袋,更有一只嫩白的臂膀如柳枝般摇曳着,还比随风摇曳的柳枝更有节奏感。

  此情此景,任谁看了不迷糊?

  初涵影已在回眸间,将“无语”两字写在了脸上。

  怎奈,危机当前,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皱眉回头,再次看向方乾与方展。

  显然,自己的孩子当下是否舒适,是否会着凉,已不是她的关注点,她也下意识地考虑起了孩子的生死存亡。

  冷溶月听着身后的声声啼哭,似有强撑起身的举动,但,方乾虽在愣神迟疑,短刃却始终未离她的脖颈。

  然,从秦楼客抱着孩子出现的那一刻,柳韵锦的眸光就未从孩子的身上离开过。

  只在片刻间,也正是秦楼客与方乾、方展皆愣神的片刻间,柳韵锦已伸手扯下了包裹孩子的襁褓。

  她又在众人不解间,将襁褓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上,就在众人为她的举动惊眸之刻,突然剑光闪烁,璀璨绚丽,淡抹了天际,滋润了土地。

  只见,方乾已倒了下,他那圆睁的双目仿佛有着万般不甘,千般惊悚,百般遐想。

  但,无论他有再多的遐想,都绝想不到柳韵锦竟还能出剑,且还能一剑封喉,无声夺命。

  方展在后退,众黑衣人也在后退,待到退无可退之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韵锦一点一点地站起,一点一点地侧垂着‘天岚紫霄剑’...

  ——已无人能逃,在柳韵锦一剑斩绝迹的剑势下,就连神佛也难以全身而退。

  方展知道,他已再难跃出故府墙围,反抗是死,逃离也是死。

  他唯有“噗通”跪地,他身后依缩在墙边的一众黑衣人也在相望迟疑间跪了下来。

  可,此时下跪又有何用呢?

  就算磕破了头,也无法保命。因为,柳韵锦的剑比她那张冷若寒霜的脸还要无情,还要冰冷。

  冷溶月根本来不及开口,即便她想为方展说情,也为时已晚。

  她的眼前,已有两道剑气赫然划过,如冽风冲击,如闪电突袭,穿人心骨,削人毛发。

  两道剑气一横一斜,横在上,斜在下,一道是柳韵锦平挥而出,另一道是回落剑身时所产生的剑气。

  待两道剑气挥出,‘天岚紫霄剑’已在柳韵锦的左臂前顿停,还没等她缓垂下握剑的右臂。

  眼前已是一片汪洋...尽是“龙腾鱼跃”的景象...

  ——“汪洋”是血,足以染红‘海棠如旧阁’每片土地的血。

  ——“龙腾”是离身的头颅,撞击着墙面、枝木,以及一切能撞到的东西,又迅猛回弹落地。

  ——“鱼跃”乃是下斜剑气划裂众人身体后,涌动炸裂的情景,人无全人,七零八落…

  这一刻,无人再敢呼吸,每一人皆瞠目惊悚...

  就连后来的顾遥峰也微张着嘴角,呆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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