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门外,两队马车迎面相遇。
左路为崔氏车队,头车前打一方旗,正写一个烫金崔字,反绣一个三爪妖龙。头车白玉做车骨,独角白犀拉车,车身紧包一层细密的白色兽皮,远看好不奢华。
右路车队也不差,头车前打一角旗,黑金为底,正写一洪字,反绣一古熊。
“老鬼,这一次手笔挺大嘛。”
“熊崽子,你阵势也不见得比老子的小。不过,可惜了。”
两车队隔街对峙,双方头车也在同一时间各自默契的传出一句听似热切的问候。
听后一句话,洪氏头车猛窜出一壮汉,吼道:“老鬼,可惜什么,老子知道你狗嘴里崩不出一声好屁。”
崔龙戏道:“可惜,你个蠢熊这一次怕是赔了夫人也捞不着好处。”
“呸,老鬼,你找死不成。”洪氏壮汉暴怒,作势跳车冲过来大干一架。
可这时,车帘里伸出一娇手拧住壮汉耳垂,喝道:“洪天熊,你给老娘安分点,可别忘了答应我什么了。”当即,壮汉怒瞪一眼崔龙,才悻悻然钻回车厢。
“哟,早听说你个熊崽子惧内,今可算见识到了。”
“家有悍妇,夫复何求,哈哈哈。”
“驾”
崔龙乘机大损几句后,这才挥鞭率先疾驰远去。
......
途行百里,这一路可谓坎坷。当然,这坎坷仅对后车一众牢囚。
后车厢的拥挤,马车颠簸,隗三胡叽歪,脚气、汗味、狐臭等一系列怪味,让车厢变成一个充斥灼热、浓郁、且令人作呕的密闭空间。如此环境,洛尘又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该庆幸龙驹日行八十,夜行五十,又经几次停歇终在第三日达目的地。
枉死山,听人道尽其凶险,也抵不过目睹一眼。
遥看一片暗灰山脉拦住去路,灰色天,灰色地,灰色雾霾,一切好似笼罩在一层抹不去的死灰,毫无生机,毫无灵性。若细看,灰霾下隐显一片高耸入云的山脉,山体暗灰,仅山顶一处白雪皑皑。
候鸟南飞绕道,百兽南迁绕行,不损枉死之名。
至此,车队停行。两兄弟没草率安营扎寨,反而远停在一处山坡上对早来一步的各方势力进行初步分析。
“大哥,这架势,青州各派系的人都来了。”
“嗯,我料到了。”
崔龙遥指山脚营地,道:“青州两大派系平分营地,左青武一脉,右镇莽侯一脉,余下几大势力掺插两者之间。”
“哦”
崔龙略带鼻音,道:“瞧见没,琅城绾氏,石城曹氏,绥阳蓝氏,阳城尹氏,不少老熟人比咱早来一步呢。”
“哼,早来又咋,还不是一样干等。”
“大哥,咱驻扎哪一方。”
“青武一脉,毕竟我儿是青武弟子。”
“理是这个理,可敏儿前几日得罪青武一名内院弟子,我怕....”
“不必,如此小事,青武不会计较。”
当即,两人意见达成一致,这才上车驶入山谷营地。
......
不多时,车队寻一处平坦的坡地安营扎寨。
“统统下车,抓紧时间干活。”
“喂,你几个磨叽啥呢。”
下车后,洛尘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新鲜空气,近前一白衣主事扔来一把铁铲,又指方旗道:“小子,你去坡顶竖族旗。愣什么愣,老子说你呢。”
“嚷啥,你嚷啥。”
隗三胡大步护上前,横道:“小崽子,冲谁瞎嚷呢,洒家一大嘴巴子扇死你个龟儿子。”
“放肆,老畜生你活腻歪了。”
“老你娘,老子搞死...”
见状,洛尘连忙拦住隗三胡,忍痛道:“地..地普...处,窝...则奏...则奏去。”说罢,他硬拽这个糙汉子远离是非之地。
“若非家主有命,老子弄死你两。”
“走了,让他先嘚瑟几天,进山,咱玩死他。”
另一主事上前劝说一句后,白衣主事才不甘作罢。
山坡,隗三胡背过营地,对准三爪妖龙啐了一口浓痰,骂道:“呸,自家大旗上绣一只长虫上去,还真以为自己是龙裔了。”
“小兄弟,洒家也是佩服你,小小年纪屈伸有度。”
“...洒家生平很少服人,你算一个,口受舌钉却一声不吭,硬汉子。”
听此,洛尘黑脸不加理会,暗道:谁他娘喜欢冒充硬汉子了,若不是张口比闭口疼,小爷早他娘哭天喊地了。
“瞧,青武院,镇莽候,青州两大派系全来了。”
“这一次动静闹的不小,可不知,进枉死山易,出枉死山难呐。”
“百族齐聚,逐鹿枉死,注定是一场青州大劫。”
这时,洛尘才注意到谷内分明的两大阵营。左谷高插一杆玄武青旗,一片暗青营帐外绕一层又一层的各氏族营地。右谷高插一杆青翎铁旗,主营为一片排列有序的行军营,外营驻扎十几家权贵。
各氏族默契的一点,全暗押了一车炮灰,毕竟枉死山危险未知,派一波炮灰探路总好过自己冒险。
山坡僻静,众人一时顾及不到,洛、隗二人乐得清闲。
此空闲,隗三胡对营中各家势力逐一分析。也别说,这厮长的三大五粗,莽汉一条,可对青州派系、各家恩怨却是了如指掌。
下午时分,某营帐走来一老一少。
临近,老头拱手道:“请问,可是陇城崔氏。”
“去,一边玩去,谁他娘是崔...唔唔....”
对此,隗三胡厌烦的挥手,作势欲驱走两人。见状,洛尘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捂住他的臭嘴。
“大胆奴仆,怎与老夫如此说话。”
“呆人..地...普处,请..内片奏...”
这时,崔龙恰巧出营帐,远见老少就匆忙迎前,道:“尹兄前来,让崔某不胜荣幸。”
“老鬼,好久不见。”老头拱手还礼,又酸道:“你家奴仆养的不错,改日送老夫几个,让老夫也留来看大门用。”
崔龙眉头一挑,沉吟道:“哦,是吗。尹兄若喜欢,改日老弟一定登门送至。”说罢,他侧身一礼,道:“尹兄,请吧。”
“哈哈,老鬼还是那个老鬼。”
“阿奴,贵客上门,还不上茶迎客。”
三人相继走入主账,洛尘这才松一大口气。前一刻,两股杀机锁定他,让他徒升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
“嘁,两灵徒小辈,嚣张个什么劲。”
“洒家全盛时,一手指头碾死一大片灵徒。”
“...英雄迟暮,威名不存,苟且偷生....”
对于隗三胡的叽歪,洛尘没搭理。若不是他早拦一步,这厮指不定与老头发生冲突,然后,他两人一齐完蛋。
谁料想,管家这时从主账中走来,冷声道:“隗老儿,莫非你真认为凭一把子力气,老夫就治不了你了。若不是你身怀突破魂师的法子,老夫早把你这老儿大卸八块了。”
“呸,洒家....”
不待隗三胡发横,管家从怀中掏一个铜铃,又迅速打一道灵决。当即,铃内散出一阵肉眼可见的低频声波。
“叮”
两人锁骨上的银锁应声大亮。
“啊”
洛尘锁骨中一阵酥麻、刺痛、灼烧感,如刀割,如蚁咬,又如火燎。同时,一种怪异的虚弱直冲大脑,让他浑身疲软无力。
“老狗,你找死。”
这一刻,隗三胡勃然大怒,挽袖扑向管家。
“别,隗...求你了。”洛尘艰难的拽住他衣袖,忍痛劝诫。可他一经开口,舌头上伤口崩裂,瞬间,脓血大喷。
见状,隗三胡立即放弃动手,返身守在洛尘身边。
“记住,这次放你一马,若有下次,哼。”
在这个节骨眼上,管家不欲节外生枝。所以,对两人稍加教训,又出言警告一番后,他收铃作罢返回主帐。
隗三胡自责道:“小兄弟,洒家对不住你,若不是洒家太冲动,你也不会强开口。”
“唉”
洛尘摇头低叹,自顾起身走向牢囚营帐。
诚然,隗三胡这几次胡闹,让洛尘心生怯意。
也不知何时,洛尘心态变了,他开始怕死,开始胆怯,开始苟延残喘。突如其来心态爆炸,让他无所适从,可细想,这一切的改变终归是因果。
自从来到这世上,好几次与死神擦肩,无数次经历痛苦,他所有的勇气几近被消磨干净,空留一腔热血也在前几日流干了。这世俗啊,对他太苛刻了,一次又一次的剥夺他所拥有的,一次又一次榨干他的精力,让他如咸鱼一般难以翻身。
也对,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时,除了生死,都不算大事。
也不对,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又失去对自己生死的掌控时,除了苟活,他还能干什么。
“唉,这一次洒家错了。”
“几百年了,洒家脾气也该改了。”
“小兄弟,洒家一定保你周全。”
“..放心,洒家从不食言...”
......
山谷内,青武营地。
当洛尘与人苟且偷生时,天下无敌活的却是潇洒。此时,他正躲在营地一角落,一手捧烧鸡,一手捧酒壶,左右开吃那叫一个滋味。
另看,这夯货所待之处在青武主帐后某一疙瘩。